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徐行录

第四章 真假“红甲军”风波

    南渝的秋风总会带着些令人不愉快的热气,和其他地方大不相同。

    所以秦百川的皮肤比一般人的要稍微黑一些,但此刻那张略显黝黑的脸上却透出了一丝红。

    不是害羞的红,而是害怕的红。

    因为害怕,而憋出来的红。

    刚才那玄铁令牌就贴着秦百川的耳朵旁呼啸而过,甚至到现在他的右耳还有些耳鸣。

    秦百川低下头,惊恐万分的看着那枚深深插入地表的令牌,浑身冷汗直冒。

    他甚至感觉,刚才那令牌若是再往左一点,完全能在他毫无察觉之下,直接削了他的脑袋!

    死亡的感觉!

    就在几天前,秦百川曾见识过地狱,但就在刚才,他又亲身体验了死亡。

    不仅是他,就连他跟前的“红甲军”们此刻也是面面相觑,不仅是因为那枚令牌,更多的是因为令牌上的“武”字。

    武枭的武。

    整个大乾帝国,能持有此令牌的人,仅仅只有十人,对应的是十位千夫长。其中的每一位,都是当世赫赫有名的高手,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的那种。

    “不知阁下排行第几?烦请告知,这样让我等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谁能想到,一队假的红甲军,竟然遇到了真的红甲军,而且还是位千夫长,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此行的任务已经无法完成了。

    哪怕他们就这样不战而退,回去也不会受到多大的惩罚,毕竟这不是他们能战胜的敌人。

    “在下不才,排行老五。”

    马车内,传来了一道令秦百川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分明就是那陈允正!

    “竟然是五将军陈允正!”

    “竟然是他?”

    “五将军是谁?”

    “别问了,待会回去给你说。”

    ……

    原本就已经毫无战意的小队,此刻听见陈允正说的话也是炸开了锅,纷纷低声谈论起来,但显然言语间充斥着浓厚的忌惮。

    “原来五将军!打扰了!我等这就撤!”

    领头的将士先是对着马车隔空一拜,随后又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就站在两步远的秦百川,对着后方众人做了个手势,便直接调转方向撤退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红甲军”,秦百川愣在了原地,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扰。

    原本他误以为陈允正父女是南渝王的人,所以想要脱离他们的控制;路上遇到一队“红甲军”,声称要带他回王都面圣;最后陈允正以武字令亮出身份,吓退了那一队假扮的红甲军。

    世间之事有真有假,置身其中便更加难以分辨。

    “小哥,可以麻烦你把令牌帮我捡回来一下吗?还挺贵的。”

    陈允正不知何时站在了马车车辕处,还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和刚才那群人口中所谓的“五将军”的形象简直是南辕北辙。

    秦百川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那枚令牌,看着令牌上那苍劲有力的“武”字,陷入了沉思。

    如果陈允正才是真正的红甲军,那么刚才那一队人只能是南渝王的人了,也就是说他们不仅知道了秦百川还活着的消息,还知道他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找谁。

    按照这样的思路推下去,最后的真相恐怕更加令人绝望:他的父亲,出卖了他。

    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

    但同时,这也是秦百川最不愿意相信的解释。

    从时间上来看,那一队人甚至早就知道了秦百川还活着的事情,并且还知道他会一路北上去北湖镇找他的父亲,甚至他们还知道秦百川就在陈允正父女所乘坐的马车上。

    他们所犯的唯一错误,就是情报里没有提到陈允正这个人。

    而能够向他们提供这些情报的人,只剩下他的父亲。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父亲怎么可能会是南渝王的人!”

    秦百川快崩溃了。

    爷爷死了,大哥二哥三哥都死了,整个西山村都没了,父亲还背叛了……

    光是这样猜测,便让秦百川本就濒临崩溃的内心又破裂了几分。

    “小哥,把令牌……”

    “你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秦百川带着哭腔的愤怒嘶吼,打断了陈允正的话。

    他已经不想管什么红甲军杀人如麻这种传闻了,也不想去在乎什么“五将军”这种称呼,他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机密任务,实在不便透露。”

    这一刻,秦百川彻底绷不住了。

    他铆足了全身的劲,歇斯底里的朝着陈允正发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

    “我全家都死了,而我却弱小的活了下来,甚至连窥探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南渝王算什么!你们这些大人物又算什么!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能评定别人的生死!”

    “为什么他们不杀了我?反而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的戏弄我?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

    秦百川就这样整整吼了接近一刻钟,直至最后整个人虚脱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才算结束。

    而在这期间,陈允正始终都在耐心的听着秦百川的抱怨,并没有着急。

    或许在某些方面,他也承认秦百川说的是事实,但那并不意味着,是能轻易改变的事实。

    “爹,他怎么办?”

    “一起带回去吧。”

    “哈?为什么啊?这家就是个幼稚鬼,除了会哭一点用都没有。”

    陈允正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恻隐之心吧。

    遥想当年,也曾经有个孩子在县衙的门口,踩在凳子上敲击着鸣冤鼓,想要为他的父母平冤昭雪,想要敲醒这世间沉睡的不公,却被衙役们当做是恶作剧,一顿拳打脚踢后就扔在了大街上,任其自生自灭。

    明明孩子的父母是将敌军带到陷阱的英雄,却被误以为是叛军而遭到射杀,尽管下令射箭之人事后发现了这个事实,却连一句道歉一句解释都没有,就选择了将真相掩盖。

    那个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孩子,也和秦百川一样,抱怨着世道的不公,愤懑着权利的丑恶。

    那个孩子姓陈,长大后给自己改名为允正。

    允,公平;正,公正。

    “婷儿,去把他带上来吧,咱们回王都。”

    “哈?为什么要我去啊?他刚哭完,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肯定很脏。咦……”

    “快去!”

    “哦。”

    陈娉婷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步一步走向倒在地上的秦百川,脸上嫌弃的表情也越发凝重。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陈娉婷不得不掏出手帕,将秦百川脸上和身上擦拭干净之后,这才提着秦百川回到了马车内。

    看着躺在车厢里的秦百川,陈允正叹了一口气,伸手便要去取回他的令牌,却发现秦百川的手死死的攥着令牌,怎么都不肯松手。那令牌的纹路,甚至在他手上都印出了痕迹。

    “如果你真的能抓住这个武字,你想要的公平,或许会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