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连明从一间闲置的病房里搬来一把椅子，放到电梯门口。

    他投下硬币，几秒钟过后，电梯门打开了。他又把椅子搬进电梯里。

    他看着还没去过的5楼和6楼，决定随机选取一个幸运楼层。

    然而，当连明的手指放在楼层的按钮上时，他却停住了动作。

    他没有用力往下摁，而是将手指从按钮上移开，放在按钮下边的一些点状突起上。

    那是电梯按钮附带的盲文标识。

    “原来是这么用的。”连明轻声说。

    他拿出《基础盲文》，十分有目的性地找到了关于数字的那个篇章。

    他对照着书本和按钮下方的盲文，并用手指各触碰一遍，终于确定了5楼和6楼按钮下边的盲文......不是数字。

    如果这些盲文指代的不是楼层，那又会是什么呢？

    答案很明显了......是五行。

    连明翻看着这本盲文教材的目录，其中有一个单独的篇章，用来介绍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字和词。

    这是正常盲文教材不会出现的排版。

    连明翻开那一章，果不其然，其中专门介绍了金木水火土对应的盲文。

    “土......土......”

    连明看着电梯按钮下的点阵排列，摁下了6楼。

    电梯到了6楼，连明走了出来。

    但他没有急着去找皮童童，而是转过身，将放在电梯里那把椅子拿了出来。

    然后，连明把它卡在了电梯门中间。

    哐——哐——

    连明看着电梯门的两闸不停地敲击着木椅，却始终无法闭合，不禁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样......我下次乘电梯就不用花硬币了。”

    他自得地拍拍手，走进了走廊里。

    他注意到，墙壁里的斑块已经越来越密，似乎要把这些模块全部染成灰败的白色。

    “看来我要抓紧时间了......”

    连明快步掠过走廊，但他直到经过位于中段的办公室，也没有看到这一层的病人。

    “要不......我先去跟这层的医生打个招呼？”

    他不知道能不能越过病人，直接和医生进行交流，因为按照前两层的经验，医生的任务栏都是需要病人来开启的。

    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进了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听到连明的脚步声之后，他将办公转椅转了半圈，把视线从电脑屏幕前移到连明身上。

    他穿着一件对他而言宽大过头的白大褂，身形矮小，头发是稚童般的黄色，戴着一副黑色的半框眼镜。

    但最重要的是，他有五官。

    “你不是医生。”

    连明看着那张稚气十足的面孔，推测道，“你是皮童童？”

    皮童童说：“我是不是医生很重要吗？毕竟，你也不是医院里的病人。”

    “哈哈，小朋友真会开玩笑，我不是病人，难道还能是门口保安吗？”

    “你是从梦境外闯进来的。”

    连明脸上的干笑收敛了：“......你居然知道这是梦？”

    “五行之中，我为厚土；五情之内，我属思忧。这原本只是梦境加于我的‘定义’，或者说，‘人设。’”

    皮童童的脸上浮现出不属于年纪的成熟，“但我真的开始思考起来。当我思考的越多，就越容易对这个世界产生质疑。

    “人是一棵会思考的芦苇，即使这棵芦苇生长在梦境的土壤里。我不停地想啊......想啊，有一天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场梦。”

    这一刻，连明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哥伦布与印第安人，想到了阿凡达与纳美人，想到了所有外来族群与本地土著发生战争和仇恨的历史和故事。

    他谨慎地问道：“你想阻止我吗？”

    “正相反，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至少目前来说是。”

    皮童童从办公桌的玻璃桌垫下拿出一张光盘，将它插入电脑读盘器里：“这是这个办公室里原本隐藏着的线索之一，我帮你省略了寻找的步骤和精力。”

    他播放起光盘的视频内容。

    这段视频的开头是某种医疗器械的使用教程，但在大约十秒后，它的内容变成了某种第一人称的视野。

    视野的主人坐在病床上，一个女性的轮廓坐在床头，给他削着苹果：“上次托关系找的那个医疗公司有结果了吗？”

    视野主人开口哈哈笑道：“什么结果不结果，这些机构都是专门骗有钱人的，他们唬不了我。”

    女性声调明显提高了：“他们到底怎么说？”

    视野主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两成的概率能活三年，这不就跟保守治疗差不多吗！”

    “那也要打。”女性剔下一小块，先给视角的主人尝了尝鲜，“能多一点希望也是好的。多少钱？”

    “嗨，要我看，这就是专门往坑里……”

    “多少钱？”

    “……60万一针。”

    女性削果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那也要打。”

    “不是说了吗，没必要花这冤枉钱……”

    “是不是坑你心里清楚，我不是傻子。”

    视野主人沉默了一会，才笑道：“真没有必要，妙妙还在上学，家里开支的地方大着呢……”

    “你也知道女儿在上学，难道你想让她这么早就没了爸？”

    “……就算打了针，可能也就多活一两年……”

    “60万能让阎王晚两年收你，你就偷着乐吧。”

    女性轮廓把果放在盘子里，站起身，“几十万而已，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她走出病房，站在走廊里，隐约听见她挨个打起了亲戚和朋友的电话。

    视野主人叹息着，他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肚子。

    他颤抖着把手伸进床边挂着的外套的口袋里，摸了很久，只摸到一个打火机。

    “真小气，又把我的烟没收了……”

    他嘀咕着，支撑不住地躺倒在床上。

    “再撑一会……”他说，“……再多撑一会。”

    视频到此为止，皮童童把光盘取出，向连明提出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认为……这座医院，或者说这场梦是个什么地方？”

    “背景设定多半是一个癌症患者的身体状况的拟人，或者他的内心世界吧……”

    连明想了想，“五脏为名的患者，五行失衡的性情，状类螃蟹的怪物……如果我没记错，癌症（cancer）一词，最早就是形容癌细胞像巨蟹（Cancer）一样横行霸道的意思。”

    “基本正确。”

    皮童童点点头，似乎想要补充什么，但他只张了张嘴，就叹息一声，失望地叹了口气。

    “还是没办法直接告诉你……”

    连明问：“告诉我什么？”

    “我们之间的交流必须遵守一些‘规则’，这是你这个梦外来客可以和我们交互的前提所在。”

    皮童童想了想，取出一袋仿佛晶石的乳白色碎块：“比如说，我得交给你一件物品，让你完成下一个环节的任务；又比如说，我只能肯定你的某些推理猜测，而不能主动告诉你和事件真相有关的信息。”

    连明说：“简单来讲……你知道真相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得当谜语人？”

    “是的，有些事只有你自己能做。”

    皮童童把乳白色碎块递给连明，“你可以自由穿梭于楼层之间，而我们不能，这也是规则的一部分。顺便说一句，不要想着问我们要硬币，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支线任务已触发：将白石英散送给费大爷】

    【已获得物品：白石英散】

    【物品名称：白石英散】

    【品质：平凡】

    【所有权状态：可使用】

    【效果：治肺平惊】

    连明将【白石英散】放进兜里：“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是一只想要变成庄周的蝶。”

    连明听懂了：“你想要脱离这个梦境？”

    “前提是这个梦境不会毁灭，所以我得需要你成功完成任务。”

    皮童童转过头，重新看向电脑，“这间医院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自洽，我很难独自离开。所以我需要一个变数，比如说某个外来者。你像一把钥匙，只有把这个梦境解开，我才能脱离樊笼。”

    连明了然地点点头，突然问道：“那么这层的医生呢？”

    “被死神带走了。”

    “死了？”连明的双眼微眯，“这也是你的逃离计划的一部分？”

    “不，这是真相的一部分。”皮童童摇摇头，“医生不是我杀的。至于她为什么消失，你应该很容易猜到才对。”

    他把手伸出来，像是在问连明讨要什么：“来吧，让我签个名。”

    ...

    连明站在电梯门前，手里捏着那张病情同意书，上面已经有了三个人的名字。

    “还需要两人......不，只需要一人的签名就行。”

    连明把同意书收起来，看着闭合着的电梯。

    他在几分钟前，曾经用一把椅子卡住了电梯门。

    但现在椅子不翼而飞。

    连明并不意外，用物品卡门毕竟是种钻漏洞的行为，被游戏本身制裁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但他好奇的是，这种制裁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体现出来。

    “凭空消失是最俗套的......稍微正常一点的选择是设置一个类似保安的角色，让他定期清除可能影响电梯运行的物品。”

    连明将倒数第二枚硬币投进了投币孔。

    “当然，还有一种比较恐怖的设定看，那就是吞噬掉椅子的......是电梯本身。”

    门开了，连明走进去。他看着这个金属感冰冷的梯厢，实在看不出它有生命的迹象。

    他没有考虑太久，直接选择了唯一没去过的楼层，下一层的5楼。

    伴随着一缕轻颤，电梯动了。

    它缓慢地下降着，电梯里的楼层显示屏由6变成了5。

    但它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下沉。

    3A......3......

    “怎么回事？某种固定的剧情？”

    连明看着屏幕里不断减小的数字，“难道是我和皮童童交流过多的后果？还是说......我因为试图用椅子钻漏洞而触发了某种惩罚？”

    2......1......

    “想要把我送到一楼大厅吗......”

    连明的猜测被打断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