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江晨笑了笑。

    关于这一点，倒不能责怪米玛塔尔人。

    由于一直被[米迦尔]刻意压制科技发展的原因，这颗星球上的米玛塔尔人极度缺乏科学知识。

    当故老相传的寓言将启动控制台的DNA权限验证翻译成了向神庙献祭被选中的血肉的时候，塔塔神的吃人形象就已经在米玛塔尔文化中根深蒂固。

    “那个孩子向你祷告了什么？”

    “没什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无非是想要在更多的零花钱，更多的游戏时间，领居家女孩子的关注，以及响应战争号召提枪加入战场的父亲安全回归。”

    它突然笑了一声。

    “人类的数量虽多，但祷告的内容翻来覆去其实也就那么几个无聊的类型。”

    “多半是纯粹的善良，外加一点并不过分的欲望。”

    “在信徒们眼中，被他们崇拜的神明往往代表着公正与真理。”

    “以至于让他们不敢在自己的祷告中，夹杂太多露骨的贪婪。”

    它再度笑了笑，摸了摸脑袋上的三根杂毛，画风一转，将话头重新带回刚刚接到的祷告。

    “就比如那个孩子，丝毫不知道这份祷告其实给予了他所信奉的神明多么巨大的帮助。”

    “但可惜的是，唯一可能帮他实现愿望的两个存在现在全都被困在了这里，可怜的塔塔神无法回应他的祷告...”

    “而更加可怜的凯恩，甚至连存在都不被别人知晓...”

    “世间一向这么残酷。”

    “咱们可以拯救几百万人，但却无法拯救所有想要获得救赎人。”

    它叹息着，竭尽全力用脸上简约潦草的线条做出悲春伤秋的情绪，但随风摇摆的三根毫毛却再一次引发了江晨的笑声。

    “我说，你真的已经成为了神明吗？”

    “都这个时候就别老想着套我的话了，成神是个严谨的设定，但很多时候也是个极度唯心的过程，当这片星球上的米玛塔尔人普遍认为我是神明，而我自己也并不抗拒这份认知的时候，我的生命形态就已经与你们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了。”

    “我虽然还没有自己的灵魂，但已经可以利用电磁波在亚空间制造分身以吸纳信徒们的信仰。”

    “综上所述，如果一定要在咱们两个之中选出一个可以被称为神明的存在的话，能获得这个头衔的绝不是你。”

    “当然...”

    “现在的你大概也没有和本神明斗嘴的力气了。”

    [米迦尔]再度叹息。

    这一次的力度，远超之前。

    它抬起用线条刻画而成的眼睛注视着江晨。

    眼睁睁的看着江晨的身体在爆炸的光源中继续着的融化的进程。

    它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点什么。

    但对方不时抽动的身躯却硬生生的让它打消了这个自私的念头。

    这个男人其实一直在用铠甲的金光压制着核弹头的爆炸。

    为的，就是让号称神明的自己能有足够的时间，逃脱爆炸的区域。

    “抱歉。”

    它轻声说道。

    “我救不了你。”

    “在你还没苏醒的时候，我调用了全部的算力，希望能够找到将你带离爆炸区域的办法。”

    “说实话，这样的办法不但存在，而且不止一个。”

    “但是，无一例外都要牺牲不少米玛塔尔人的性命。”

    “而这样的行为，大概是你无法接受的。”

    “你似乎对于寻常人类的性命看的有些重了...”

    “这也是你与神明最为最大的不同。”

    “在灵魂深处，竟然还存留着善良的情感。”

    “那真是太可惜了...”

    江晨笑了笑，习惯性的试图勾起嘴角。

    可是融化的脸部肌肉，已经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在源源不断的辐射与热量的侵蚀下，他的身体已经完成扭曲成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形状。

    如果不是坚固的黄金铠甲在勉力维持着身体的形状，恐怕此刻的他已经直接化作了一滩肉泥。

    江晨感到身体的大部分组织都化作了一滩脓水。

    除了经过特殊硬质化处理的椎骨以外，所有的肉体与骨架都再也不复人类应有的状态。

    不过好在，体内的邪神禁制已经消除。

    接下来...至少要保证自己灵魂的存活。

    他长了张嘴，吐出一口脓水。

    用残破的舌头，吐出不甚明晰的语句。

    “我依然觉得，塔塔神的称谓不适合你...”

    “神明什么的，实在无法引起我的兴趣。”

    “[米迦尔]，你一直都是科学的信徒...”

    “就算屡屡以神明自称，但在我眼里，自始至终，你都是人类的一份子...”

    “走吧...”

    他嘟囔着。

    “趁着我还能够压制这枚爆炸的弹头。”

    “我活着的时候，这些金光不会消散...”

    “但我无法保证在我死后，它们依旧还会汇聚在我的身边...”

    “离开这里...”

    “越远越好，不要被之后的爆炸波及。”

    “至少要亲眼看到人类复兴的那一天...”

    “以铁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举族飞升的人类族群中去...”

    说罢，他便低下了头。

    用尽最后的意识，将一缕缕位于体外铠甲上的金光调回体内。

    脑海之中，金色的冰冷光芒忽然荡漾波纹。

    残破的灵魂瞬间被无数的光芒团团围住，形成远比铠甲更为监视的护盾。

    这是最后的办法。

    用金光的屏障，护住残缺的灵魂。

    虽然会导致肉体防护的下降，但却定能能够保证灵魂的存活。

    至于之后...

    或许可以利用冰冷太阳，乃至于混沌的力量...

    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让他不得不停止了思考。

    意识缓缓停滞。

    在金光的重重守护之下，江晨的灵魂陷入了深度的沉睡。

    等待着力量的积累，足以维持苏醒的时刻。

    意识之外，铠甲的厚度明显变薄。

    仅剩的半截舌头，也在辐射与热量的腐蚀下化作一滩脓水。

    无数介乎于肉与液体之间的脓液灌满了他的身躯。

    在薄薄的金色铠甲支撑下，勉力维持着肢体的形状。

    如果从不知详情的外人的角度看去，便会得出一个令人悲伤的结论。

    那具残破的身体之中还留存着微弱的生命，但却不足以支撑身体的运转。

    他陷入了昏迷之中。

    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啧...”

    [米迦尔]撇了撇嘴角，

    “又是这种喋喋不休的遗言。”

    “真想不通一个个平时沉默寡言，为什么非要到死前忽然说出这么多话。”

    它看着江晨的躯体，存留在电磁波中的算力自发的将眼前的一幕关联到许久之前的另外一幅图像。

    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喜好写日志的无聊舰长，如眼前人一般依靠在[荣耀之心]战列舰的墙壁上。

    那家伙同样也受到了致命的创伤。

    裂开的嘴角源源不断的涌出殷红的血。

    他的胸前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孔洞，包含心脏在内的一众脏器，被外力彻底碾成了碎末。

    脆弱的生命迅速消逝。

    即使是身体的余温也在快速消散。

    而彼时的自己则一脸呆滞的站立在他的面前，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发出惊恐与哀嚎的叫喊。

    直到那头杀死了高德尔的阴影转过身来...

    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