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章 高三,高三
升高三的暑假只有一个月,很快,我们又站在阳中的大门前。
“哟,俞澄,好久不见啊。”
“俞澄早啊。”
“文科大佬,你期末分也太高了吧,年级第一呢!”
尽是打招呼和恭维的话。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自我介绍都要做半天心理准备的小透明也有这一天。
年级第一,多么荣耀、多么危险的位置。
“你人气挺高啊。”
“过奖。”
一听就是挖苦。我无奈地看着尤嘉傲耸耸肩。这家伙什么时候能改改毒舌的毛病。
“老尤也没说错,你这回分太高了,我只能当万年老二。”
“噗,不就是差一分嘛。”
我笑话他,又在哄我开心。可我心里是真的很开心,这么久的起早贪黑,不惜代价的学习,终于有了成效。
“同桌同桌!纪元元回来了,在老蒋办公室!”
“纪元元?”
“我都忘了这号人。”尤嘉傲并不在意,打着哈欠往座位上一坐,依然是埋头手臂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
“还有,同桌,老蒋喊你。”
“哦。”
我出门朝办公室去,杨景逸也跟了上来。
“你干嘛?”
“不想待在教室看尤嘉傲的白眼,我跟你一起去转转。”
“也不想想他为什么翻你白眼。”我嘟囔着。
到了办公室门口,正遇上刚出来的纪元元,她手里紧紧抱着一本作文本,眼眶红得厉害。
“你……怎么了?”我下意识问。
“俞澄。”
她轻轻喊我名字,突然走上前来,一把握住我的手。
我与她并无什么交情,突然的举动让我吓了一跳,应激地退了半步。
“你知道张何原来的班级是哪个吗?”
“张何?”
他不是已经……我回头看向杨景逸。
“他是比我们大一届六班,早毕业了。”
“他没毕业,他永远留在高三了。”纪元元狠狠闭了闭眼。
“你知道?”
纪元元笑了一声,看着杨景逸,眼睛里尽是苦涩和痛心。
“我就在当场。”
我们两个瞬间没了话。
张何欺负她惯了,纪元元该讨厌他才对,怎么现在来问他的信息,而且她怀里抱着的……是写有张何名字的作文本。
“你……是要回来读书吗?”
“不,我要彻底搬走了。回来只是来拿他的遗物。”
纪元元说着,翻来那本陈旧的作文本,一行一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看了很久。
也不知是她身上散发出的什么力量,我也跟着立在原地。
突然,她的泪毫无预兆地下来。
我吓得赶紧掏出纸递给她,她却摇着头推回我的手。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张何很坏?”
“啊?这个……”
“是。”杨景逸什么都不避讳地答。
“是呀,我也觉得,他痞,他坏,他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坏的一个,可是坏……他坏……世界上有谁能坏到为你连命都不要了?”
泪珠大颗大颗掉下来,砸湿了她手里的作文本。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救了我,从一群真正的坏人那里。但这个傻子,自己没回来。”
我愣住,CPU极速运转,只觉得巨大的信息量让我有点接受不了。
她的小手抚上被眼泪打湿的字句,那么颤抖,与我发病时的症状无异。
“明明写的是爱,却与自己无关。张何啊张何,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
她擦干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我道歉。
“不好意思,刚刚情绪有点不好,张何的事,我……”
“没关系。”我握住她的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快乐的生活了吧。那里不会有坏人。”
她微微一笑,低下头看着作文本摇摇头:
“我只是想知道,他变成坏蛋的这些年,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杨景逸也跟着摇摇头。
我却陷入沉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吗?那谁来解释邵子衿的存在?为什么也有人在遍历疾苦后选择善良?
纪元元和我们告别后慢慢走远。
我清楚,以后大概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她也确实就这样消失在我们生活中,连带着纪叔叔和夏末拾光一起,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我和邵子衿站在曾经的街角,那里已然没了夏末拾光的影子,变成一个正在招商的空铺。
“有些人出现就是为了告别。”
“可惜以后喝不到那么好喝的卡布奇诺了。”
我笑笑,他什么时候都不忘他的咖啡。
“你不是想开个猫咖吗?以后自己做,想喝多少喝多少。”
“好。”
我们结伴回家,邵子衿边走路边拿着英语笔记背,而我听着,也当是在记忆了。
走到楼下时,我的脚步猛一停。
站在我面前的女人,目光也是定定停留在我身上。
荣思。
我咬紧了牙。
“怎么了澄澄?”
“是她。”
“谁?”
邵子衿看着我的表情,一脸雾水,接着他的目光转到面前,风姿错约的女人脸上。
我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呵,都有朋友了?”
“你来干嘛。”我冷冷问。
身边的少年目光一瞬间转回我,带着无尽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大概他从未听过我这么冷厉的声线。
“来看我女儿不行吗?”
我嗤笑一声。
“算了吧,我早就没有妈了。”
修长的手指,血红的美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抚摸鬓角,这动作却与我习惯的相似。与她那张脸蛋一样。
就是这种相似,才让我痛恨。
“话说得这么绝,每月的钱你倒是不落下?”
“那是你欠我的!”
“嗯哼。”
她不生气,也不理会,只是目光慢慢悠悠地从上到下打量邵子衿。
“这位同学,我们的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站这合适吗?”
邵子衿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向我。
我重重叹息一声,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先回去吧。”
邵子衿于是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楼道,那女人却回头一瞥,满是玩味地说:
“哟,还住同一栋呢?”
“说吧,找我干嘛,又参加婚礼?”
女人翻了个白眼,把双手插进她那漂亮的皮草大衣里。
“再问你一遍,移民,留学,你去是不去?”
“不去。”
这辈子都不可能。
女人的眸子一瞬间变得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