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劳务队一般分两个班组，一个水，一个电…

    水电班组是来自林州的，七八个中原老头，天亮而作，日落而息，带班老王每天就像是殷商时期的大臣一样，一觉醒来，随意一指，就把今天要干的活儿给安排好了，他从来都不看进度图，对于此，陈凡很是羡慕，总是觉得这个每晚一斤酒的老头有股奇异的魔力。

    电气班组带班组长也姓王，四十五六，个头不高，长相普通，但是胜在有一双星星一样的桃花眼。他的眼睛特别亮，特别有吸引力，再加上他细长人中，一看是属于女儿特别多的那种，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为了区分二王，陈凡一般是用老王和电王还代替的。

    老王每天都是那个样子，工作的时候在各个楼栋跑来跑去，下班之后，就支一张桌子，花生米配一瓶玻璃汾，干完就睡。

    老王对陈凡的态度是一种公式化的，就是他自己那套对待项目管理人员的标准，敬而远之，只谈公事，私下里的事，是劳务队老板的小舅子来操持，他就只负责技术管理。

    电王不一样，电王是严格按照图纸上班的，大小事情，都是要先请示，各种请示。

    那个时候陈凡刚刚步入社会，还不太懂。

    只是觉得，有人问，他就尽力回答。

    在回答之前，他还会像电王解释一下，自己并非科班出身，所以需要查资料。

    或许是陈凡的调调起的低了。

    所以，之后电王见到他就没有那么拘谨，后来或许是看出来陈凡不是那种说闲话的人，他也就光明正大的开始在楼顶晒太阳了。

    他晒太阳，陈凡到也没觉得什么，但是，他是带班，哪里下管，哪里打洞都是需要他看图下位置的。

    结果，陈凡催了两次，这家伙也没什么反应。

    因为不能耽搁土建绑钢筋，所以，陈凡就带着他的工人找位置去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陈凡还能接受，只是稍微帮帮忙，而且，他正好也想趁这个机会，多上上手。

    结果，这电王似乎是吃准陈凡怕耽搁工期和他性格的缘故。

    后来，他总是想方设法的把他的活儿推到陈凡这儿。

    有那么一瞬间，陈凡还以为自己是来到了劳务队里。

    这种情况，直到一个星期以后的韦爵爷回来之后，才彻底得到了扭转。

    那天，得知事情经过的韦爵爷，气定神闲的带着陈凡上了楼。

    路上，陈凡还在想韦爵爷会怎么对付这个老油条时，韦爵爷压根没跟他说话，他就站在电王身边，掏出手机对着电王的老板就是一顿臭骂，那噼里啪啦的一顿，把陈凡和电王都干懵了。结果，那天晚上原定6个小时的活儿，三个小时候就干完了。

    之后，陈凡思考了很久，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降维打击！

    “他拿的是他们老板的钱，你说他根本没用，但是，他老板的钱是我们给的…”

    然后在韦爵爷的提点下，他才渐渐明白。

    在工作的时候，尤其是在工地里面，是不能有同情心的，这里是社会的最底层，大家都是为了钱才背井离乡的，同情和怜悯除了揭开他们对生活的伪装外，毫无意义。尤其是像陈凡这种共情能力特别强，而生活阅历还仅仅停留在书本和学校上的小年轻，他并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甚至，那时的他还不懂什么叫对立，阶级矛盾是因为什么产生的。

    后来，陈凡慢慢明白，他们和工人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不可调和。

    一方是高标准严要求，力图精益求精的赶完工期。

    另一方则是日结月结，打一天工，撞一天钟。

    他们好像一下子成了剥削阶级。

    陈凡考虑过很多原因，想着他们是不是觉得工资低什么的，那个时候，他们小工有的一天80，有的一百，说起来，不算高，但是，陈凡自己这实习工资也才1500而已。而电王一天有两百，说起来工资很可以了。

    老王同样的工资，每天楼上楼下，全部安排的妥妥当当，可是，电王同样的工资，却是另一种状态。

    后来，陈凡从韦爵爷哪里得知，原来，这电王是想要儿子，他已经生了四个女儿了，最近老婆又生了，还是一个女儿。心事不顺，所以上班更加的应付了事。

    在初入职场的陈凡来说，工作几乎就是他的全部重点，他埋头扎在工地，随时待命，随时冲锋，可是，电王不一样了，电王告诉陈凡，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工作和生活也像是对立阶级，很少有人能完全调和两者的矛盾。

    包括韦爵爷、海哥哥、李经理以及那个沉默寡言的项目老王，王师傅。

    说实话，姓王的可真多呀。

    韦爵爷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之前是为了商议买房，现在是为了筹钱借钱。

    海哥哥更惨，回家一趟，老婆根本就不在家，跑回娘家躲着不见面，要知道，他们才结婚两个月，气的海哥哥每天骂骗子，说是骗婚。

    李经理偶尔回来，安排好工作之后，就去参加各种会议。

    老王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过，最近或许是因为陈凡老帮他买菜拎东西，再加上陈凡老向他请教问题，所以，老王对陈凡的影响极佳。

    老王最喜欢说的，也是他老婆，他的老婆是某个分公司的书记，能力超强。老王说他们那个时候在工地住，根本没有活动房，简易帐篷一样，再用钢管焊个床，床上用钢筋煨了个喜字。说到这儿的时候，老王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独特的喜色。

    就好像是结婚那晚，他悄悄用把一个崭新的囍字折在了心底，小心翼翼的用一层层红纸保存了这么多年之后，今天才拿出来，一层层揭开给陈凡看。

    老王今年六十多，是返聘到项目的，属于那种沉默寡言，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或许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从自己小时候说起。

    这时候，陈凡才知道，老王居然是魏都本地人。

    那个星期，老王做完饭之后，就敲着桌子喊：“吃掉错吧，吃一顿少一顿。”

    说完，不管海哥哥和韦爵爷脸色难堪，自己盛一碗，就跑陈凡旁边说起从前来了。

    就在陈凡还沉浸在王师傅的过往爱情故事时。

    海哥哥神秘兮兮的过来跟他说了一句：“她媳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