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东西，有脏东西！”这几天，真嗣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虽然仍然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但潜意识里，真嗣确信自己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至少到几天前，自己眼中的世界还没有突破自己眼中所谓的真理。

    至少在几天前。

    西历2018年2月5日。

    真嗣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因为对明日香呵护有加，开颅手术被延期一年，也就是说，就在下个月。

    “至少陪香过了一次生日呢”

    两人的房间上挂上了越来越多的相框，校园祭、新年、每一次约会，一张张照片载满了两人短短一年的所有记忆。

    今天，明日香外出购物，真嗣一人留在家中做家务，同时整理这些相框。

    “这些记忆很美好，对吧？”

    “嗯，是很美好...”

    真嗣突然反应过来，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谁？”真嗣向身后看去。

    明明空无一人。

    “熬夜太多了吗...出幻觉了...”真嗣并没有很在意。

    “停下和我聊聊吧”声音再现，这一次，真嗣无法把它当做幻觉了，这屋子里，有人，或者说...其他什么东西。

    “碇，真嗣。”那个声音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哪里？哪里？”真嗣惊慌地回过头去，又转了一圈，随后向地板和天花板方向看去，接着翻开旁边的柜子，拉开旁边的窗帘，身子病态地检查了水瓶粗细的装饰花瓶，却一无所获。

    “我，在你心里”

    “心里？”

    “要我现行吗？好吧”

    床边缓缓出现一位身穿黑色卫衣搭配灰色长裤的少年，看上去和真嗣差不多大，一脸邪魅。

    “和我....”真嗣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少年的脸，“一模一样？”

    “没什么好惊慌的，真嗣”少年毫不避讳地叫着真嗣的名字，“我和你的关系，有点复杂”

    “所以，你想干什么...”真嗣扶着墙壁向房间后方退去。

    “不必那样，真嗣，”少年的脸上的那股邪笑令人感到浑身不舒服，“我，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真嗣仍不确定自己面前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至少，他认为这家伙不会立刻要自己的命。

    “给你讲个故事吧，”少年将重心向后，倒在床上，张开双臂，在床上摆成个大字形，一脸轻松。

    “从前啊，有一位少年，很不幸呢，他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他的父亲也几乎是不怎么照顾他，把他人仍在亲戚家里，直至他到了青春期。”

    “...”真嗣没有打断少年，他对少年的话很感兴趣。

    “他的父亲又把他叫了回来，让他干一些他从来没有干过的、做起来十分困难的事。”

    “什么事？当兵吗？杀人吗？还是...”真嗣非常好奇。

    “嘘...”少年快速起身，伸出食指抵在真嗣嘴上，“不要急，听我慢慢讲”他又躺了下去，真嗣也闭上了嘴。

    “虽然很抗拒，但是在他父亲周围其他人的强求下，他还是同意了。”

    “过程嘛，既煎熬，又不顺利，他常常是遍体鳞伤，甚至有的时候快要死掉了”

    “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所获”

    “在这期间，他结识了一些要好的朋友，他们就像姐姐、恋人、母亲、哥哥一样照料着他”

    “可以说，痛并快乐着，总的来说，他还是很幸福的”少年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起来，最后完全僵住。

    “可是....有一天，他因为某种原因，最终失去了干这项工作的能力”

    “但他并不担心呢，因为他知道，他还有一群可靠的伙伴，能带他一起闯过难关”

    “然而...”少年站起了身，停止了讲述，看着不远处的真嗣，痛苦地双手抱着头跪在地上。

    “然而...他的同伴们却选择抛弃了他，让他远离他们，开启了新生活，是吗？”

    “然后呢，你猜他现在在哪里？”

    “这里”

    “他叫什么名字？”少年的眼神变得戏谑。

    “碇...真嗣”

    “哈哈哈哈！真不错呢！”少年狂笑道，拍着手，“对答如流呢...”

    许久，笑声消失。

    “都想起来了吗？”少年冷冷问道，“其实，你根本没失忆，对吧？”

    “对啊，只是我，一直在逃避罢了”

    “逃避到假戏真做，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真的失忆了”

    “不过吗，”少年蹲下身子，贴近真嗣的脸，“那次手上，你的确是忘记了一小部分记忆，但那部分记忆非常重要呢...”他双手握紧真嗣的头，“让我帮你回想一下吧...”

    两人额头相贴。

    顿时，千万思绪涌入真嗣大脑...

    “你就是第三适格者吗？看上去真普通”

    “喂，你想贴到什么时候”

    “哼，你没有别的人选了吧？”

    “妈妈”

    “你承认你想偷吻我了？”

    “怎么，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所以不打算和其他女生接吻吗？”

    “笨蛋，，，真嗣...”

    “什么吗....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这样”

    “不过”

    “我倒是”

    “很喜欢”

    “就和喜欢笨蛋真嗣一样”

    “我姑且原谅你了，笨蛋”

    “如果你不能完全属于我，那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那我就完全属于你好了”

    “EinVollidiot”

    “全部想起来了吧？豪猪先生？”

    “嗯...嗯”少年坐在地上沉思。

    “叮咚！叮咚！”门铃声。

    “啊！”少年站起身来，“看来该走了啊”

    “最后，我留给你一个问题”

    “你，爱这个世界吗？”

    “爱...这个世界吗...”

    “爱...这个世界吗...”

    “我，爱这个世界吗？”

    真嗣不断嘀咕着。

    “唉？我怎么坐在这里？”真嗣回过神来，刚刚的事情，像是少年，像是记忆，却又差不多忘了。

    但他仍然记着那个问题。

    他，爱这个世界吗？

    “真嗣？”声音很大。

    “啊，香”真嗣回头，看到了房门的明日香。

    “你刚刚是干什么呢？按了那么多下门铃？就那么忍心让我一个人上楼吗？慢慢拿着那么多东西...”

    “哦...抱歉...刚刚...可能走神了”

    “哦？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就那么不重要吗？”明日香有些生气。

    “嘶...”明日香的吼叫打断了真嗣的思绪。

    “能不能安静一点！”真嗣自然是有脾气的，这一吼，镇住了明日香。

    “啊...”真嗣意识到语气有些重，刚想道歉，却发现明日香早已伤心地跑回房间，锁上了门。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生气了吗...”

    “香？明日香？”真嗣敲打明日香的房门，但是没有回应，“算了...”真嗣回到房间继续思考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问题。

    不知为何，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和异样感缠绕他的心头，他好似一个不入群的人，和大家格格不入，似乎这里并不属于真嗣，他也不是来自这里。

    “确实，如此陌生的世界，谈不上什么爱啊...”

    “但是...”

    夜幕降临的非常快。

    到了入眠的时候了，可无论是在餐桌上还是客厅里，明日香都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会让他烦躁的吧？”明日香这样自卑的想着，“作为暧昧对象来说，距离确实有些近了”

    “但作为恋人呢？”

    “明日香，对我，是真的喜欢吗？她比我优秀太多了”

    “或许，不一定非要是我，如果失忆的是其他人，明日香也会喜欢上那个人吧，或者说，习惯和他一起生活”

    “无论是谁，都可以吧？”另一边的真嗣倒是更加自卑。

    今天上午，明日香买了近一个月来所需的所有生活物品。

    记住这句话，所有，那自然也包括了...？

    翻来覆去，她仍未入眠。

    “不如放低我的姿态，和他真正成为...恋人”

    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翻开床下的柜子，掏出了她今天刚刚买的...

    连塑封都没有拆呢。

    ....

    真嗣的房门被叩了几下，本就毫无睡意的真嗣立刻坐起身，前往房门。

    “是明日香吗...明明这么晚了，还要和我吵架吗？”

    “那就放低我的姿态吧，让她开心些”这样想着，他打开了房门。

    在走廊夜灯的照耀下，明日香脸上的两朵红晕显得格外明显，

    “真嗣...一起睡吧...”

    “啊？”真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起...睡吧。”明日香又强调了一遍。

    “香...”

    明日香上前一步，抱紧真嗣，依靠着他的胸膛。

    “这几天，你有些疏远我”

    “我想了想，大概是我的问题吧”

    “不...不是....”

    “所以，我想和你，更近一步”

    “更近一步...?”真嗣隐约明白了明日香的意思。

    “明日香...不，香，对于我们，有点太早了吧...”

    “不，不早！”明日香把真嗣推到床上，扯开了自己的睡衣，“你看，我已经长大成人了！”

    “香...”

    “感觉如果不和你这样的话...你马上就会离开我...”

    “不，不是这样”

    “总之...今天，一定要...一定要！”明日香的眼神很坚决。

    “做好心理准备了？”

    “嗯！”

    “那个...也准备好了！”

    “嗯！”

    “那么...”明日香捂住了真嗣的嘴。

    “真嗣...今晚...做吧”

    ......

    人类是存在心之壁的，心之壁也是有厚度的，此时，真嗣和明日香心之壁的厚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多久？不知道。

    “哈...哈...”差不多结束了，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仅仅握着对面的手，又满脸笑意地看向对方。

    “真嗣...我感觉...我真的好幸福”

    “香...我也是”

    “不过，看来失忆前的我们也不错嘛！那里的话，全新的哦~”

    “香，无论是不是新的，都不重要”

    “至少，属于你的第一次，是我的...是我们的”

    “嗯！”明日香翻起身子，压在真嗣身上，抱紧他的脖子。

    “一起睡觉吧...一起...永不分离”

    “好！”

    真嗣隐约得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对于世界，自己爱不起来

    但是，这世界，有自己所爱的人

    那么，自己总归是爱着这个世界的。

    （如果个人也离你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