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错事的明明是我，跟我娘子又有什么关系！咳咳…”

    关心则乱的艾则骤然挺立身体，这急促的动作却扯到了伤口，胸口的憋闷使他咳嗽出声。

    “王素萍是一个魔人，她过去吃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但你能保证她以后不再吃人吗？”

    “那些被王素萍吃掉的人不会原谅她，我也没有慷他人之慨的资格。”

    远景眼中的坚持让艾则明晓多说无益，他挪动步子张开双臂挡在王素萍的身前。

    “你要杀我娘子，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远景面露难色，自己清楚艾则罪不至死，可是不处理王素萍又说不过去。

    就在远景纠结的时候。

    立时，房间里跑出来五个孩子，他们叫喊着向远景奔去，用身体紧缠着远景的躯体，不让远景有动手的机会。

    “大哥哥，求求你不要伤害姨母…”

    “我们虽然是被迫留在这里的，但姨母并没有虐待我们，对我们很好！”

    “是啊，姨母每天都给我们做很多好吃的，陪我们玩。”

    “只是强迫我们喊她娘亲而已…”

    其中一个小机灵鬼喊出这句话，看到其他的男孩的眼神，自知失言的他，忸怩不安地挠了下头来缓解尴尬。

    “行了行了，真拿你们几个小孩子没有办法。”

    被几个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抱着手臂揪着衣角，远景打算用刚想到的办法试一试。

    “艾则叔，我可以不杀王素萍。但是我要抹除她身上的魔气。”

    “你准备用什么办法？”

    艾则了解魔气就是魔人身上的生命之源，一旦魔气被夺走魔人注定会死。

    他察觉远景的表情不像是随便找个理由去敷衍自己，因此将信将疑地发问。

    远景摊开左手掌给出解释。

    “我的左手中有一只恶魔的手骨，我用左手吸收掉她体内的魔气，然后再把我身体中的水能量注入进她的身体里，如果成功的话王素萍就和人类一样了。”

    远景知悉水是生命之源，才想到了用水能量代替魔气的想法。

    虽说有骨手的吞噬能力以及远景的水属性相助，但这样做能不能成功还要看他自身的微操如何。

    “这…”艾则看到远景给他考虑的时间，就明白远景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相公，我一直都痛恨自己的魔人身份，如果能给我一个选择，我宁愿自己出生的时候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现在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了。”

    王素萍的心声让艾则艰难的点头同意了。

    “好吧…”

    “如果成功了，等我赎清罪过之后，我们两个就一起去寻找斌儿。”

    “如果娘子你不再了，我艾则绝不独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

    王素萍被誓言感动，流淌着热泪同艾则抱在了一起。

    远景别过头去，艾则的海誓山盟使他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我去，你们注意点儿场合啊。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整天卿卿我我的，喵神都替你们害臊！”

    这样想的远景瞅向喵神，从进屋直到现在，没有远景的呼唤，亦没有感受到危险，它依然窝在一张竹椅上呼呼大睡。

    对喵神来说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喵神的至理名言，“没事别打扰本大王睡觉！莫挨本大王！”

    在艾则两人温存的期间，远景不曾闲着，他找到了院子后的水池，补充了体内的水能量。

    远景再回到竹屋的时候，艾则和王素萍已整理好了情绪。

    王素萍抹干眼泪走到了远景身前，远景示意她坐到椅子上。

    艾则把五个孩子带到院子里，留给远景一个安静的空间。

    “这样做会很痛苦，你忍耐一下。”

    “我知道的，你动手吧。”

    远景凝视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左手放到王素萍的头顶上，然后把右手抵住王素萍的后心，根据情况再给她灌注水能量。

    敲定了操作方式就不再犹豫，远景凝心聚神，左手中的吞噬能力再次释放。

    王素萍体内的魔气从头上挤进手心。

    突然，远景发觉自己失去了对左手的控制能力。

    灵魂与骨魔左手融合的快感冲击着大脑，自身仿佛在与恶魔共舞。

    体内的多巴胺在全速分泌，飘飘欲仙的快乐让远景陷入了沉沦。

    “好爽、好愉悦、好舒服…就是这种感觉…嘿嘿嘿…”

    王素萍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黑色的头发渐渐枯槁，可远景的左手还在汲取着王素萍体内的魔气，这样下去王素萍会被骨手给吸干。

    远景的低声邪笑使艾则清楚出问题了，但他什么都不懂，担心自己鲁莽闯进去反而会添乱。

    “不好，远景哥被恶魔肢体支配了！”

    苏醒过来的风小鱼走出房间，正好看到了这场景。

    风小鱼揪住喵神的后颈，赶到了远景的面前。

    “远景哥，你清醒一点儿，不要被恶魔肢体控制！”

    喵神急促地叫了几声。

    “你再不清醒，本大王可要在你脸上画乌龟了！”

    任凭一人一猫怎么呼唤，远景的眼神仍是空洞的神态。

    可王素萍坚持不了多久了，放任不管的话远景也将会彻底迷失自我。

    “不，我不能就这样看着远景哥堕入深渊…”

    风小鱼在不经意间摸到了远景送给他的铭牌，急忙把铭牌拿出来放到了远景的眼前。

    “远景哥，这是你送我的铭牌。你还记得吗？你不是说过找老婆的标准就是要找蝴蝶忍这样的吗？”

    风小鱼的嘶喊传到了远景的精神净域中。

    躺在纯白的净域之中，远景的双眸还差一丝儿就要闭合。

    “蝴蝶忍…？”

    “好熟悉的名字啊…”

    “奇怪，好像是谁在呼喊着我，可是这种温暖的感觉好畅快，一点儿都不想动弹…”

    闭上眼眸的那一刻，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戴着深紫色边缘的薄荷色蝴蝶发卡的靓影。

    一切都想起来了。

    “我怎么可能会被恶魔肢体控制！我连鬼灭的动漫都还没有看完！”

    大梦方醒的远景第一时间就朝王素萍身体中注入了浅蓝色的水能量，在远景的精心控制下，王素萍的生命气息逐渐恢复，枯黄的脸颊也焕发出容光。

    待王素萍的生命气息变得平稳，远景才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远景哥，你总算醒悟过来了。”

    风小鱼欣喜若狂，给了远景一个拥抱。

    喵神跳到远景的肩上沙哑地叫了两声，“为了喊你本大王的嗓子都叫哑了…”

    “那我之后给你买几条小鱼干补偿你怎么样？”

    “不行，你必须还要给本大王找几只小母猫！”

    “两只小公猫？”

    “母的！至少五只！”

    “十只够不够？美的你！做白日梦去吧。”

    远景和喵神在心中对话，一顿调笑之后心情也轻松了。

    一舒缓下来，焦躁不安的空虚感袭入进脑海，这就是多巴胺疯狂分泌之后的恶果。

    仅仅只是想起与骨手融合的愉悦感觉，就让远景按耐不住的想要动用骨手的能力了。

    死死地捏住自己的左手，双脚不住地抖动，身体从心里往外开始抖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攥住，疼痛地快要昏迷过去。

    “远景哥，你怎么了！”

    远景的异样让风小鱼也跟着一起痛苦，艾则安顿好了王素萍之后，同风小鱼一起按住了远景的胳膊。

    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朝远景涌来，独自面临全面崩溃的状态。

    感觉到全身上下隐约有蚂蚁在慢慢吞吞地爬行，渐渐又感知到骨头缝隙中似是有蚂蚁在往外爬。

    按耐不下的干呕，每隔一分多钟就吐一次，直到连黄色的胃酸也吐不出来。

    肚子里如同有很多刀片在不断搅动，锋锐的刀片划过五脏六腑，这种疼痛让远景生不如死…

    身上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像穿着似铁的单衣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不断打着摆子。

    一分多钟之后又觉得热，仿若被地狱里的滚烫岩浆所包裹。

    这两种感觉带着万蚁噬骨的疼痛在身上来回交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远景。

    现在的他连一句完好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能…动用…”

    “我知道了。远景哥，你好好睡一会儿吧。”

    风小鱼含泪一掌刀打在远景的后颈上，才让他暂时摆脱了这种痛苦。

    视野打开的刹那，映现在眼中的是柔和的白光，顺着光芒细瞧过去，才发现那是桌上的伴生水晶所发出的光芒。

    风小鱼和喵神正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宛如在互相折磨对方。

    虽然灵魂中的魔瘾消声匿迹，但远景对恶魔肢体的恐怖有了明确的认知。

    远景觉得只要灵魂与恶魔肢体融合，仅凭意志力绝对无法抗拒那种愉悦与之后的痛苦。

    出了房门，独望夜空，今夜的星光也被云彩所遮挡。

    “我能在恶魔肢体复苏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吗？”

    胡思乱想的远景感触到肩膀上有了压力，熟知是喵神跳到了自己的肩上，回眸看见了风小鱼，展露出一缕微笑。

    “小鱼，你休息好了吗？”

    对两人之间的友情来说，不需要说谢谢，只需要袒露心声就可以了。

    “嗯。远景哥，我们回家吧。”

    “还要给这件事收个尾，处理完了就回去。”

    远景从风小鱼的嘴里知晓。

    当远景晕厥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下了山，艾则把那些男孩都送回到了家，留远景和风小鱼先在他家休息。

    二人走到正屋，发现艾则和王素萍在收拾行囊。

    “艾则叔，你们是要离开这里吗？”

    艾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我们夫妻二人没脸再留在致尧庄了。把那些孩子送回去之后，我交待他们暂时替我保密，等我把家产都变卖了之后，再给那些人家进行赔偿。”

    “你放心，我不是要逃避罪责。因为素萍现在的样子不能现于人前，我需要先找个地方把她安顿好了，才能去自首。”

    沿着艾则的目光望去，王素萍的眼睛居然是漆黑之色。

    “素萍她试了很多次，双眼仍旧无法变成正常的样子。”

    “难道是我吸收掉魔气留下的后遗症吗？”

    远景心中有了些许愧疚，起身对艾则行了一礼。

    “艾则叔，我们会帮你们保密的。”

    “就此别过，珍重。”

    “等等…”

    艾则叫住了离开的远景，把桌子上放着的葫芦放到了远景的手中。

    “昨天我看到你对酒香葫芦很感兴趣。你让素萍恢复了正常，还救了我一命，一直尊称我为叔…”

    “我这张老脸真是惭愧…我没有什么东西好送你的，你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艾则叔，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并不是故作谢绝，远景想掏源石从艾则手里买一个葫芦。未曾想过跟他讨要酒香葫芦。

    “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它也是我做的最后一个葫芦了，你就不要推辞了。”

    既然艾则这样说了，远景也不再婉拒了。

    “艾则叔，如果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唯亭区的斩魔队分部找我们。”

    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没有对艾则介绍过名字。

    “对了，我叫张远景，他是风小鱼。”

    辞别艾则之后，两人找到了致尧庄的除凶司。

    值班的丁圆见到远景就感觉到小腹又泛起了阵痛，脸颊上的肉不迭的痉挛。

    “司役老哥，你没事吧？”

    “你们两个来这里干嘛！”

    唯有厉声嘶吼，才使丁圆涨了些胆气。

    “司役老哥你安心吧，我们是非常讲道理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对别人诉诸武力，麻烦你去告知下凌司领，就说斩魔队的张远景找他。”

    丁圆阴晦着脸回身，慢慢踱着步故意浪费远景的时间。

    “司役老哥请你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快放！”

    丁圆的不耐烦尽写在脸上。

    “这是你的跑腿费。不要跟我客气了，请你收下。”

    远景微笑着把一枚铜贝拉放到丁圆的手中，但眼神和语气却不容许他拒绝。

    “该死的！”

    再怎么不情愿，丁圆只能怒目切齿地接收了这枚铜贝拉。

    凌君的表面功夫做的很不错，一听到远景找他，就派人把远景请到了书房。

    “张远景，我听说了失踪的男孩都回到了家中，看来你是来找我汇报战果的。”

    “不是汇报，是通知。”

    远景纠正了下凌君的措辞，不过凌君轻轻一笑就带过了。

    “你的破案速度还真快，那就请说吧。”

    编谎言就是真假掺杂，如果全说假话，远景认为瞒不过凌君这个狡诈的伪君子。

    “庄上有个传言凌司领应该听说过吧。”

    “哦，你是说那个绵竹山后的竹林中有男孩嬉笑声的那个？莫不是…”

    远景抢先说出凌君的猜想。

    “不错。我听到了这个传言，就与失踪的男孩们联系的起来，这个魔人倒也聪明，知道拿艾则家的祖地作为掩护。”

    “魔人掳走那几个男孩的意图就是囚禁他们，从男孩身上吸取血液。”

    “然后我们击杀了魔人，把那些孩子送回了家。就是这样，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凌君的眼中露出疑忌，逼视着远景，势要从远景的身上寻出什么破绽。

    “凌司领，我觉得人有时候还是糊涂点儿好。”

    “斩魔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你认为我这两天的体会怎么样？”

    凌君理解了远景的话外音，拍手微笑道。

    “我只是看老弟满身风尘，想给老弟你摆宴而已。没有给你接风洗尘就已经够失礼了，破案之后再不庆祝更说不过去了。”

    “能给愚兄我一个面子吗？”

    “凌司领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两个并不喜欢热闹。”

    “告辞。”

    冲凌君微微一拱手，同风小鱼走出了书房。

    但远景没想到的是，凌君分辨出了风小鱼腰间挂着的酒香葫芦那股独特的酒香气。

    等二人走远，凌君唤来了四个司役。

    “传本司领命令，你们带人把艾则的家给我盯死，不能放跑一人。如果艾则家里逃出一人，你们知道后果。”

    次日清早。

    艾则耳闻屋外传来的喧闹声，刚打开正门就看到了凌君的后影。

    “哟，艾则师傅，真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把你给扰醒了。”

    “大伙来这儿都是来关心你夫人的，去将你的夫人请出来吧。”

    凌君的彬彬有礼却使艾则如芒在背，瞧见凌君那渗人的微笑，他知道今天逃不脱了。

    颓丧的应下凌君的要求，进屋去找王素萍。

    围观的民众议论纷纷。

    “艾则师傅的娘子不是早就死了吗？谁能给我解释下发生了什么？”

    “我们也只是刚来没多久，对除凶司把艾师傅家给包围感到好奇，才过来看热闹的。”

    “哎～你们快看！艾则师傅的娘子出来了！可是她为什么用布条包着眼睛？难道是她双目失明了？”

    艾则扶着王素萍走出正门，但这却使凌君极为不耐烦。

    他踏步上前，伸手一抓就夺走了王素萍双眼上的布条。

    王素萍慌忙捂住双眼，却为时已晚了。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王素萍的与众不同。

    双目漆黑的标志表明了王素萍是一个魔人。

    “原来艾则的娘子是一个魔人！难怪他要谎称自己的娘子死了啊。”

    “谁知道魔人在背地里吃了多少人呢？或许之前的失踪者都是艾则帮他娘子弄走的粮食。”

    “难怪艾则要把挣得钱全捐出去，看来是亏心事做太多了呀！”

    只要纸上出现了一个黑点，人们就会进攻那个黑点，而无视掉以往出现的红色。

    最初的窃窃私语化作了一片诛心的洪流，击溃了艾则的心防。

    他朝着人群躬身大喊，

    “我的确做错了！请各位父老乡亲…”

    艾则本想喊出“听我解释”这四个字，却被凌君一下捏碎了喉咙。

    “你承认做错了就行！”

    凌君低声在艾则耳边吐出这几个字。

    “但是你做错的事情是，没把酒香葫芦给我才是你犯下的最大过错…”

    艾则即将闭合的视线中，他看到了朝自己奔来的王素萍被凌君一拳打飞出去了数米远…

    胸中的伤痛再次撕裂，张开猩红的嘴巴，本想说点什么，仅只是发出了两下咕噜声，生命力就尽数消逝了…

    凌君嫌恶地松开了手，将艾则的尸体跟踢死狗一样踢到角落。

    他对尚未离开的民众开启了演讲。

    “艾则包庇魔人并且拐走孩子让魔人吃掉，罪大恶极其罪当诛！现在本司领已将艾则以及这个魔人就地正法。”

    “丁圆，你去把他们二人的尸体悬挂到刑法场曝尸七天。”

    “各位可要引以为戒，千万不要步入艾则的后尘啊！”

    叫好鼓掌声不绝于耳，凌君冲民众回礼微笑。

    “杀的好！这种货色就该杀！”

    “好！有了凌司领，以后致尧庄就安全了！我们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凌司领来了致尧庄青天就有了！大家说是也不是！”

    “是！”

    人群之中，理智的人默默转身离开，只剩下愚昧之人在狂欢。

    身为斩魔队的人没有斩除魔物，说是渎职也不为过。

    今番，远景的善意让凌君抓住了他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