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傅雪辰先后也跟朱九娘、周湘两位女先生上完了最后的私教课，并与周湘先生互相告别，相约菁华园再会。

    和太过年轻被预定去教习女校一年级生的柳絮飞不同，朱九娘和周湘都被预定教习女校的五年级生。

    按照女校计划划分的八岁和九岁一年级、十岁二年级、十一岁三年级、十二岁四年级、十三岁五年级、十四岁六年级，没有意外的话，傅雪辰正好入五年级再次成为朱九娘和周湘负责的女生之一。

    两位女先生得知今日之后直到女校开学，傅雪辰都没时间再继续上她们的私教课，倒是没有什么不舍，左右不过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开了学双方仍旧是师生。

    尤其是朱九娘，她其实早已跟谢氏说好，明日起就不再来了，因为她也是要去女校赶工将旧体字教材转换成新体字教材的先生之一。

    “六皇子殿下在商讨会上确实有和大家说过，要为大家邀请一位精通新旧字体的帮手来，但他没明说是谁。”朱九娘笑望着傅雪辰：“大家都挺好奇的，还猜测是不是哪位参与了字典修订的儒老，没想到会是你！”

    “也对！最早参与字典整理和编撰的，就是六皇子殿下身边的伴读傅玉辰世子爷，他既是你哥哥，那么你肯定也很早就接触并掌握了新体字。”

    傅雪辰只是笑，周湘先生和柳絮飞都不参与这场新旧字体转换的工作，要过阵子等开学才能再见到，朱九娘却不同，这属于天天都能见到面了，并且除了朱九娘，其他的先生傅雪辰目前都不认识，能跟着熟悉的朱九娘身后帮忙挺好的。

    ……

    宫学，明德堂后，四皇子玧祯刚刚用过午膳打算返回课室，就被芷苓截住了去路：“四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芷苓公主不单身边没带任何人，还瞥了跟随在玧祯身旁的陈理一眼。

    陈理哪能不识趣，立即先行告退离去。

    玧祯还是头一回见着芷苓这般神秘兮兮的做派，不觉诧问：“怎么了？”

    芷苓公主引着玧祯又走开几步，一齐站到了一处无人靠近的墙角下，方才语气的不好的问：“四哥，你要议亲了？”

    玧祯莫名其妙：“何以这么问？”

    “我听说国舅爷去了镇国公家里，十有八九是为了想要为你和镇国公商量亲事。”芷苓公主神色有些焦虑：“四哥，这事儿你知道么？”

    玧祯目光一凝：“对方是谁？”

    “我听说是镇国公的小女儿、陈理的小姑姑陈子衿，今年十六了，她还是什么京中四大名媛之一……你知不知道你母后想娶她做你的正妃，还是侧妃？”

    玧祯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是正妃。”

    皇后的势力强在文臣一方，武勋那边除去中立派之外，多数都支持二皇子玧袇，哪怕是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拉拢武勋，皇后也不可能将他的正妃之位许出去，他的正妃只能产生在文臣这边。

    芷苓公主不高兴：“就算是侧妃也不行啊！她年纪比你还大，又不如雪辰姐姐长得好看！都是武勋之后，凭什么让四哥你娶她不娶雪辰姐姐！？”

    虽然都是武勋之后，镇国公可还健在人世，那位乃是国公嫡女，傅雪辰的靖国公祖父却已经去世，父亲仅是国侯而已……这就是皇后的考量啊！

    玧祯看得清楚明白，却什么也没和芷苓解释，只伸手在芷苓的肩膀上拍了拍，不赞同的阻止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儿，你也不要再提你雪辰姐姐，这对她不好！你回去吧！多谢你告诉我消息。”

    “四哥！难道母后让你娶谁，你便乖乖娶谁了么？”芷苓忙问。

    玧祯本已转身往回走，听到这话脚下一顿：“那是我母后，我有抗命的余地么？”

    芷苓公主一滞，对哦！皇后的命令就是懿旨，她的身份并不仅是四哥的生母而已，她还是这天下、这宫中的女主人，唯一能压制她的，只有父皇，但四哥却不如六哥那般得父皇看重宠爱，父皇恐怕不会帮他的，他拿什么去反抗皇后？

    “你就别瞎操心了！”反而玧祯走掉之前又安慰了她一句：“正妃都还未立，侧妃不可能先立，你听说的事情，做不得准数。”

    “哦！”芷苓公主觉得很有道理，顿时松了口气，还是四哥冷静！

    这么看来，哪怕国舅爷上了镇国公的门，是冲着那陈子衿去的，多半也就口头探探风而已，即便对方同意，也不可能在四哥正妃未定的时候确立亲事。

    可是，连京都四大名媛之一，国公的嫡女都没资格做四皇子正妃，雪辰姐姐就更不够格了呀！这怎么办？

    芷苓公主苦恼的叹了口气，那么好的姐姐，就做不成自己的嫂子了么？

    傅雪辰完全不知道宫中居然还有个芷苓公主在操心她的婚事，这个时候的她刚刚小休了一会儿起身，重新梳洗穿戴齐整，泡好的茶还没喝呢！芙蓉就上来绣楼通禀，傅府门外，六皇子派来接人的马车到了。

    那行！那就走吧！

    好像比预计的时间稍微早了点，但傅雪辰没在意，这年头没钟表，时间掐不了太精准，早一点迟一点都正常。

    她领着随行的芙蓉，去正院和谢氏道了声别，这才在徐嬷嬷的陪送下一路穿越内院二门、照壁、侧门，来到府前街上，看到了前来接她的那辆皇家马车。

    “好、好大牌面！”芙蓉小声惊叹。

    傅雪辰也有些傻眼，眼前的马车极其高大上，双马并驭，尽管装饰并不华丽，却用料高级，处处彰显什么叫“低调奢华”，这分明是供宫中贵人出行使用的车轿。

    除此之外，马车的前后都有护卫，个个甲胄鲜明，腰间配刀，大老远就能让人被其场面所慑，敬畏而远离，连靖北侯府都守在外头的门子，都个个肃然而立。

    见到傅雪辰的身影，那马车的辕座上连忙跳下一个人来，先将脚踏放稳了，这才向着傅雪辰恭敬弯腰行礼：“傅姑娘请！”

    傅雪辰暗暗吸了口气，一眼认出这人，正是六皇子身边的太监李振李伴伴。

    她很想说，这排场太大了！没有必要搞的场面这么大。但想想李振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太监，和他说有啥用？于是欲言又止，先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芙蓉紧随其后，刚上得马车想要跟进轿厢内，却被李振伸手拦住：“姑娘，未得上位的召唤，不可入内，委屈姑娘，请随奴婢留在辕座上。”

    因为马车很大，轿厢门外的辕座也很宽敞，足以并排坐下四人，深红色的漆木座椅光可鉴人，外侧还可放下扶手，背后靠着宽阔的轿厢门框，坐在这里相当可以了，比大多数权贵豪门的私人车轿都要舒适。

    这也使得芙蓉格外好奇，外头供车夫和下人歇脚的辕座都这么高级的模样，马车内部又会是怎样的奢华？好想被主子召唤进去，开一开眼界！

    因是夏季，轿厢的门窗用的都是透气的竹帘，但傅雪辰也是掀帘而入之后，才愕然发现，轿厢内坐着一人，看到她进来，笑吟吟的抬头望了过来。

    “殿下？！”傅雪辰呆了一下，叫顺了口的称呼脱口而出。

    轿厢中人正是玧祚，他就坐在轿厢里部靠着左边窗的位置，伸手朝右手边的空位一引，示意傅雪辰赶紧落座：“坐罢！跟从前一样，不需客气！”

    “多谢殿下！”傅雪辰眨了眨眼睛，果然不客气，过去坐了下来，就和从前当对方伴读的时候没有区别，这个副手的位置，她早已习惯。

    环顾轿厢内部非常华丽，且格外宽敞舒适，深红漆木的座椅下还带有盛放物品的暗格，据她所知，这种暗格里边，贵人们都喜欢拿来放些路上消遣的东西，如话本、叶子牌、九连环等等，也有藏放酒水食物的。

    玧祚敲了敲轿厢的内壁，很快车身轻摇，向着菁华园方向启程而去，或许是皇城内全城铺设青石地砖的缘故，马车即便减震系统做的不太好，行驶也颇为平稳。

    太奢侈了！傅雪辰忍不住转头望向玧祚：“殿下，你这般亲自来接我，我如何承受得起？太招摇了吧？”她只是侯府千金而已，也会惶恐的好不好？

    玧祚看穿她的心虚，不由笑了一下，道：“无事！这是我的车驾，往后大部分时候都会放在菁华园内，方便我随时调用，何时用、如何用，我父皇母妃都不会过问的，我乐意礼贤下士，每天顺路接送你一回，与旁人何碍？”

    礼贤下士是这么用的么？用在她一个小女孩身上？怎么不用在别的女先生身上？分明假公济私，就是冲着她来的！

    “……”你是真不怕被言官知道，上弹章弹劾你！傅雪辰无语。

    对方这双眼睛是真的会说话，哪怕嘴里一个字都没有，都能通过她的眼神猜到她在腹诽些什么，玧祚心中好笑，却也只是望住了她不多解释。

    不是他不想要骑马，可现在傅雪辰不是变回了女装，不方便骑马了嘛！那他就调用马车好了，不能并辔而行，那就一车同乘罢！

    他的目光极为温柔，又仿似充满了欣赏和愉悦。

    傅雪辰眨眨眼睛，她感受到了，玧祚大概很不想失去她这位最初的伴读，说实话，她也挺开心能和这位俊美又温润的皇子在一起说说话儿的，既能养眼，相处还愉快……嗯，她若是还能继续男装，留在对方身边当伴读就好了！

    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起来。

    玧祚斜目控诉：“话本师遮面文会那天，我明明没认错人，你就是我伴读，偏偏你给我一口否了，啧！差点没把我给晃糊涂，多亏你兄长及时向我坦白了，我才没被你们兄妹俩戏弄到底，论到精灵古怪，真不愧是你啊～雪、辰！”

    傅雪辰笑得既得意又狡黠：“我扮我哥哥是不是很像很像？要不是那天巧合遇到，你没那么快发现问题吧？那之前我还想着，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察觉不对呢！”

    察觉是不可能不察觉的！就是没有那么快，回想自己的粗疏大意，玧祚汗颜，不由顾左右而言他：“你还偷着乐呢？你们胆子真大！这可是欺君之罪！”

    “可我们全都是为了跟着你、投靠你啊！”傅雪辰声音软乎乎的，语气里充满了讨好的意味：“殿下你不会拆穿我们的，对么？”

    玧祚浑身都生出了异样的感觉，男装的傅雪辰可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可是女装的傅雪辰这么说话，却是那般叫人无法抗拒，不管她提什么要求，都想答允她！

    “咳咳！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么？”玧祚感觉喉咙发干，不由轻咳了两声。

    傅雪辰笑了：“谢殿下收容宽恕之恩！”

    “又顽皮！”玧祚哭笑不得。

    “对了！我哥呢？他为何没跟着你？”傅雪辰好奇询问玧祚。

    “他先我一步去了青卫营。”玧祚微笑解释：“我这边还兼着女校司业的差事，总得抽时间把这边的事情先处理一下，你兄长都知道的。”

    傅雪辰想起刚才看到的车外护卫，尽管都长得挺大个子的，可面相看着都很嫩，顿时恍悟：“这外面的，都是你青卫营的侍卫？”

    “对！”玧祚点头：“训练许久，方有了一点架子，其实都是不经用的样子货，这次也是顺手带出来几个当队长的，先让他们熟悉一下校外的巡守路线。”

    傅雪辰看着他飞快的蹙了下眉头，忙关切问：“怎么了？可是女校那边有麻烦？还是青卫营那边有什么不顺利？”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玧祚便道：“玉辰更为看重侍卫的武力，这次招募了不少身强力壮的少年卫回来，可是其中很多人，他们即便算不上聪明过人，学起骑射来上手也很快，但在读书认字上面偏偏就少了根筋似的，进度大为缓慢，令人头痛。”

    “是因为旧文字笔画太复杂了？”傅雪辰猜测。

    玧祚摇头：“不是！我们让他们学习的，都是简体字。”

    也对！他就是当初领了差事弄出简体字的参与者之一，还是领头的，知道朝廷迟早都会启用简体字，怎么可能舍简就繁，给自己手下的青卫营增加学习难度？

    傅雪辰诧异了：“简体字是最容易学的！就算学的慢，每天只学会五六字，坚持三五个月下来，识得五六百字，简单的读写都该会了啊！”

    玧祚其实也不理解为何有人就是学不会：“总有人学了后面忘前面。”

    傅雪辰若有所思，感觉这说到底还是个兴趣问题，一个人若是真的有心努力去学，总能学会的，若是内心抵触，不感兴趣，觉得学了没用，也就畏难而退了。

    傅雪辰将自己的猜测一说，玧祚也不由沉吟起来，感觉按照傅雪辰的思路，去试着激起手下人读书认字的兴趣，或许真能改善他们的畏学状态。

    不过靖北侯府距离菁华园不算太过遥远，才说上几段话的功夫，就听到李振在外头禀告：“殿下！傅姑娘！到菁华园了！”

    傅雪辰精神一振，忍不住掀开窗帘，向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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