缘月华

第七章 陈年密事

    晏府晚饭结束后晏诚就给晏宸光和羲江蕴赶回各自的房中去了,说是舟车劳顿得赶紧休息,就这样二人听话的洗漱完一觉睡到天亮。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晏府充满了团圆的喜气。

    几天后的早上,三人围在一桌吃早饭,羲江蕴说要出去走走逛逛,晏诚赶紧给晏宸光使眼色要他陪着去。但晏宸光却摇了摇头,他知道羲江蕴是要去找绝尘仙子告别的,他们要离开都城了。

    羲江蕴临走时,晏宸光塞给她五十两银子,那是他欠绝尘仙子的诊金。

    待羲江蕴走后,晏诚皱起眉头数落晏宸光:“臭小子,你怎么能让姑娘家自己去大街上溜达呢?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

    “爹,我都三十多了,早不是什么‘臭小子’了,再说羲姐姐她是要去绝尘观找绝尘仙子,不会出事的。”

    晏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原来儿子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可看上去怎么跟离家时没什么区别呢?再看看自己白了一半的头发,不禁问道:“儿啊,我看那羲姑娘像是个刚到二十的小女娃,你这样子也跟离家时没什么区别,这是怎么回事?”

    “羲姐姐是医学世家,有祖传的驻颜术,所以我们的容貌还跟以前一样。”这十年里,晏宸光别的没学会,信口胡诌的本事倒是精湛了不少。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样貌为什么没有变化,按理说他每天风吹日晒该跟张田一样变黑,脸上长出皱纹才对。

    晏诚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问道:“那能不能让羲姑娘给爹也看看,就因为这白头发前两天被那个老刘头给嘲笑了。他都六十多了也没我这么多的白头发。”

    晏诚所说的“老刘头”是当朝皇帝的亲舅舅,办事不咋地官威可大得很,总是明里暗里的排挤异党,但皇帝向来偏袒他,所以没人敢得罪。像晏诚这样的因为个头发就被嘲笑,那都是常有的事。

    晏宸光看着眼前这个小老头苦恼的样子,不禁笑起来。

    晏诚佯装生气:“你还笑!你爹被外人嘲笑就算了,连儿子都嘲笑!”

    晏宸光解释道:“爹,我只是觉得现在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很幸福,这是幸福的笑容。”

    “就知道拿你老爹打趣。”晏诚也笑了起来,随后收了笑容道,“说说正事吧,你回朝这件事皇上还不知道,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些时候你总得跟羲姑娘成婚吧?到时候这件事被有心人传到皇上那去,你是通敌叛国还是大难不死可就任由别人评说了。要是再严重些,晏府也会遭难。”

    “爹您放心,我不会连累您的,其实今天我就要跟您说这件事,我和羲姐姐决定去仓庚生活了。”晏宸光顿了顿,“是孩儿不孝,让父亲受累了。”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爹这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自从你娘走后,爹这一颗心全都挂在你身上了。要是当初不逼着你去考什么功名,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爹害了你啊……”父子重逢的这些天,晏诚似要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尽了。

    晏宸光伸手替父亲抹去眼泪,安慰道:“爹,别难过了,等过几年您告老还乡,再去仓庚找我们也不迟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接着又摸了摸父亲有些泛灰的头发,“那这头发还治不治了?”

    这一问把沉浸在悲伤中的晏诚拉了回来,他夹着哭腔笑道:“你不都说了过些年我告老还乡就去找你们,那时候再治也不迟。”

    晏诚知道,这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即使心中再多不舍也不能拿全府上下的性命开玩笑。

    没过多久晏宸光收拾好了行李,在院子里等羲江蕴回来。

    晏诚生怕他们离家之后过得不好,左一件右一件的东西往马车上搬,等到羲江蕴回来的时候,车厢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只剩下一人的位置。

    晏宸光和羲江蕴又在晏府里转了一圈,算是临行拜别这里的一草一木,在晏府门口与晏诚告别后,晏宸光赶着马车去了市集。

    他要走了,总得知会张田一声。

    市集还是这么热闹,有各种各样的小摊,卖首饰的、胭脂水粉的、蔬果的、米糕的、布料的……但就是没有卖馅饼的。

    从前张氏馅饼摊子的位置,现在变成了一个馄饨摊。

    羲江蕴翻开车帘看着一街的新奇玩意,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去买点什么了,晏宸光刚把马车拉停,她就跳下车去在馄饨摊旁边的几个小摊子上挑起东西来。

    晏宸光把马拴在馄饨摊旁的柱子上,前去询问煮馄饨的老者:“老伯,您知道以前的张氏馅饼搬去哪了吗?”

    “啊?你说什么?要几碗?大点声。”这老伯耳朵不太好,刚才问的问题一个字都没听见。

    晏宸光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老伯,您知道以前的张氏馅饼搬去哪了吗?”

    老伯又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你用手比个数就行。”

    旁边卖调料的老板冲晏宸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晏宸光拜别卖馄饨的老伯,走到调料摊前。

    调料摊老板道:“那个馄饨摊的老板耳背,听不见人说话。张氏馅饼早不在了,张老头都没多少年了。前些年因为打仗都城收了不少从北方来的难民,结果没控制好闹出病来了,那病传染啊,咱们这死了不少人呢!前两天他儿子刚打完仗回来,那家伙黑的,都认不出来了。你找那摊子干啥啊?”

    晏宸光听完心中一沉,原来张大叔早就不在了。

    他看调料摊老板好奇的上下打量他,赶紧胡编了个理由:“我早些年出去游学,这两天才回来,甚是想念张大叔做的馅饼,没想到再也吃不到了,真是可惜。那老板可知张大叔的儿子现在何处?”

    “谁说不是呢,他家手艺一绝,幸好儿子活着回来了,要不失传就真可惜了了。”老板指了指身后,“他家就住在市集后面的那条街上,咱们这好多商贩都住那。”接着他说完拿起一瓶大酱在晏宸光面前晃了晃,“公子,咱们家的大豆酱也是祖传秘方,带上一瓶回去尝尝?”

    晏宸光接下瓶子,从钱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板,说了一句不用找了就转身离去。调料摊老板捏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直说着“多谢公子”“祝公子前程似锦”这样的话。

    晏宸光回头去拉马车,发现羲江蕴已经坐在赶车的位置准备好出发了,他用手撑着车板跳坐上去,两人一起赶着马往市集后的住宅区驶去。

    市集上人多路窄,马车走得很慢,羲江蕴把手里的缰绳递给晏宸光,回头去掏车厢里的东西。

    晏宸光接过缰绳本想着要让羲江蕴做回车厢,微微侧头就看见羲江蕴拉开车厢的帘子,露出满的快要溢出来的行李。原来在刚才他与两个摊铺老板对话的这一小会功夫,羲江蕴又买了不少东西,把车厢里唯一能坐的地方也给占上了。

    羲江蕴把刚买的米糕掏了出来,一整块塞进嘴里,又递了一块到晏宸光嘴边,含含糊糊的说:“我刚尝了,挺好吃的,你也吃一块。”

    晏宸光咬了一小口,点点头道:“确实好吃。”好吃的连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马车驶到市集尽头向右一拐就到了住宅区,白天这条街上没什么人,人们大多都在前街上摆摊呢。

    每间院子看上去都差不多,门上也没什么标识,幸好有几个小孩在树下乘凉,晏宸光下车去打听张家的住处。

    几个小孩也不知道张家是哪户,晏宸光看他们都是六七岁的样子,心道:也许在他们刚出生不久或是还没出生时,张大叔就已经去世了,不知道也不奇怪。

    他想了想,又问孩子们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又高又壮皮肤有些黑的男人,这下孩子们都说见过,指着右手边的一溜院子说倒数第三户就是。

    晏宸光回车上拿了几块米糕分给孩子们,和羲江蕴继续赶车向前。

    快到路的尽头时,他数着门户,倒数第三间院子去敲了门,等了一会无人响应,再使劲一敲,院门开了,居然没锁。

    他推开院门,里面一片破败景象,看起来好些年没人住过了。

    再到屋子里一看,只是草草打扫了一下桌面和床铺,打扫这的人看样子就是凑活着住一天或者几天,没有长久居住的打算。

    看来张田和雪知不在这,那他们能去哪呢?按理说他们要走也该知会一声,怎么连个道别都没有呢?

    晏宸光怀着疑问走出屋子,正准备出去将此事告诉羲江蕴,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麻袋套住了头,他刚要喊叫求救,就被一记手刀劈晕了。

    羲江蕴坐在车板子上捣鼓车厢里的东西,她刚才买的那些玩意也带了雪知的一份儿,她想着等他们送晏宸光出来的时候再递给他们,给东西的时候再说上几句话,忽悠着雪知过些时候也去仓庚住,这样等母亲找来的时候不就有人能拖着了吗?绝尘仙子真是聪明,总能给她想到好办法。

    可是她收拾好东西坐在车板子上等了半天也不见晏宸光回来,一开始以为他是临别有太多话要说,但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她赶紧把马套在旁边的树桩子上,跑到院里一看,哪里还有晏宸光的踪迹?这人也不会飞,不会遁地术,怎么还能凭空消失了呢?突然她想起晏宸光身上带着传音法器,赶紧将自己的那块变了出来呼叫晏宸光,但是叫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

    天色渐暗,蒙面人扛着晏宸光从密道进入皇宫,密道的出口就藏在御书房的书架后。

    等到黑衣人把晏宸光仍在御书房的地板上时,楚兆远已等候多时。

    黑衣人摘下套在晏宸光头上的麻袋,用药瓶在他鼻子下面熏了熏。

    晏宸光转醒,睁眼后看见自己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着黑衣蒙头蒙面只露一双眼睛,另一个一身明黄,再仔细一看,那衣服上竟绣着五爪金龙。

    是皇帝将他抓了。

    这个信息在晏宸光脑子盘旋了几圈,他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在地上半撑着身子,心中有疑问:为什么要将他抓来?难道是要秘密处刑?会不会连累晏家?

    黑衣人在楚兆远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打开密道原路返回。

    晏宸光听见“咔哒”一声,再抬头时,他只看见书架上的玉器微微颤抖,黑衣人已经不在屋内了。

    楚兆远这时已坐在书案前,看晏宸光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开口问道:“晏卿平安还朝,怎么也不通知朕一声?”

    晏宸光沉住气,从地上爬起来,给楚兆远磕了一个头:“参见陛下。”

    楚兆远没想到他这么沉得住气,看来十年战场不是白待的。挥挥手道:“平身吧。”

    晏宸光站起身来与楚兆远对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帝,在此之前他没参加过任何皇宴,就连封赏令都是父亲交给他的。

    楚兆远看着晏宸光,发现此人定力极强,竟不惧与他对视,看来旁敲侧击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不如直接进入正题,让他认罪,才好找出他家藏着的东西。

    楚兆远问:“晏卿应该知道通敌叛国的下场是什么吧?”

    晏宸光答道:“株连九族。”

    楚兆远又问:“那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晏宸光道:“臣,问心无愧。”

    “哈哈哈哈哈,好胆量!你就不怕朕现在就下旨抄家吗?”

    “莫须有之罪,恐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楚兆远已经明白,这晏宸光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必须得让他尝尝苦头才行,于是向殿外唤道:“李总管,上茶。”

    话音刚落,李总管就端着一杯泡好的茶走进来。

    晏宸光接过茶,他知道这茶里一定加了别的东西,但楚兆远紧盯着他,看来这茶是非喝不可了。他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已凉,应该是早就等在外面了。

    喝完茶,李总管端走了茶杯。

    楚兆远不再与晏宸光说话,将他晾在一边看起奏折来。

    一刻钟过后,晏宸光感到腹痛如刀绞,脸色变得惨白,额上冒出细汗,但他紧咬着牙一声没吭。

    又过了一刻钟,他感觉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疼的脱力,跌倒在地上。

    楚兆远终于抬起头,笑吟吟的看着晏宸光,道:“晏卿,这是怎么了?用不用叫个太医来瞧瞧?”

    晏宸光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即使疼痛难忍,但他依旧没有叫喊呻吟,缓了口气,轻声答道:“陛下若是想要臣的性命拿去就好,何苦如此?”

    “你该知道,你的命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我想要的,是你们家藏起来的东西。”楚兆远走到晏宸光的面前蹲下,“晏卿若是识相点,将那东西的藏匿地点告诉朕,朕可保你全家今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晏宸光现在疼的脑袋有些晕眩,只听见什么“藏的东XZ匿地点”的,皇帝到底想要什么?他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藏什么东西?”

    楚兆远以为他是嘴硬,便收起虚伪的笑容,冷冷道:“晏卿最好想清楚些,是命重要,还是那东西重要,现在你的命捏在我手中,空有那死物又有何用?不如用它换钱换命来的实在。”他捏起晏宸光的脸,“你现在已中毒,若是两刻内不服解药,就会肠穿肚烂而亡。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晏宸光此时已昏迷,楚兆远想要将他唤醒继续询问,便不顾形象的扇了他一巴掌。

    巴掌刚落在晏宸光脸上,御书房的房顶突然轰隆一声破了个大洞。

    羲江蕴站在落下的瓦片上恶狠狠的瞪着楚兆远。

    刚才她用自己的圆玉感应着晏宸光那块圆玉找到了皇宫附近,本不想再破例在人间使用法术,奈何皇宫守卫森严她根本进不去,只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施法飞入宫里。两块圆玉感应越来越强烈,直到御书房上面最为明显,她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里面是什么人,就直愣愣的把房顶砸了个大洞跳了进来。

    楚兆远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赶紧大喊:“来人呐!有刺客!”

    李总管听见巨响后就心觉不妙,现在听见皇上的喊叫,赶紧叫人往御书房里冲,他大喊着:“护驾!快护驾!”

    侍卫们撞开门,眼睁睁看着他们英明神武的皇上被一个女子一脚踢出一丈远,身体撞在桌上又弹回地面。他们一拥而入要去捉拿贼人,一道黄光闪过,那女子竟带着地上躺着的人一起凭空消失了。

    李总管从小跟着皇上,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却被眼前这景象吓得呆住了,他还从没见过谁能徒手给房顶开个大洞又凭空消失的。

    等回过神来才发觉皇帝还躺在地上,李总管指挥着侍卫们七手八脚的去抬皇上,又连滚带爬的跑去皇上身边,大叫着:“传御医,快传御医!”

    御书房里乱作一团,没一会皇帝遇刺的消息就传的宫里人尽皆知。

    晏宸光醒来时,羲江蕴正坐在床边盯着他。

    “羲姐姐?这是何处?”他记得皇帝将他抓进了宫里,还给他喝了毒茶,但现在他除了嗓子有点干,身子有些虚若外没其他不适的感觉。

    羲江蕴见他醒了,赶紧去桌上拿水,回到床边将他扶起来,道:“咱们在绝尘观呢,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煎药。”

    羲江蕴刚要走,晏宸光抓住了她的袖子,问:“咱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羲姐姐一定又为了他在人间使用法术了,不然皇宫守卫森严,怎么可能轻易逃出来呢?

    羲江蕴一想到皇宫里发生的事就来气,她声情并茂的描述当时的场景:“我当时用圆玉感应你的位置,到了一个房顶上,从房顶上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男人在打你!我当时气坏了,飞起一脚就给他踹开了,然后外面突然闯进来很多人,我就带着你飞到绝尘观来了。你放心那些人没追来,他们肯定不知道咱们在这。”

    果然如晏宸光所料,羲江蕴伤了皇帝又凭空消失,这下麻烦可大了,违逆陛下晏家要出大事了。

    晏宸光道:“下次不要再冲动了。”

    羲江蕴没看出他的担忧:“这怎么能叫冲动呢?我再不进去你就死定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再晚一点你就要小命不保了!”

    晏宸光叹了口气,与羲江蕴解释:“羲姐姐,人间不比你们山上,皇帝是一国之君,所有人的命都捏在他手里。我被他抓去,说明晏府已经危险了,现在我又在他眼前消失那便是火上浇油,他一定会去为难晏府的。”更何况随意在人间使用法术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不想羲江蕴为了他受到什么伤害。

    羲江蕴觉得甚是麻烦:“明明他做了坏事,居然还要让着他?”

    晏宸光道:“因为他是皇帝。我们可以讨厌恶人,却不能顶撞身居高位的恶人。”

    羲江蕴叹道:“做人好难。”即使她脑袋再不灵光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而这祸水很可能已经蔓延到晏宸光他爹身上了。

    她只好先去院子里煎了药,给晏宸光喝下,然后问道:“现在怎么办?”

    晏宸光刚才躺在床上想了好久,他不能丢下爹不管,可他现在身体虚弱根本走不了几步,更别提救人了。他道:“先静观其变吧。”他没敢明言,也是怕羲江蕴为了他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可是他不说,羲江蕴心里也已有想法,祸是她闯出来的,那也该由她解决。

    夏天昼长夜短,等到戌时天才渐渐黑下去。

    羲江蕴在屋里和晏宸光聊了会天,看着天色渐暗,便哄着他让他早点休息好好养伤。

    等到看他睡着了,羲江蕴走出房间来到杂草丛生的院子里。

    绝尘观的后院十年如一日,总是这样乱糟糟的,不知道为什么绝尘仙子从来都不收拾,把后院清理干净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只需挥一挥手施点小法术马上就能变得如同皇家后花园一样整洁。

    绝尘仙子站在杂草丛上,好像早就知道羲江蕴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羲江蕴看着绝尘仙子叹了口气,看来金册又有指示了。

    羲江蕴问道:“说吧,又要告诉我什么?”

    绝尘仙子摇摇头:“这次什么都没有。”

    “那你在这等什么呢?”

    “等你,等你的选择,一个正确的选择。”

    金册上早已出现新的字符,但很模糊看不清楚,从前没有的情况再次出现。

    羲江蕴想了想,问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绝尘仙子道:“自然是遵从内心所想。”

    羲江蕴许下愿望:“那我希望,我们几个都能过得开心快乐。”

    “所以你不能去杀人,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天下大乱,到时候你觉得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生活吗?”绝尘仙子又瞥向晏宸光住的屋子,“到时候也许我们还可以和现在一样,但是他呢?”

    “我……知道了。”羲江蕴在此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觉得只要是威胁到晏宸光的人或物,都该让他们臣服或是铲除。就像当初在王帐里一样,如果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会让林景盛亲口答应释放晏宸光,若是不成,林宿国恐怕在那天就要换上新主了。

    如今想来,晏宸光与她始终是不同的,他有家人有朋友,他们都在人间,都由那个恶毒的人掌管着命运,他们无法反抗只能屈服,这就是人类。

    绝尘仙子,转身向玉灵殿走去。

    晏宸光靠在门上外面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他并没有睡着,今日羲江蕴一反常态不刨根问底他就有所怀疑,本以为她是要背着他去救人,却没想到她竟怀有杀人之心,她要杀谁?不用问都知道。

    他以前总觉得羲江蕴是仙女下凡出尘脱俗,却从未了解过她内心所想,原来她竟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吗?羲姐姐不该是这样的。

    羲江蕴颓坐在房间外的台阶上,回味起绝尘仙子与她说的话,如果她去将那个恶毒的人除掉,那就是以暴制暴,她也同样变成了一个恶毒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这样了呢?

    晏宸光推开门坐到羲江蕴旁边,夏天的夜晚微风阵阵,吹在脸上很凉爽。

    羲江蕴的头埋在膝盖上,晏宸光看不见她的表情。

    “羲姐姐,在想什么?”

    羲江蕴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晏宸光吓了一跳,她赶紧把头扭向另一边抹了两下眼泪,接着转过头笑脸相迎:“没想什么啊,就是屋里太热了,想出来凉快凉快。”

    眼泪可以抹掉,但是红红的眼睛骗不了人。

    晏宸光道:“羲姐姐不必为了我犯险,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应该在山上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才对。”

    羲江蕴的笑容渐渐消失,低下头小声说:“你都听到了。”

    “嗯。”

    羲江蕴扭过头不去看他:“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我也是个恶人了。”

    就在羲江蕴以为晏宸光要开始指责她时,却听见他说:“你不是,你什么都没做,一切还都来得及。”晏宸光站起身又道,“每个人心里都有恶的种子,但不是每个人都会让它生根发芽。我们讨厌恶,所以……不要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羲江蕴抬头看着他,就如同多年前的寒夜里晏宸光抬头看着她一样。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晏宸光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下了地感觉身上有了力气,从后院走到玉灵殿,就看见许多前来上香的人。

    香客们仨一群俩一伙的讨论着什么,总有人会露出震惊的表情。

    晏宸光凑上前去,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唉,我昨天晚上看见一大堆拿真家伙的官兵往城中去呢,也不知要干啥。”

    “我也看见了,要不咋今天一大早就来上香呢,赶紧跟绝尘仙子求个签看看,别又要开始打仗了。”

    “不会不会,我听说啊,是户部的什么官出事了,好像是贪污国库。”

    “啊?贪污国库?那得贪多少钱啊?”

    “谁知道呢!贪官都该死!”

    ……

    晏宸光还没听完就走出玉灵殿,他隐隐感到不妙,那些人说的不会是自己的父亲吧?他想下山一趟,探个究竟。

    只是他刚走到观门口,就被揪住了领子,一直被拽回观内又拖到后院才放开,他以为是羲江蕴怕他独自下山遇到危险才将他拖拽回来,回头就要道歉,但是这一回头对上的却是陆月泉的脸。

    陆月泉回来了。

    “喂,你可真行啊,几年不见长本事了?山下可都传遍了,说你刺杀皇帝通敌叛国呢。”陆月泉一上来就是一阵阴阳怪气,话锋不减当年。

    晏宸光看见多年未见的故人,也不管他是不是阴阳怪气借机嘲讽,只是问了一句:“你……回来了?这么多年你去哪了?”

    陆月泉上下打量着晏宸光,看他安然无恙才又开口道:“你这问的什么话?我想去哪就去哪,还用跟你汇报啊?”

    “羲姐姐在第二间房,你去找她吧。”晏宸光指了指房间的方向,“我还有事,晚些回来再叙。”说完转身要走。

    陆月泉又薅住晏宸光的袖子:“山下全是抓你的人,你去送死吗?别又害得我被关禁闭!”

    十年前,陆月泉为救晏宸光击倒那几个林宿兵,犯了禁被母族捉回西山关了起来。前些日子软磨硬泡才被放出来,再下山人间已变了景象,多番打听才知道两国一战十年,许多生命都在战场上陨灭了。

    他以为晏宸光也已入土,便去了仓庚山找羲江蕴问情况,得到的消息却是她也被关十年,如今破洞而出离山下凡去救一个凡人去了。

    看来晏宸光还活着。

    他便想着来绝尘观碰碰运气,没想到正巧撞上要下山的晏宸光。

    院子里的声音吵醒了羲江蕴,她刚出来就看见僵持在院中的两个人。

    陆月泉的到来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你们在干什么?”羲江蕴扒开陆月泉的手,把晏宸光的衣服抚平。

    陆月泉道:“石头姐,他可是要下山去送死了,你都不管管?”

    羲江蕴听见这话,目光凌厉瞪了一眼晏宸光。

    晏宸光心虚,小声道:“我听说城里出了事,便想去看看。昨天发生的事,就注定我们与皇帝是不死不休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羲江蕴怒道:“那也该叫上我一起,他是你爹就也是我爹。”

    羲江蕴不仅没有阻止晏宸光,居然还要跟他一起冒险?陆月泉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这些年没见他们都经历了什么,怎么好像都变得不像他们了?

    “还有你,来了就别闲着,跟我们一起去,正好把家里值钱的都给带出来。”羲江蕴睡觉之前已经想好了,她准备趁夜将晏诚和府里值钱的东西都带出城,但是现在看来,等不到晚上了。

    陆月泉不情不愿的哼唧:“你俩是一家,拉上我干什么?我好不容易出来,可不想再被关上十年了。”

    “你要是不想掺和进来,何必来找我们?”羲江蕴拉着晏宸光先行一步。

    陆月泉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晏府花坛上凭空出现了三个人,按理说应该会吓到早起打扫的仆人才对,但是现在府里一片死寂,一点声音都没有。

    晏宸光察觉到不对,现在这个时间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他赶紧奔向父亲的房间,门没栓一推就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三人分别去开了其他的房门,都是一样的结果,里面没有人。

    羲江蕴小声嘀咕:“明明感觉人就在附近啊?”她和陆月泉都能感知周围的生命活动,他们明明感觉附近有很多人,为什么一个都找不到呢?

    晏宸光跑到前厅去找人,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他想起刚才在玉灵殿里听见的对话,难道昨天晚上那些官兵将晏家上下都抓了去?都是他害了一家,他大概是个灾星,总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陆月泉在花坛周围徘徊,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晏宸光推开了书房的门,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进入书房的他扣在地上。

    羲江蕴和陆月泉听见跌倒碰撞的声音赶紧跑去查看,却被长廊房梁上跳下来的一众手握刀剑的人拦住去路。

    陆月泉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感受到的那些气息沉稳有力,根本不像普通人的气息那般绵软,他们是练家子!看来这些人是算计好了会有人来,提前埋伏在这的。

    陆月泉刚要出手,面前的这些人就都被羲江蕴撂倒了。

    书房中跳出一个人见形势不妙,把地上的晏宸光裹着网子提了起来,刀架在他脖子上,那人看着长廊里躺着的兄弟们,心道:这妖女好厉害!

    他将晏宸光提到门口,对着长廊里的两人喊:“妖女!若是不想他死,就快快束手就擒!”边说着还紧了紧手里的刀。

    羲江蕴只觉好笑,一打响指那人定在原地除了眼睛其他地方皆是动弹不得,她大声道:“你都叫我妖女了,那你觉得自己能敌得过妖术吗?”说着手中幻出火焰,势要向那人袭去。

    晏宸光闭上眼,心中默念几遍:不要救我,跟他去找家人。

    晏宸光胸前的圆玉微微一闪,声音传入羲江蕴耳中。

    火焰在那人眼前停下,他似乎闻到了额前碎发散出微弱的焦糊气味。

    羲江蕴瞬时收手,退回长廊背对书房道:“你抓的人与我无关,我也不想为难你,本姑娘大发慈悲放你一马吧。”

    陆月泉皱着眉看着羲江蕴,不知她这又是演的哪出戏。

    书房门口的人见羲江蕴不再纠缠,赶紧扛上晏宸光就跑,他顺着墙跳出晏府,乘上一辆马车出了城门,在郊外一处林间小院停下。

    晏宸光被裹着网子扔在屋里,屏风后走出一人,那人头缠纱布遮住了一只眼睛,但不难看出他是楚兆远。

    将晏宸光捉来的那人向楚兆远禀报了今日之事,刚说完就被楚兆远一脚踢翻。

    楚兆远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个蠢货!那妖女和他是一伙的,你竟直接带他来见朕,那不是引火上身吗?赶紧把他先扔到北边的宅子去,看好了过些日子再说。”说罢,他去开门想要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木门拉开,羲江蕴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前。

    羲江蕴一把掐住楚兆远的脖子将他推回屋内,晏宸光扒开网子站到羲江蕴身边。

    楚兆远瞪了一眼地上歪着的人,示意他上来救驾,那人见状不妙,竟直接躺到地上闭上眼装晕。

    几人皆是看破不说破,陆月泉将那装晕的人拖出屋,屋内只留下三人。

    楚兆远被羲江蕴掐着脖子,早就没了往日的威风劲,使劲向羲江蕴求饶:“女侠饶命,饶命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金银珠宝?房产地契?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

    晏宸光轻轻拍了拍羲江蕴的肩膀,示意她将楚兆远松开,羲江蕴收了手,楚兆远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晏宸光向楚兆远行了礼,恭恭敬敬的问:“陛下,我的家人犯了何罪?为何要将他们带走?”

    楚兆远听见这话,立马立直了身子,不客气的说:“你通敌叛国又行刺朕,哪条不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一抬头正对上羲江蕴瞪着的眼睛,吓得他赶紧低了头不敢再出声。

    羲江蕴抓住楚兆远的头发将他的头抬起来:“你只要把人都放了,我就不伤你。”

    楚兆远现在就差要哭出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唯唯诺诺的应承下来,带着他们走到屏风后面。

    屏风后有个地洞,看上去好像地窖,楚兆远指了指那地洞,自己却不上前。羲江蕴将他一脚踢下洞,听里面没什么其他响动这才拉着晏宸光往下走。

    他们刚入地窖盖子就被盖上了,漆黑的地窖伸手不见五指,羲江蕴挥手点燃了墙壁上的烛台,一时间灯火通明照亮了周围,这阶梯很长,根本就不是什么地窖,倒像是一个密道。

    台阶下面一个黑衣人扶住了楚兆远,楚兆远看见台阶上的人正在往下赶,也顾不上刚滚下来的伤痛,一瘸一拐的跟着黑衣人跑到石壁旁用机关反转墙壁逃出去了。

    待到晏宸光和羲江蕴跑下台阶,那墙壁早就关上了。

    羲江蕴伸手去触摸墙壁,却被墙壁上散发的金光烫了一下,她的指甲被烫出了一个小豁口,给她吓了一跳。

    这地方贴了符,是专门对付她的。

    晏宸光看不见散出的金光,却能看见羲江蕴的异常举动,他猜到这地方恐怕是有什么能制住她的东西。

    羲江蕴道:“这墙上贴了符。”她说着还要再伸手去摸墙壁。

    晏宸光赶紧伸手去拦下了她,道:“羲姐姐小心!”

    其实这符咒并不厉害,顶多只能让羲江蕴的指甲出几个小豁口而已,她刚刚只是被突然出现的金光吓了一下,并不是真的怕它。

    晏宸光将羲江蕴拉置身后,道:“还是我来吧。”他开始摸索坑坑洼洼的墙壁,又想起刚才看见那个黑衣人是拉了一个环状物门才开的,随后他扣住了一块带铁环的石头,用力向外拉扯,但却纹丝不动。

    看那黑衣人明明很轻松的就拉出铁环,怎么到他这那铁环就好像长在墙上一样拔也拔不动呢?

    晏宸光双手抠住铁环缝隙,一只脚蹬在墙壁上,使出全身力气却只能让它微微往外一点,羲江蕴看不下去了,环抱住他的腰跟着一起使劲,这才将铁环全部拉出。

    门开了,门后的暗道通往小屋的后院,他们走出密道就看见楚兆远被陆月泉用麻绳绑着踩在脚下,旁边还绑了两个人。

    陆月泉看二人出来,上下扫了一圈不见伤痕,才歪歪唧唧的道:“你们怎么回事?要不是我在,他们早跑没影了!”

    羲江蕴挥着拳头冲陆月泉比划:“我们都被关在下面了,也不见你去救,还好意思问怎么回事?”

    楚兆远现在心如死灰,旁边那俩不靠谱的隐卫一个真晕一个装死,谁都指望不上了,面前这晏宸光是个亡命之徒,为了家人肯定会联合这俩妖怪取了他的性命,从此他将与人间作别,舍下千秋基业赴黄泉去了!

    晏宸光蹲在楚兆远面前,这场景好像一天前的御书房,只不过人物调换了位置。

    晏宸光无意取任何人的性命,更何况这人是皇帝,若是他死了必定天下大乱,他不想做这千古罪人,晏诚也一定不想让他为了晏家舍弃天下苍生。

    晏宸光将楚兆远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道:“陛下,我不是要害你性命,我只是不想受不白之冤,也不想让我的家人因我受苦。您说的东西,我们晏家没有,若是有,我肯定会拿出来换晏家上下的安宁,又怎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楚兆远自是不信,但是现在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东西不东西的,他赶紧点头,颤着声音道:“他们都在北边的宅子天然居里,宅子腰牌在我怀里,只要看见腰牌守卫就会让你们进去的。”

    三人将楚兆远扔上了车,拿了腰牌赶着车进城,往北边去了。

    马车到了天然居,门口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在来回走动巡逻。

    他们看见门口有车停留都打起了精神,将手伸到背后紧紧的盯着马车,直到晏宸光拿出腰牌,那些人才松开了手中暗暗握着的匕首。

    晏宸光和羲江蕴进了天然居,陆月泉留在车上看着楚兆远。

    门口的一个家丁带着二人进了大门,天然居内奇花异草繁多,一看就是富人宅邸,再往后走到了假山,按下开关旁边出现一条密道,家丁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离开了。

    晏宸光和羲江蕴走入暗道,这的结构和林间小屋看起来有些相似,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再往下走就看见有铁栅栏,这竟是个地下囚室。

    这囚室无人看守,晏家人被分在好几个牢房里,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也被关在这,看着他们都是衣衫破烂不堪,头发蓬乱好像还长了虱子,应该是被关在这好久了。

    晏宸光顾不上仔细观察其他人,在铁栅栏门口拿起钥匙,径直跑向晏诚所在的牢房,开了锁冲进去,抱住晏诚。

    晏诚被突然闯进来的晏宸光吓住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呢?晏诚推开晏宸光,着急的上摸摸下摸摸,以为他也是被抓到这的,肯定没少受苦。后见晏宸光无事才松了口气,又焦急的问:“儿啊,你怎么找到这来的?赶紧离开,这太危险了!”

    晏宸光扶起晏诚,也没解释就拉着他向外跑,羲江蕴把其他牢房的门锁一齐震断,一大帮人顺着暗道向外逃去。

    那几个不认识的人是最先跑出暗道的,但是刚出去没走两步就被不知从哪来的暗箭射杀了。

    羲江蕴挥手划出结界,将众人保护起来。周围的屋檐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拿着弩箭的人,所有的箭都指向假山,只听有人一声令下,利箭离弦如雨般降落在假山上。

    箭穿过了羲江蕴所设的结界,穿透了她身边众人的身体,这箭身上都裹了黄符,看来是专门用来对付妖法的。

    假山内的人接连倒地,箭雨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她拾起一节树枝当作刀剑,旋转起来挡箭,但顾此失彼,她让晏宸光搀着晏诚退回暗道,自己断后。

    晏宸光和晏诚又退回到地下铁门,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发现晏诚的腿中了一箭,他自己的胳膊也被划伤了,伤口渗出黑血,这箭上竟是涂了毒的。

    不消一刻晏诚便口唇发黑,头晕目眩。

    晏宸光抱着晏诚一直叫他,生怕他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晏诚自知是活不了多久了,他打断了晏宸光,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儿啊,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去那场赏菊宴,害了整个徐氏,到头来连你也护不住了!”

    晏宸光以为他是毒性发作伤了脑子在说胡话,忍着眼泪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向下顺气轻声道:“爹,别着急,一会羲姐姐就来救咱们了,你少说点话保存体力,咱们一定能出去的。”

    晏诚伸出手拽住晏宸光的手腕,紧盯着他的脸道:“儿啊,爹现在清醒的很,再不说就得把这秘密进棺材了,爹不想你一直还怀着对你娘的愧疚活下去啊……”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停了一下继续道,“爹知道当初你是遵了你娘的遗愿才入仕的,当初你觉得是你把她气出病来她才逝去的,但她不是因为你啊,她是被……是被人害死的啊!我暗中派人查证多次都无果,自知是有人要对晏家不利,又怕你被牵涉其中,所以我就狠了心没告诉你真相,却不成想害了你啊!我都没脸面去见你娘啊……”晏诚还想再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嘴角溢出黑血,咳嗽着侧向一边,一大口黑血吐在地上,他的手还紧紧握着晏宸光的手腕,但是却没了声音,也不再动弹了。

    羲江蕴边挡箭边往暗道退去,到了暗道口纵身一跃落到暗道中的台阶上,几支箭跟着飞了进来落在她的脚边。

    她刚一转身下面就传来晏宸光的哭喊声,她赶紧跑下台阶,只看见晏宸光抱着晏诚坐在地上哭泣,声嘶力竭的喊着“爹”。

    晏诚显然是没了生气的。

    她就愣愣的站在铁门旁看着他们,她不明白同为人类,皇帝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晏宸光哭的背过气去,一下倒在晏诚旁边,羲江蕴这才回过神来,将晏宸光背到背上化成一道光飞出暗道。

    天然居的上空有一张巨大的金网,羲江蕴想要飞出去却被金网阻隔,屋顶上的箭手还在,他们看见暗道有光飞出就开始射击,箭射出后并没有击中羲江蕴他们,而是都停在了半空中,那些箭手想要再拔箭,才发现已然动弹不了了。

    羲江蕴没有开口,但她的声音却在上空荡漾开来:“我本不欲与凡人交手,却不想你们会赶尽杀绝,既如此,休怪我不客气了!”随着声音荡开的还有气流与火焰,气流将裹着黄符的箭弹到地上,那些箭手也被推下屋顶,火焰将金网灼烧,那火焰好像要把天都烧出一个窟窿来。

    金网被烧毁,羲江蕴带着晏宸光飞出天然居,刚才停在门口的马车已不见踪迹,陆月泉被几个道士打扮的人围住了。

    羲江蕴从天而将,把围着的几人都击飞出去,陆月泉得空随着她一同飞往绝尘观。

    回到观内,羲江蕴将晏宸光放到床上,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发青,手臂有黑血溢出,短短两天他就中了两次毒,她伸出手去号脉,却发现这次的毒里面不知加了什么东西,竟诊不出来。

    突然间,晏宸光额上显出金印,金光一闪,在他身侧的羲江蕴被晃得闭了眼。

    金印变淡,晏宸光脸上的黑青褪了下去,手臂上流出的不再是黑血变成了正常的红色鲜血。

    羲江蕴赶紧找了纱布,把他的伤口包扎起来。再一号脉,那毒竟消得只剩一分,已没有性命之忧了。

    她给晏宸光整理好了床铺和衣服,走出门去。

    绝尘仙子和陆月泉都站在院子里,两人神色各异。

    羲江蕴走到绝尘仙子面前停下,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是你给他画了金符,你早知道他有这一劫是不是?”

    绝尘仙子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羲江蕴问道:“你既然早知如此,为什么不提前告知?就像以前一样,从来都是我不问,你就会告诉我的。”

    “但这次不一样,他是他,你是你。”见羲江蕴如此,绝尘仙子知道晏宸光已无大碍,又道一句“我能做的仅此而已。”便转身离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晏宸光会有此一劫,只是防患未然加道金印给他保命,就如同多年前在西凤镇给他加上金印一样,她只是不想让羲江蕴伤心难过罢了。

    闻言,羲江蕴深知绝尘仙子做这些已是仁至义尽,她没有理由再去质问或是指责。

    陆月泉见绝尘仙子走了,他走向晏宸光的房间想要推门,手却悬在空中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最终他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而是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我以前从没想过会和人成为朋友,就像我从没想过眼高于顶的你会喜欢上一个凡人一样。”陆月泉现在一点玩笑的语气都没有,正色的他看起来有点让人不习惯,“我的朋友很少,只有三个,一个站在我面前,一个躺在屋里,还有一个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从前在西山或是仓庚的那些人都是看中我的身份才愿意恭敬相待,其实我知道他们大多都是瞧不上我的。他们背地里不知说了我多少坏话,再见面时却是笑脸相迎,如此两面三刀,不配被称之为朋友。虽然我总是跟你们吵架拌嘴,但却是真心相待。今日之事一出,仓庚和西山不会袖手旁观,不出几日便会来人捉我们回去,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他回头看了眼半开的窗子,从窗缝看见躺在床上还在昏迷的晏宸光,又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再也承受不了失去的痛苦了。你隐去身上气息留下来好好照顾他,至少让他安度余生。”

    羲江蕴没想到他竟会为朋友做到如此地步,问道:“那你呢?”

    “我?自然是跟仓庚和西山的来使回去领罚,再关个几十年的禁闭咯。”陆月泉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好了,进屋看他去吧,我有什么好看的。”

    羲江蕴定在门前看着陆月泉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转角才收回目光。

    皇宫,密室。

    楚兆远头上裹着纱布在密室中转悠,轻轻抚摸着架子上排列整齐的奇珍异宝。

    黑衣人从暗门进入,跪在他身后。

    楚兆远指着自己头上的伤,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黑衣人道:“我已找了城中最好的捉妖道士,却不想那妖女如此厉害,还多了个帮手。属下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楚兆远怒道:“最好的?就这个水平还能叫最好的?这群酒囊饭袋差点让天下易主!”

    黑衣人赶紧解释:“属下曾派人去请城外久负盛名的绝尘仙子出山但被拒了,这几位道长都是她推荐来的,这些人想来也该是修道之人中数一数二的,他们合力都制不住那妖女,足以见得人与妖斗是讨不到好的,陛下之后万不可以身犯险了。”

    楚兆远深知他所言非虚,只好作罢:“今日那个临阵装死的怎么样了?”

    黑衣人答道:“已经处理了。”

    楚兆远面带微笑拍了拍跪在面前的黑衣人的肩膀,口中所言却是:“下次再有这种事,这个隐卫首领就别做了。”

    “是。”

    楚兆远摆摆手,黑衣人退出密室,只余他一人在此。

    他转动架子上的一个细颈白玉花瓶,架子后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小口,他从中拿出一个锦盒,锦盒里盛着一个玉佩形状的东西却是缺了一半,他口中念念有词:“到底藏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