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盘狼藉。

    “好酒！好酒！”灰袍老道面色泛红，兀自叫唤。

    从他上桌至此，却只是狼吞虎咽、自顾自饮。美酒佳肴亦在仆人满脸鄙夷之际，添置了三遍。哪里还有一丝世外高人风范？俨然一行将饿死之人。

    换作是寻常人家，哪经得起如此折腾，早将其撵走。不过武林向来强者为尊，何况不知对方底细，怎可轻易结仇？楚辞心中虽有不悦，却未显现一丝一毫，仍旧一脸淡然。暗自拿定主意，若对方无甚紧要之事，早早打发罢了。

    “嘿嘿，贫道陆坤，自澶州闲云道观来此。”灰袍老道打了一个饱嗝，若无其事道。

    闲云道观！楚辞思索许久，却从未听闻此门派，想必对方有所隐瞒。不过澶州现今为金人所有，其却毫不避讳，莫非是金人派来？

    念想至此，楚辞不动声色道：“陆道长，久仰大名！”当即举杯过顶，一饮而尽。

    陆坤眯着眼道：“你若知道，那才怪了！”

    楚辞忍不住腹诽：这老道，怎如此不识好歹！“却只能抱拳请教：“晚辈愚钝，还请道长明示。”

    “想当年，贫道……”陆坤似乎想起什么，面色一凝，摆手道：“罢了，罢了，都是些浮名。愿把浮名，都换了浅斟低唱。”

    说了等于没说，楚辞心底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却称赞道：“道长，好生风趣！晚辈斗胆敬道长一杯。”

    “喝！”陆坤拾起酒杯，并未着急下肚，而是凝望远方，蓦然长叹：“可惜了，如此美酒，往后再无口福。”

    楚辞闻言一惊。这老道虽有些疯癫，此番却不似矫揉造作。而观其面相非是短命之人，莫非，其所言意指雾失山庄？索性也就不与其兜圈子：“道长，雾失山庄可有冒犯之处？”

    “呵呵，冒犯倒没有！不过，雾失山庄将要大难临头！”

    “想必是为了绝情剑！”楚辞不禁笑道：“那晚辈可要让道长失望了，此剑不在雾失山庄！”

    “贫道也知道。”陆坤一副了然于胸模样，“不过，山下那帮人信不信，就难说了，正所谓怀璧其罪！”

    楚辞冷笑道：“哼，先是水镜渊，再是凤箫山庄，如今轮到雾失山庄，恐怖不是一把剑那么简单！”

    陆坤故作深沉道：“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楚辞试探道：“莫非是金人？”

    陆坤随意一瞥，似笑非笑道：“金人时下有求于雾失山庄，又怎会出此下策？”

    只此一眼，楚辞仿佛被洞穿心事。本想强装镇定，却发现心神已波澜不定，无奈道：“看来，什么也瞒不过道长！”

    “雾失山庄夹在大宋与金人之间，进退两难。换作是贫道，也会这么做。”

    “无奈之举，让道长见笑了！”

    “贫道倒是有一良策，可解雾失山庄之难。”

    “道长请讲。”

    “雾失山庄可假借金人之手，将好事之徒尽数驱离。”

    楚辞勃然大怒：“道长若是为金人作说客，还请自便！”

    “嘿嘿，雾失山庄不会以为金人什么都不知道？待金人攻下开封，那时就晚了，不如早做打算。”

    “不劳道长费心，雾失山庄虽不复往昔，始终还是大宋子民！”

    “好！”陆坤不仅没有动怒，反而拍手称快，“贫道果然没有看错！”

    见陆坤此般，楚辞一时难辨真假，佯作不耐道：“道长，何故一再试探？”

    陆坤不以为然道：“若非如此，贫道怎能放心！”随即对天发誓：“我陆坤，以历代祖师声誉起誓，接下来所言句句属实，如若有违必遭天谴！”

    “好，望道长如实相告！”话说到这份上，楚辞只好暂且相信。毕竟陆坤这类高人，轻易不会起誓，一则担心有损声誉，二则顾虑产生心魔。

    “若是即刻断绝与金人往来，贫道可保雾失山庄无虞。”

    “道长说得轻巧！此前宗将军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惜他三个月前去世了。至于那继任的杜充，胃口比之金人更甚。”

    “此事甚易。贫道只消去信一封，杜将军必然不再刁难。”

    楚辞不禁心生疑虑：这老道竟敢夸下海口，想必大有来头，北地也就只有寥寥数派，莫非是……那个门派？

    陆坤似乎看穿楚辞心中所想，故作神秘道：“嘿嘿，此事心里知道便好，勿要外传。”

    楚辞顿时了悟，进而问道：“道长，请问山下之围何解？”

    “无需多虑，自然有人出手。不过贫道还有一言相劝。”

    “道长请讲。”

    “当断则断！”

    楚辞低头忖了片刻，已然会意是雾失山庄迁往江南一事。正要言谢，眼前竟空无一人。张望之际，耳边忽然传来陆坤示警之语：“哟，打起来了。贫道去也！”

    楚辞侧耳聆听稍许，却未听得半点打斗动静。料想陆坤没必要诓骗自己，应是打斗之处距此甚远。而陆坤早已洞察秋毫，足见其修为深不可测。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达到那种境界，何愁门派不兴？

    “少庄主，又……又打起来了！”似乎是印证楚辞心中所想，张伯那苍老而急促声音适时响起。

    楚辞面色凝重道：“何门何派？”

    “香花楼，阴阳教，还有一人，老奴眼拙没有认出。”

    楚辞喃喃道：“莫非那人便是陆坤所说的帮手？”

    “少庄主，那人和人打斗，开始还好好的，打着打着就快得像一阵风，一会在东边，一会又从西边冒出，说不出的诡异。”

    楚辞半信半疑道：“还有这等怪事？”

    张伯想到自己武功与眼界比之少庄主相去甚远，老脸一红道：“老奴武功低微，也许是看花眼了。不过那人一人独斗三人，仍没有落下风。少庄主，还是亲去山门外看看罢。”

    经张伯这么一说，楚辞顿时来了兴致。如此奇功，能亲身观摩一番，总归是有裨益。再者，对方替雾失山庄解难，不出面未免让人耻笑。想到此处，整了整衣衫，这才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