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德预付给我的工钱。”凯诺勉强堆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你可以坦诚一点，比如回答‘是奈特送给我的。’”哈维冷着脸提着手提包晃了晃：“毕竟除了奈特，我觉得应该不会有其他人会帮你。”

    “还有，根据团长说过的话，你要在他手下不吃不喝干五年才能拿到这个款数。我不认为他慷慨到能直接预支五年的工资。”

    “最重要的一点，根据佣兵团的规矩，得先完成翻译的工作，才能拿钱。对了，你每天也不是白吃饭的，伙食费是从工资里面扣的。”

    “他还真是，挺抠门的...”凯诺突然有一种把锡德挂在路灯上面的冲动。

    “不过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锡德。”哈维话锋一转，同时把包往床上一放，自己也顺势坐在床沿：“你就当是个人选择。”

    “嗯，你可以当我和锡德立场并不完全相同，甚至有点偏向德克兰。当然，锡德大概不知道这件事。”

    哈维舔着嘴唇，从兜里抽出半截香烟递到嘴边，轻轻打个响指，火焰从指尖跃出，白色的烟雾自香烟的截面缓缓升起。

    他浅浅吸了一口，却闷了许久才慢慢吐出来，可他看起来并不享受这种感觉，眉头紧皱，咂咂嘴，似乎需要时间来缓冲这种不愉快的感受。

    烟草燃烧产生的气味弥漫在整个房间内，而对于从不接触香烟的人来说，处于这种环境并不舒服。凯诺只得开口提醒道：“可以不要在室内吸烟吗，先生？”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抽烟，也不是很理解一些年龄大的人为何对它那么痴迷。”哈维几乎要把烟卷咬扁：“只是想找点事干。”

    “你可以找些不损害寿命的事情干的。”凯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奈特还是太过天真，你就是成功离开这里又如何，锡德和德克兰最终只能活一个。这两个人，我敢笃定结局都不会太好。要我说，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个人一起死。”

    “你？”凯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眼神逐渐迷惑起来：“你打算背板锡德？”

    “啊，对。”哈维表情淡漠，耸耸肩，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愧疚：“用东煌的话来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且我敢肯定，不止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锡德，好家伙，我突然想起某知名的侦探漫画里的一个反派角色。”凯诺越说越小声，表情难以言喻。

    哈维听得清楚，但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对侦探漫画这种东西也不感兴趣。

    “团长的风评挺复杂的，一些人认为他给维克伦姆当走狗，赚的盆满钵满，每天金迷纸醉的活着；另一些人则觉得如果没有他去协商，潘萨夹特西戴尔与维克伦姆之间，说不定比现在更惨。”

    “至于德克兰，”哈维吐出已经被咬扁的烟卷，用脚碾灭星火，长呼一口气：“我该怎么评价他。”

    “比奈特还要天真，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他向我们许诺了一个过于理想的未来——独立”

    “他说我们有一天会成功，所有的牺牲会被赋予价值，而非像现在一样，生与死的意义被无限贬低，然后看着自己的后代步入同样的轮回。”

    哈维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压抑一些无名的怒火，咬着牙继续讲到：“我觉得他就是去维克伦姆留学留傻了，回来的时候忘记带上脑子了。”

    “改变是需要能力的，潘萨的粮食有百分之七十都依赖进口，必须通过特西戴尔或者维克伦姆的边关，别人一旦限制出口，你怎么办？呆在这里喊着自由万岁然后活活饿死？嗯？”

    “但你仍然选择帮他？”凯诺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一时颇有点感慨。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我无所谓。”哈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语气逐渐微弱：“我几乎一眼能看到潘萨的结局。”

    “但万一真的成功了呢，万一呢？横竖都是一条命，死的方式并不重要。”

    “不过失败的可能性大得多，我也没有多少信心。”

    他自言自语道，一遍遍重复着消极的话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世界上大多数事情都是没有普遍意义上的好结局的，哪有那么多舒舒服服的童话，说到底就是要不断放低底线和生活做妥协罢了，你说德克兰怎么就不明白？”

    “...教宗卫队也许会来搜查这片森林，围剿存在其中的扭曲体。”哈维也意识到自己今天说的有点多，起身，短暂沉默后突兀地转移话题：“你保重，我得先回去复命。”

    凯诺眨了眨有着墨黑瞳孔的眼睛，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他也不想做什么评价，从一开始复杂的感慨到现在的无奈，毕竟，自己并不是神明，没法高高在上对众生做出审判。

    他对于这个世界终究只是一个旁观者，他不属于这里。

    “那片森林其实没有扭曲体，我们搜查了很多遍。”哈维干巴巴地讲道：“最多其他，教宗卫队就会离开。”

    扭曲体一般会有国家专门的人员来处理，但对于潘萨这种连正规政府都没有的国家来说，组建一支像样的队伍根本不可能。

    这种类型的部门资源消耗太大，围剿扭曲体需要大量的装备支持，而且部门的每个人都必须拥有足够的战斗力，同调等级要求极高。

    更何况扭曲体和扭曲现象的类型多的离谱，而且弱点不同，仅仅通过实战练习是绝对不够的，知识储备也是必不可少的。

    再加上围剿扭曲体之后的处理，包括清理污秽之石，抑制二度扭曲，设置大型阵法等一系列的工作，像日冕历初期那种杀完了事的处理办法已经不适合现在了。

    总之潘萨的扭曲体要么靠教宗卫队，要么就等锡德向维克伦姆驻军请示后派雇佣兵解决。战乱时期，教宗卫队进不来，雇佣兵被维克伦姆压制得死死的，民众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等到哈维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凯诺直接蹦下床，披着外衣出门。

    开玩笑，有教宗卫队当然要去看看，虽说不可能把自己带走，但一定是会有收获的。

    外面正值黄昏，晚风中有落叶飘过，森林古树以不甚利落的边缘割裂了天空，一片细碎的橙黄。

    重新踏在深林里熟悉的小路，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泥土粘在鞋子和裤腿上，路面很软，一脚下去差点陷进去，走得艰难。

    也许是错觉，森林深处似乎并没有之前诡异，浓雾消散了许多，内部比之前来这里要明亮，不过湿气还是很重，长时间呆在其中呼吸会有些困难。

    他不知道森林的面积有多大，只能无头苍蝇一样在其中乱转，得亏佣兵团在里面做了简单的路标，不然铁定得在里面迷上一天的路。

    好在他运气不错，在距离地下训练场的不远处，森林的空地，乱石之中，一个小队正在缓慢前进。

    教宗卫队。

    凯诺躲在树木的背面，让足够粗的古树遮挡住身体，然后探出头，观察着走来的队伍。

    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带着头盔，穿着脏污的板甲，外面套着白色的长袍，其上有红蓝相间的条状纹路，显得有点滑稽。

    为首的是个女子，不算高，但是身材强壮，手臂上缠绕着银色的链条，但手里握住透明的法术装置，看起来倒是不伦不类的。她同时充当探路员与队长的角色，带领着队伍一路向前深入密林。

    凯诺握住口袋里的圣石，悄悄发动自己的法术，想赌一把。

    被格诺丽兹教训过后，他算是想开了，与其畏手畏脚整天虚空索敌，不敢用法术，倒不如大胆试试。

    法术的领域逐渐展开，慢慢覆盖了整片地区，并且出乎意料，这些没有被那名女子侦察到，凯诺反过来“看”到了女子的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