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是只有海盗最了解海盗。

    滕哈赫猜的一点不错。在逃出大厅以后，桑托斯便飞速乘着木梯奔下二层，来到了武器库前。

    他急促而轻声地喘着气，从羽毛中掏出钥匙，打开了这座逼仄的小舱。

    说是武器库，其实只是个狭窄的隔间，毕竟这群已经沦落到求助女神像的海盗，又能有多少长枪短炮呢？

    桑托斯怀中的手枪已经是整船唯一的一支小型火器，这还是他两天前从滕哈赫的身上夺来的。

    桑托斯将走廊里的火把弄灭，整个第二层陷入了一片黑暗。他躲进武器库，摸到一个匣子，从里面掏出一枚铅制的弹丸，装进了手枪里，并用通条慢慢压死。

    装填完弹药以后，桑托斯没有继续呆在原地。他知道滕哈赫一定猜得到他会来到武器库，所以武器库一定是那头北极熊优先搜查的目标。

    于是，趁着甲板上的一人一熊还没下来，桑托斯在黑暗中离开了武器库。

    他站在走廊里，快速思考着自己的藏身之地。

    “继续往底层隐藏吗……不行，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快要下来了，再去楼梯的风险太大……只能在这一层找一间房躲起来……”

    桑托斯很快有了决断，他闪进没有上锁的食品库里。

    一方面，食品库箱子众多，为桑托斯的隐藏创造了有利条件；

    另一方面，桑托斯已经猜到这两个逃脱的囚徒曾经光顾过食品库，在酒桶里下过药。

    由于灯下黑的心理因素，他们也许在搜查食品库时不会那么细心，这将进一步使桑托斯获利。

    桑托斯耐心地蹲伏在一只酒桶后面。目不能视的黑暗中，他灵敏的双耳已经听到了一阵压抑而沉闷的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动静，但因为身体受创的原因，没有办法完全收敛自己的脚步。

    “是从离大厅比较远的那个楼梯下来的吗……”

    每一层的两端都设有木梯，而这个脚步声舍近求远，没有从大厅最近的那个楼梯口进入第二层，想必也是存着一份出其不意的心思，想要打乱桑托斯的躲藏节奏。

    但他没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脚步声，让桑托斯得以提前感知，那么两人的角色就已经改变了，明暗互换，攻守易势。

    “什么味道？”桑托斯的鼻子隐隐嗅到空气中飘来一缕血腥味。

    这股血腥味刚开始很淡，但在引起桑托斯的注意之后，气味就越来越明显。

    “受伤流血了么……看来下来的是那头蠢熊啊。”

    二层的走廊很黑，而为了不暴露自己，这个脚步声也没有要点亮光源的意思。他在黑暗的迷雾中一步一步向桑托斯靠近。

    嘎吱——咯啦——

    走廊里响起了木门转动和金属相撞的声音。

    “故意发出声音引诱我主动出击？……我可不会吃这么幼稚的把戏……不对！”

    桑托斯突然明白了声音的由来，“他根本没有进入房间查看，而是打算把所有房间的门都从外面锁起来！”

    这是一招关门捉贼之计。

    如果滕哈赫和连明意欲进入舱室进行搜查桑托斯的踪影，他们注定会有一部分注意力分散到观察房间、推理交流中，隐于暗处的桑托斯将更有把握偷袭其中的一人，一击致命。

    但现在来者根本不打算把战场放在房间里，而是粗暴直接地关门上锁。

    如果滕哈赫还继续躲藏在房间中，就一定会被门外的人锁住。届时，他将陷入被动，丧失出击的主动权。

    而房间外的两人则可以反客为主，守株待兔，等待桑托斯跳出来。

    桑托斯明白了，这是在逼自己决一死战！

    他当机立断，从酒桶背后轻巧地走出来，埋伏在食品库的木门后面。

    滕哈赫和连明的策略虽然最大程度地避免了被桑托斯偷袭的可能，但有一个时间节点是怎么也逃不过去的：在来人关门上锁的那一小段时间，他必须面临着被房内的桑托斯攻击的风险，而这也是桑托斯唯一的机会。

    黑暗的房间里，这只企鹅握紧了手中的枪。

    这是两个瞎子的对决，鼻子和耳朵就是他们的眼睛。

    桑托斯尽力隐匿着自己的气息。他身上没有外伤，也不用走动，无论是气味还是声音都毫无破绽。

    而反观走廊外的那人，血腥味已经越来越浓，脚步声也越来越难以隐藏，不仅暴露出自己因失血过多而逐渐丧失身体控制的弱态，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血腥味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与桑托斯只剩下一墙之隔。

    吱扭——

    一双手搭上了食品库的门，就在这时，桑托斯从门后冲了出来。他面对一片黑暗，向着血腥味最浓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手枪上的燧石划过火门，引爆了枪膛里的火药。一颗铅制的弹丸从枪口呼啸而出，仿佛要把曼彻斯特号第二层的黑暗击碎。

    火药爆发的火光照亮了走廊，让桑托斯得以辨清连明的轮廓。

    就在桑托斯的枪口前，连明浴血而立，他的身上背着一具海盗的尸体，正蜿蜒着将伤口的血浸润到连明的衣襟中。

    火光显得连明本就缺乏血色的脸更加苍白，背着一具成年尸体行走那么长时间，已经完全榨干了他的体力，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此刻，他与桑托斯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之遥。

    即使桑托斯是在目不能视的黑暗里盲射，在如此近距离的射击之下，铅弹也早就应该贯穿了他脆弱的身躯。

    可这发十拿九稳的射击居然空了，小小的弹丸巧之又巧地穿过连明的腋下，他背后的海盗惨遭鞭尸。

    这年轻人只是个诱饵。看到连明的一刹那，桑托斯想通了。

    但滕哈赫又在哪里呢？

    他很快又想通了。

    这艘船的两端都有木梯，既然滕哈赫不在这边，那他就只能在另一侧。

    在黑暗森林里，谁先暴露，谁就先出局；而这个法则对于曼彻斯特号同样适用。

    滕哈赫从他背后的阴影中奔袭而来。他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顺着另一侧楼梯潜入了第二层，藏刃于身，待时而动。

    “歘——”这头壮硕的北极熊提着一柄海盗的弯刀，他借着火药打出的微光，一刀劈开企鹅那颗黑白相间的大好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