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来自远方

第057章 阿斯塔波之危(下)

    阳光自西方将光辉无私地倾洒在圣恩神庙金色的圆顶上,将漆黑的阴影留在雄伟金字塔的背后。

    阿斯塔波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保罗扶着小麦登上歩辇,自己骑着一匹灰白相间的马,作为兄长陪伴她出嫁。

    自从那天之后,世界突然就变得不一样。

    保罗仍然认为小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但那种可怕的魅力消失了。

    他不再想要在她面前夸夸其谈,引她注目。

    他对斯壮的畏惧之心也同样消失了,那双黑眼睛的确深不见底,但也就那样。

    斯壮和小麦也没有对他的背叛作出任何批评或是报复。

    格拉兹旦·伊·达拉罗兹在庙门口等候,他已经废除了和前妻的婚姻,并写下足以令小麦满意的遗嘱。

    他的前妻刮掉了他一层皮,那同样是位来自大家族的贵女。

    当她知道格拉兹旦居然要让她的儿女们搬到河中小岛上去,不许再回金字塔时,她和她家族的怒火能把格拉兹旦和他的金字塔烧成灰烬。

    而达拉罗兹家族的不少人也劝说格拉兹旦不要这么做,为了一个来自潘托斯的外乡人,破坏了两个家族的友谊,这简直是最愚蠢的行为。

    但格拉兹旦一意孤行,虽然和前妻的财产分割还在协商,但这并不妨碍他迎娶新娘。

    唯一的遗憾是,太多人反对这场婚事。这场婚礼参加的宾客很少,就连他自己的家族成员都有一部分没来参加。

    这正合小麦和斯壮的意。

    婚礼结束后,他们在金字塔顶端的露台上用餐,这里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藤蔓与花草,还有一个小型喷泉,绿色枝叶随风轻摇,花香弥漫,水波潋滟,驱散夏日炎热。

    每个宾客身边都有两到三名奴隶服侍,为他们打扇、倒酒,端来盘盘橄榄、樱桃、杏仁奶浇小羊排、奶油鲱鱼、奶酪蛋糕。

    小麦已经换上了托卡长袍,上面缀满金色流苏,下摆直拖到地板上。美丽的金褐色长发高高挽起,点缀着闪亮的蓝钻发卡和紫水晶发梳。

    她依偎在格拉兹旦的身边,脸上带着的甜蜜笑容令在场的男性们频频偷看。

    格拉兹旦更是笑的就像个傻瓜。

    这场冲破世俗的婚姻似乎令夫妻两人都得到了无比的快乐。

    但保罗知道快乐的只有格拉兹旦。

    看着新婚夫妇在那里互相喂食,交换亲吻。保罗只觉索然无味。

    “亲爱的安妮丽塔,我可爱的妹妹,还有格拉兹旦,我的妹夫。”保罗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像那个没法形容的存在,“明天我就该回潘托斯去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再来看望你们,希望你们能生活的幸福美满。”

    格拉兹旦热情挽留:“敬爱的兄长,你应该多留几日,我们可以一起去河中泛舟。明日的约锡尔斗技场安排了一出好戏,一只老虎对一个八岁女孩,那女孩之前刚杀死了一头公牛。你真应该去看看。”

    保罗饮了一口葡萄酒,面无表情:“别误会,我从来也不赞同你们的婚事。但谁叫我的宝贝妹妹就是喜欢你,我警告你对她好一点,不然我立即过来把她带走。”

    格拉兹旦对吉斯卡利诸神发誓自己一定会珍爱安妮丽塔直到永远。

    ………………

    保罗在黑暗的街道上行走,夜色如墨,红砖金字塔上挂满了丝绸灯笼,各色光辉交织在一起,缤纷美丽。

    但底层的街道、广场和斗技场则是一片黑暗。

    他们的时间不多。

    虽然格拉兹旦已经被小麦迷的神魂顛倒,没有发现那些就在他眼皮底下的问题。

    但他的前妻和她的家族,却已经开始调查保罗和他的船只。

    斯壮天天往蠕虫河里倒血,导致他现在因为失血过多还在昏睡。

    所以只剩下保罗。

    船只的问题是没法掩盖的,一艘没有船员,能令探查者有去无回的帆船只会令人恐惧。

    格拉兹旦的前妻也许会因为惊吓而放弃此事,但更有可能会凭此断定小麦是个女巫,从而联合其他家族共同驱逐小麦,或许还要加上格拉兹旦。

    “人类真是种奇怪的东西。”保罗说,“明明格拉兹旦和他的妻子都不愚蠢,你看他的前妻,明明发现了我们的不对劲,也没有破坏这场婚礼——他们已经足够谨慎,事实上却根本没搞明白重点。”

    “别说的好像你不是人类一样。”泽诺不高兴,“干你的活,别总是烦我。”

    “他们总认为自己的正确的。”保罗低沉的说,“毁灭已近在眼前,却还在为一丁点的利益而对危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泽诺检讨了一下自己,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选这个人来当神官,此人对他不能说毫无敬意,只能说并不信仰他。

    但已经建立的联系如果斩断,他就没法再使用保罗了,现在也来不及重新找一个,只能先凑合着用。

    “他们只是奴隶贩子,你不能要求他们聪明勇敢。”泽诺说,“对我们而言,这样没什么不好,要是他们真那么聪慧睿智,我们就只好换座城市了。”

    “没错。”保罗说。

    黑暗中,他听到了自己的靴子踏在红砖地面发出的“噶哒”声,猫咪如同婴儿哭泣般细细的叫声,低矮的红砖墙壁后的细碎人语声,以及一声凄厉的嚎叫声,来自黑暗的斗技场。

    ………………

    阿斯塔波的金字塔顶端在燃烧,就像在黑夜中竖起一个个明亮的火炬。

    先是斗技场,然后是底层的街道,之后就是金字塔。

    一场只在少数底层奴隶中传播的疯病突然就扩散了,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大多数人同时发病。

    格拉兹旦·伊·达拉罗兹被他的奴隶用力摇醒的时候,事情已经彻底失控。

    无论是居住着普通自由民的下层街区,还是贵族和富商们居住的金字塔和海滨庭院。

    所有地方都有人发病,他们的发作毫无征兆,只是突然就开始发狂,毫无目的地开始伤人,并且变得力大无穷。

    吃着夜宵的奴隶商人被守卫他的奴隶护卫刺穿了心脏,在进行床上运动的善主被他的女奴咬断了喉咙,在蠕虫河上泛舟的善主被打扇的奴隶用扇炳捅穿了眼睛。

    发病的奴隶们拿起身边所有能拿到的物品去攻击他能攻击到的所有人,没有武器就用牙齿,用指甲,用身体。

    甚至一些善主也开始发病,杀死睡在自己身侧的妻子或丈夫。

    有个奴隶在反抗发疯的主人时失手杀死了对方,他在恐惧之后,果断选择了逃跑,在逃走前,他拿走了主人身上的饰品,然后放火烧屋。

    “来人!来人啊!”格拉兹旦抱住瑟瑟发抖的新婚妻子,大声呼唤管家,“去兵营把无垢者叫过来,把病人和叛乱者都杀了。”

    来的是第三管事,前两个都被杀死了,他也伤的不轻,一道蜿蜒的伤口从他的额头蔓延到下巴,如果小麦没判断错误,这个撕裂伤是女人的指甲造成的。

    第三管事应该治疗过,脸上全是烈酒的气味,也撒了一些药粉,但鲜血仍沿着他的下巴滴落。

    “无垢者也疯了。”第三管事畏缩地说,“兵营里一片混乱,他们……他们在互相残杀,而且监工们几乎都死光了……”

    “那就骑兵队!难道骑兵队也都疯了吗?”格拉兹旦竭力忍住颤抖,他的妻子已经抖的够厉害了。

    “他们大多数人都没疯。”第三管事说,“可他们管不过来,我已经让所有人——听得懂命令的人,拿起武器,保护这里。”

    “好,就这么办。你现在就是第一管事了。”格拉兹旦拍了拍小麦的肩膀,“别怕,在这里是安全的。”

    “可是哥哥他还在海滨庭院。”小麦哭的梨花带雨,“他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海滨庭院那边受到的影响比这里小的多。”第三管事说,“等无垢者兵团稳定下来,我就让他们过去守卫。”

    格拉兹旦立即道:“说的不错,就这么做。”

    第三管事向主人鞠躬,小麦叫住他:“你先去治疗一下伤口,这样才能做事。”

    升职的管事感激地再次向他们鞠躬。

    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有个理智的主人是件幸运的事。

    ………………

    骑兵的马匹轰隆隆地拍打着地面,踢开那些挡住前行道路的疯病患者。

    但他们踢不开无垢者,曾经守卫阿斯塔波的最强力量成为了毁灭它的最强重击。

    “现在你该上场了。”泽诺提醒看热闹的保罗,“去拯救他们。”

    “现在?”保罗说,“不等到明天吗?”

    “明天就都死光了。我们要一座空城有什么用?”

    “可现在那些善主还没死干净吧。”

    善主们饮用的清水都来自他们金字塔内部的井水,斯壮根本接触不到。

    幸好井水有限,他们的奴隶们仍然饮用蠕虫河水,而善主们在河中小岛游玩时,也会饮用河水。

    泽诺直接接管了这具身体。

    他小跑过去,干脆利落的用长剑刺入了攻击者的心脏,痛快地解决了他们。

    泽诺把摔倒在地上的骑兵拉起来,装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疯了?”

    “是瘟疫,只是这种瘟疫我从没见过。”一个骑兵颤抖着感谢他,“千万被别发病的人咬到,不然也会犯病。”

    泽诺说:“这种症状很像我以前在索斯罗斯见过的传染病,当地有一种巨大的蚊虫,人被它咬了就会发起疯来乱咬人,这种病通过唾沫传播,可以用当地的一种草药治疗。”

    “你来自索斯罗斯?”骑兵很惊讶,“你是个海盗?”

    “不是。”泽诺平静道,“我是个来自潘托斯的商人,曾经也当过佣兵,但我去过很多地方,我也擅长治疗一部分疾病。你们如果愿意试试,我会调配那种药粉。”

    几个骑兵面面相觑,最后领头人说:“那种草药有毒吗?”

    泽诺说:“没有,但它很难吃,就算熬成汤,也和石头粉末一样干涩。如果真是我见过的那种传染病,那么只要一小碗,就能药到病除。”

    领头人一咬牙:“那就试试,骑兵队里也有人犯病,被我们捆起来了,如果真的有用,整个阿斯塔波都会感激你的。”

    “我都放在海滨庭院里,你们谁跟我去一趟。”

    泽诺轻轻一捏,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头在他手中变得比沙土更细碎。

    他把石头粉和药粉混合在一起,装在丝绸口袋里,尽量让它们混合均匀。

    然后出门交给骑兵队长,叮嘱他:“一次只用一小碗就够了,不用喝太多,作为原料的草药没有毒,但喝多了会令人嗜睡。”

    骑兵队长急匆匆地点头:“不如你也一起过去吧,我是纳克罗兹家族的格拉兹旦,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泽诺故作犹豫了片刻,同意了:“我是安其罗·佛拉瓦。你和我妹夫有同一个名字。”

    ………………

    这三天,格拉兹旦·伊·达拉罗兹参加了无数的葬礼,他的前妻死了,前妻的家族里很多人都死了——这意味着他的财产不用分割了。

    “这多亏了你,安其罗。”格拉兹旦主动给保罗倒酒,“要是没有你,这场瘟疫可没法这么快就结束。

    我听说你的船在这场混乱中沉到了海底,不如你干脆留在这里,大家都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听安妮丽塔说你还没成家,这座城里有很多美妙的少女,虽说比不上安妮丽塔,但也都可爱动人,温柔贤惠,她们都很愿意结识你。

    等你成婚,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住。”

    “这里没有我所信仰的神灵庙宇,我连祷告都没地方去。”保罗说,“我虽然还没娶妻,但我的财产都在潘托斯,如果你真的感谢我,就待安妮丽塔好些。”

    格拉兹旦笑了:“这件事安妮丽塔也说过,你们崇拜来自星空的神灵,这位神灵擅长制作草药。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们愿意给祂建一座神庙。

    至于财产,安其罗,你在这里会赚到数不尽的钱财,这次虽然死了很多人。

    但我也因此继承了很多财产,如果你本金不够,我可以先借你。”

    “绿圣女会不同意的。”保罗说,“这里对于信仰并不像自由贸易城邦那样自由。”

    “她自己都死在了这场混乱之中。”格拉兹旦竭力劝说,这次的混乱让他发现,家里有个人擅长对付瘟疫是多么重要。

    “新上任的绿圣女对于城里多一位擅长医疗的神灵没有意见,她很欢迎来自星空的神灵。”

    “我需要考虑一下。”保罗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