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吧。”麦勒托说。小孩听话地站起来，但仍然稍稍地垂着头，等待他的吩咐。相当聪明，但其实没什么必要。“你就像之前那样多好，”他忍不住补充道，“我们之间没必要有多少规矩。”

    小孩肉眼可见地放松多了。麦勒托心中暗笑，这小鬼想必自己瞎想了一堆有的没的的问题。为了打消这孩子的顾虑，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没有对他不利的意图，麦勒托决定透露一些神殿的信息给他——反正就算现在不说，随着学习的深入，他还是要知道的。

    天空正在飞快地变亮，看架势，今天是个晴天，雪也不怎么再往下落了。这孩子暂时还不能带回神殿，也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不管是法师还是普通人。而今之计，唯有在这树林中为他开辟一个容身之处；大多数情况下，林子里的狼群可以保证他安全无虞。“让老师想想……”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尝试拉过小孩的手，小孩虽然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拒绝。他先解释了让小孩留在林子里的原因，对方点了点头，没有提出异议。“我看过地图，这林子里有一小片岩山，离这里不远。”麦勒托思忖着，“我们去那里，我在山上给你做个……洞穴吧。委屈你将就了。”

    “凭我们两个，能在岩石上挖洞？”小孩不解道。

    麦勒托大笑：“不是我们两个，只有我。你还不知道法师能做到什么程度吧？”他歪过头，征求孩子的意见，“既然你已经拜我为师了，那我现在可不可以使用光能？”

    小孩慌忙点了点头，看上去意外于麦勒托守信用的程度和平等的态度。麦勒托想了想，伸手折下一根拂过脸颊的树枝。这树枝上全都是碎雪，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他尾指上的戒指微微一亮，随即这根树枝上的雪顿时融化，滴在地上，而这根断枝竟一瞬间被催发出新叶，甚至长出了花苞；而花苞又继续开放，最终定格在盛开的姿态。现在麦勒托手中的是一枝缀满了橙红色的花朵的树枝，在周围的白雪和枯树的衬托下，显得像是一团燃烧的火。

    他随意地把这根花枝塞进小孩的怀里，这孩子手忙脚乱地接住，然后惊讶地“咦”了一声，把它珍惜地捧在手心。原来，麦勒托在其中不仅注入了足够花朵开放的能量，而且还额外使用了相当的力量，能保证这花枝在半年之内维持这种状态——而且，摸上去是很暖和的，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小暖炉。这是非常复杂的魔法技巧，麦勒托在这种年纪就能如此熟练地运用，要是克瑞同在场，肯定会表扬他两句。

    “冻僵了？毕竟我之前没有你的同意，不能贸然用光能取暖。”他摸摸孩子乱七八糟的头发，“送你了，这根树枝足够帮你度过今年的冬天。你认我做老师，我拿不出什么礼物，先用这个顶替。”他顺带制止了小孩脱下披风的行为，“这披风也送你，上面的几颗珍珠有用的，你以后学习光能魔法会用到。”

    小孩披着他的披风，怀里抱着颜色鲜艳的花枝，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把他的手抓紧了一点。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不禁扬起了嘴角。

    在向岩山进发的途中，麦勒托担心这孩子太累，问他要不要先睡觉。小孩立刻拒绝了，理由是想听到更多自己不知道的知识。首先就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们的名字是怎么起的？”

    哎呀。麦勒托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回事。按太阳神殿的传统习惯，每个新收的小徒弟都会得到自己的名字。“名字是有着很好的寓意的，这样就相当于给名字的所有者带去了祝福。”他说，“我的名字是师父给我起的，叫做麦勒托。”

    “梅——勒——托。”小孩缓缓地念道。麦勒托纠正了两遍读音，他就念对了。小孩记住了这个名字，又问他老师的名字，还问是不是老师的老师给老师起了名字。“当然了，”麦勒托觉得这孩子稚气的时候相当可爱，“我师祖是公认的大智者，不过我识字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师祖给老师起了名字，老师叫克瑞同。”

    “克——里——同。”小孩又开始学。麦勒托又给他纠正错误的地方。小孩把这两个名字牢记在心，对他一遍遍地重复：“你是麦勒托，克瑞同的学生！”

    麦勒托被他嚷得头昏眼花，但这孩子实在兴奋，他就由他去了。过了一会儿，小孩嚷完了，有点局促地对他说：“那，麦勒托的学生，是谁呀？”

    就知道他在这儿等着呢。麦勒托左手牵着小孩，感到此刻这孩子的体温已经热乎乎的了，于是放下心来。他故意把右手放在下巴上，做出琢磨的样子。眼见着小孩越来越着急，他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太阳神殿记载过，一千年前出过一个大英雄。正是在这位英雄的帮助下，神殿才有如今的规模，人们才能维持了一千年的和平。据说啊，这位英雄小时候流落山林，但没有出意外，因为他的魔法亲和力太高了，得到了山中许多野兽的帮助。”

    小孩听着听着呆住了。“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魔法可以达到这位大英雄的地步吗？我也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把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吗？”

    麦勒托评价道：“嗯，志向不小。但是，史上有明确记载的天赋杰出者，可远远不止这一位，你别把自己想得太厉害。是在这么许多人的力量下，和平才一直传递到了我们手中。那位大英雄的名字，我就不说了，省得影响你的认知。但是，把他的名字改出一个变体，作为你的名字，你愿不愿意接受呢？事先声明，这是我个人的改动，所以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出现过，真正独属于你一个人。这个名字对你的祝福是：孩子，我希望你成为那位英雄一样的人。”

    良久，他看见小孩安静地点下了头。

    “好啦，你的名字是伯里克！”

    这孩子——伯里克——记住自己名字的用时更快。一旦他记住了，他就开始绕着麦勒托尽情蹦跳，手里捧着花枝，一遍又一遍地大喊：“我是伯里克，麦勒托的学生！”

    这喊声总是带着颤抖的尾音，显然不只有兴奋的情绪。麦勒托没说什么。伯里克年纪太小，却经历了太多变故，让他好好地喊上几声，总比一直压着他要妥当。

    等他们走到岩山的时候，伯里克由于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看上去已经很想要睡觉了。但他很有自觉，说自己会等到麦勒托安排好之后再躺下。麦勒托对他很满意，这孩子不缺乏应有的警觉。麦勒托自己在神殿中长大，对神殿的一应事务了如指掌，他知道这片树林在神殿看来仅有隔离带的作用，法师们总是不想进来与狼群或别的野兽接触，至于这片岩山，虽然在地图上，但更是多年没有人迹了。即便如此，在选定洞穴地点的时候，他还是非常慎重。他释放出一些能量去探测整体地形，最终选中了一处乱石中自然裂开的地缝。他又用了一些能量把它拓宽加深，一个可供长期居住的地方就出现了——尽管异常简陋，也比没有要好。

    开辟洞穴的过程很快。在强大的法师面前，岩石不过是一种柔软的材料罢了。伯里克一直站在他身边，敬畏地看着这一切。令他们都感到意外的是，狼群去而复返，在头狼的带领下，自动地分散在岩山周围的树林里，似乎是自告奋勇，要为他们守着附近。

    “它们真是喜欢你啊！”麦勒托惊奇地感叹道。伯里克解释道：“它们很好的，我这几天是靠它们的帮助才勉强活下来的。”说话间，两匹狼慢慢靠过来，似乎在询问什么消息。伯里克赶紧对它们大声说道：“麦勒托是我的老师，他不是坏人！”

    狼把他俩打量了一番，便掉头走了。这种难驯的野兽，在伯里克的声音下却非常配合。

    岩洞的入口很小，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是为了减少被发现的可能，不管是被误入的人还是被其他野兽。但进去之后，空间还是比较宽敞的，起码他们两人可以随意伸展四肢。麦勒托用事先捡来的树枝堵住洞口的冷风，随即往地上一坐，对伯里克招手道：“睡觉吧！我给你闹得一晚上没合眼，又用这么多魔法，我也累了。”

    伯里克乖巧地钻到他手臂下面，又自觉地张开披风，好把两个人都盖住。若非其中一个是个小孩，这披风还不能裹得如此恰到好处。那枝恒温的花朵在一大一小两个人中间持续地为他们取暖，他们很快都陷入了睡眠之中。彼此依靠着，对对方毫无猜测和提防。

    此时，外面的一切风雪，都与他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