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情坎

第五章 第 29 节 先斩后奏

    人生烦扰浮沉事,人间最美二月天。

    一九八二年的绵绵春雨,带着迟到的柔情与温馨,滋润着身边干涸的土地、也滋润着我渴盼已久的痴心,而每每想起近在咫尺的恋人和遥遥无期的婚约,就难免心生疑虑!

    雪儿的工作已然确定,我却仍在漳河,虽可以借故往返于两地,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至今摸不清她母亲对我俩婚事的真实意图,就连雪儿近来给我的种种感觉,也似有些扑朔迷离……

    这里面恐怕没那么简单,万一变卦岂不鸡飞蛋打?

    不行!我得多长个心眼留点儿神,从雪儿身上寻找那个开启梦幻人生的突破口,想个万全之策以防不测!

    婚姻,是爱情的最终归宿;而结婚证,则是我与雪儿婚姻关系的凭证,也是我们共同生活的合法保障。

    因为害怕她母亲反悔,我便耍了个小小手腕,把无休止的忧心变成了丈母娘的闹心!虽不怎么光明磊落,但若真心爱一个女人,男人才不管她爹妈会不会答应呢。

    正月初六是雪儿去新单位报到的第一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她精神状态极佳,情绪也非常乐观,不仅对未来前景充满了欢欣,就连步履都显得格外轻快……

    从局里报到出来,所长领着她到办公场地和分管市场熟悉过环境便给她放了假,说“年还没过完,可以松散、松散,安排一下自己的事情!”这不禁让专程一路相陪的我萌生了趁热打铁的念头,只是不知道刚上班就跟她提“结婚”合不合适?也不知道能不能乘机说服她把握自己终身大事的主动权?

    “雪儿,我俩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沐浴着新年和暖的阳光、掂量着雪儿快乐的心境,我和她边走边聊,终于忍不住期待地问。

    “么事啊?”一脸喜气洋洋的雪儿稍稍放慢了点脚步。

    “结婚的大事!”我贴近她耳旁悄悄地说。

    “就这事呀?”雪儿丝毫不觉得意外,故作姿态地凑过来:“我听你的。”

    “当真?”这也太……爽快了点吧?较之之前她含糊的态度和立场,迥异得令我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

    “说话算数?”

    “绝不反悔!”

    “那我……就当一回家啦?”见雪儿不似在说笑,我便作出一副潜心思考、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模样,抛出了精心准备、酝酿已久的计划:“嗯——那就……定在明天吧!”

    “明天?”这回该轮到雪儿吃惊了!或许她原本只是以为我想探探她的口风,怎么也没料到我会说明天:“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太……急了点儿?”

    “怎么不可能?又不是办婚礼!”见雪儿一脸迷惑,我赶忙解释:“噢,我是说——明天,先去把证领了。”

    “这样啊……这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啦!”我头头是道地开导她:“你看你,现在工作虽不操心了,上班还是蛮累唦,一旦忙起来少不了顾此失彼影响身体,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遇上个头疼脑热的又没人照顾,你不在乎我还心疼咧!可结了婚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我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过来伺候你,还相当于有个专职保姆给你洗衣做饭,让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公主一样的生活!你——不愿意呀?是不是不想我天天陪你啊?”

    “哼!是想我天天陪你吧?”憧憬中的雪儿不免有些心动、又有点儿不服软。

    “都一样都一样,嘿嘿……再说,这不也是为了我们能早点生活在一起、为了我好办调动唦!拖了这么久,难道你不急呀?还有你哥的事,现在虽然定下来了,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我就怕你妈……那还不等到猴年马月呀?”说到这里我长吁了一口气。

    “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我妈!”

    “是有点儿。可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老这样拖下去心里……不踏实啊!”

    “那你总得相信我唦?你刚才说……结了婚调动会好办点儿?”雪儿似有所悟地问道。

    “那是自然咯。我托这边的熟人问了,也找过影院领导,他们都说要有调进的理由,越充足越好!比如解决夫妻分居什么的,就会好弄些。”

    “能行吗?”

    “应该可以的吧……就算没有十足把握,那也总得试试啊!要不还能怎么着?”

    “你说行就行。”稍显迟疑的雪儿转眼露出信任的表情,巴不得什么事都由我作主!

    听她如是说我喜出望外!瞅准没人,忽地侧过脸去亲了她一口,雪儿没防备让我占了个便宜,紧张地东张西望后嗔怒地瞪了我一眼。

    “这事儿——要不要先告诉你家里?”一向胆小的我毕竟有点心虚:“只是……”

    “还是先别说吧,等办好了再跟他们讲,不然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雪儿想了想说。

    “我想也是!明早我就去局里开介绍信,这边有什么事你就去找贵姐姐商量。”

    贵姐姐是陈圆的表姐,与“陈圆哥哥”是一家,也是性情中人。这次雪儿的工作调动能如愿以偿,除了袁伯陈妈的不懈努力、很大程度上还多亏了他俩的鼎力相助。

    “我晓得的。”因为暂时住在工商局职工宿舍,雪儿用不着跟我一块儿回家。

    “下午……我陪你上街好不好?”顺利达成愿望的我心情倍爽,讨好般地对她说。

    “真的?”雪儿异常欣喜,她最喜欢逛街了!况且也没想到我会留下来陪她。

    “当然!”

    “说话算数?”

    “绝不反悔!”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今天亦是我此生中最难忘的一天!

    昨晚匆匆忙忙赶回家,把准备跟雪儿领证的事详细向父母禀报,并连夜写了份申请。今天刚一上班就直接跑到政工科开好了介绍信,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冲进城,在热心快肠的贵姐姐陪同下,和雪儿一起满心欢喜地前往街道办事处办理结婚手续。

    贵姐姐热情开朗,乐观豁达,待人也特别真诚,人缘相当好!

    但她与街办的人似乎并不熟,自我介绍了一番便满面笑容地与之套着近乎。那位管民政的女同志让我们拿出介绍信,例行公事地询问着姓名年龄,说是如果按男24、女22岁的规定还差那么一点点……紧张得我心头直发颤,目不转睛祈望着眼前这尊掌管婚姻的女神就只差祷告了!好想她能网开一面、赶快把手伸进抽屉里去拿证,可她却偏偏一动不动、还一个劲儿地问我俩结婚是不是自愿?我忙把个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生怕不给办……

    “证字第167号:梦云(男)23岁晴茹雪(女)21岁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一九八二年三月二日”

    “咚!”人民政府的彤红大印终于重重落在小小的证书上。还没等民政员收拾好图章,我便迫不及待一把抓过来揣进怀里,连喜糖都没顾得上发、拉着雪儿就飞快跑了出去。

    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敞亮的大街,自由的呼吸,还有我们放飞的心愿、放松的心情……一刹那只觉得整个世界、整个人生都是那么地炫彩缤纷,快乐美好!

    笑逐颜开的我捧着这份心血的结晶念了一遍又一遍……这,哪里只是一纸爱情的庄严承诺,整个是我七年漫长相思岁月的非凡磨难和我俩一百四十二封绵绵情书浓缩成的精华呀!叫我如何不珍惜?我真恨不得立刻抱起我的雪儿新娘好好亲亲——亲她一辈子。

    证,虽然拿到了手,可还瞒着雪儿父母……

    在我看来,这种目无尊长、胆大妄为的反叛行为他们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的!

    这步棋虽然使我在婚姻中抢占了先机、占据了主动,但丈母娘的脾气这些年我也领教过不少,忐忑的心中难免七上八下、诚惶诚恐!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付?倒是雪儿比我有主见,她劝我先别急、由她写信跟家里解释,看情形再说!

    话虽如此,可我却始终难以心安……原本出主意的是我,又怎能让雪儿一个人背过?何况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更没多少理由可讲,不管怎么说父母还是首先应该被尊重的!尽管因为害怕弄砸了没敢请示,但先斩后奏的结果也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

    果不其然,丈母娘得知消息后气得七窍生烟,大发一通脾气不说连正吃着饭的碗都给摔碎了!弄得我好久都没敢登门……

    “这招是否太阴了?”我暗暗问自己,也知道这次祸闯得不小,说不定会把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和谐关系再打回原形!

    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万一……现在虽然把生米做成了熟饭,但有何颜面再去见岳父岳母?明智的话还是赶紧先低头认个错吧!

    为此我使出浑身解数、发挥最高水平,连夜写了份超长、超深刻的检查加保证,主动检讨所犯错误,深挖错误的思想根源,表明自己爱慕雪儿的一片真情和今后一定要好好待她的决心,洗耳恭听并甘愿接受二老的任何批评处罚……

    面,是不敢见了;保证书,却不能不交!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便急急忙忙赶往邮局,直接把信交给分发员送了过去,给自己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也给雪儿父母一个下台的台阶……最终还是在老丈人的全力调解下、方才平息了丈母娘的满腔怒火!

    成事莫说,覆水难收!不管丈母娘如何地表示愤怒,终究改变不了木已成舟的事实,只好“罚”我们把婚期推迟七个月,等到“国庆节”再办。

    受恩深处宜先退,得意浓时便可休。得忍且忍、得耐且耐……想想七年都熬过来了,这七个月我也就不计较了!再说啦,拿了证办不办还不都一回事儿。

    呵呵,总算名正言顺消除了后顾之忧,没事就偷着乐吧……

    婚姻关系的确立和雪儿工作单位的落实,令我的精神为之一振!也让雪儿卸下了长久以来背上的包袱,从而能够轻装上阵、轻松愉快地专注工作,实现自己的追求和梦想。

    工商部门属于国家行政机关。组建初期说忙不忙、说闲不闲,但工作环境远远优于工厂企业,这对一心想从事脑力劳动的雪儿来说,跨入此门就意味着踏上了新的人生征程。

    雪儿本是个勤勉敬业又十分要强的女孩儿,深知这份工作来之不易,自然干得异常上心。虽只是管管市场、做做内务,却总是认真负责、任劳任怨,深得领导和同事的好评!

    眼看人生价值的希望之星在不远处熠熠生辉,雪儿热情高涨,我也喜不自胜。可没过多久,据说是因为陈圆去市委办公室当打字员的工作不能调整到位,怕她们妯娌俩在同一系统工作“不方便”,陈妈即有意要给雪儿换家单位!

    好端端地刚做了俩月就突然变动,这让好不容易脱离体力劳动的雪儿心情难免多有不爽,我心里也是八百个不乐意!不知道接下来即将改变的究竟只是工作、还是命运?可转念又一寻思:雪儿能有今天还不都得感谢陈圆父母,也就不便多说什么……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我们无力扭转趋势、驾驭生活,不能心随所愿为雪儿保留中意的职业。但事在人为,只要脚踏实地、勤勉努力,哪儿干还不都一样?想想也就认了!然而令人欣慰的是变动结果并非预想中那么糟,正当举棋未定之时,幸好又有贵姐姐及时出手,想方设法将她调进了自身所在的市邮电局。

    邮电局虽是个好单位,但毕竟与政府行政部门有着本质区别!不仅身份不同、工种细化、事务也有些繁杂,不似工商管理业务单一、作息规律、称心合意。

    雪儿被安排到贵姐姐工作的报刊发行室分拣报刊。

    白天,按部就班的抓紧干活;晚上,还要等省里过来的邮车加班加点地分发邮件,工作并不轻松!即便如此,她还是感到很满足。虽说没之前那么清闲轻松,但毕竟比工厂三班倒的劳动强度要小许多,况且待遇也还不错,最重要的是不必再像原来那样:整天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对着轰隆隆的机器烦心啦!

    而现时的我虽与雪儿仍分居两地,但往来便利却是过去没法相提并论的,更何况还有她那巴掌大的小天地供我俩开心快活!所以逮着机会就毫无顾忌地跑去探望,一是可以尽尽“准老公”的义务、心疼心疼她;二来也能自由自在地拥有、解解相思之苦。也正因为有了我的亲密体贴与关爱,雪儿一度有所失落的心情才迅速好了起来。

    知道雪儿周一换休,头天晚上放完电影我特地倒正影片,翌日一办完事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她,一想起还在床上睡懒觉的雪儿突然看到我的惊讶表情,内心就充满了莫名地兴奋!

    谁知刚拐过屋角,却见她正端坐在走廊边上洗衣服,遂出其不意地偷偷溜到背后,敛声屏气地叫了一声:“雪儿!”

    “哎,是你呀——”雪儿笑着回过头来,似乎已在意料之中。

    “这么早……怎不多睡会儿?”看到并未出现预想的一幕,不免令我有点儿失望!

    “难得有大太阳,我把被子、床单都换了。”

    “是不是晓得我今天要来呀?”我小声调笑着,拉起她返身走进寝室。

    这是一幢楼梯与过道逢中朝两边分的三层楼房,雪儿宿舍就在一楼西端的第二间,虽只有十来平米,可刚来就能有间属于自己的住房还是非常幸运的,比起学校、工厂那会儿不知要好多少倍!我知道——这都是贵姐姐的功劳。

    “恩哼~~~~”雪儿嫣然一笑,接过我带来的几样东西放在桌上,那是母亲亲手给她做的一点好菜,生怕她在这里生活不习惯!

    我二话不说、急不可耐地关上门,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人家……还在洗……”喘息未定的雪儿话还没说完,嘴便被我滚烫的唇给封住了。

    说实在的,雪儿没调回来的时候,我也闹不清自己这几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能这样方便的与她单独相处,还真不愿克制内心泛滥的情感,每次一见面就只想着亲热。

    也许是不忍拒绝,或许是顺水推舟,貌似刚刚还在我怀里“挣扎”的雪儿腾出手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残留的肥皂泡,这才又轻轻搂住我……我紧紧贴着她,一点也不想压抑迅猛爆发的欲念,忘情地把她一步步逼近床沿……

    “先洗、洗完了再……好啵?再迟了就、晒不干……”被拥倒在床上的雪儿别无选择,试图说服我听话,但泛红的脸颊却把隐蔽的期盼暴露无遗。

    抱着心爱的妻子我实难住手!一阵情绪激动地热吻之后还是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我……是、准备去洗的唦。”

    可能是我言不由衷的样子过于虚伪勉强,聪慧敏感的雪儿禁不住抿嘴一乐,她太清楚我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

    “被逼无奈”的我磨磨蹭蹭拉开房门,坐到木盆边抓起被单三把两把地在洗衣板上使劲搓起来;紧跟在身后的雪儿不声不响,独自端了张小板凳陪在我身旁轻揉着内衣,眼里却闪烁出能洞悉我灵魂的温柔……

    午饭后,雪儿提议说要一块去拍结婚照,我自然没什么异议,却又有点拿不定主意,担心拍出来……最终还是在雪儿的坚持鼓励下,一番整理去了长宁照相馆。

    这是我第一次跟雪儿拍合影:她穿着洁白拖地的婚纱,飘逸美丽;我身着浅灰色西服,扣得整整齐齐。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穿洋装,明显大了不说、尚有些土洋结合的味道,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穿怎么不舒服!还不得不像个木偶般拘谨地站在布景前任由摄影师摆来弄去……倒是雪儿见过大世面,既不怯场又会装扮,胸前抱着一束花,神态自若、笑容可掬、宛如仙女,也不知照出来般不般配?

    上街买回许多菜,只是时间稍微有点晚。

    每次过来雪儿都这般盛情,弄得跟款待贵宾似的。不过她并不怎么会烧饭,顶多也就在我主厨时陪我说说话、帮点儿小忙。

    吃完饭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想回去也没了公汽,只剩后半夜还有趟两点多的火车。

    怎么办?连夜赶回去,雪儿一定会很不放心;住在这里又觉得不方便,虽然我们已经办了手续,但毕竟还没举行婚礼,谁都不清楚我俩的关系,影响不好!加之她刚来不久,认识的人有限,也不便找别人借宿。收拾完锅碗瓢盆,我瞅了瞅正朝屋外张望的雪儿,似乎她也为此感到有些茫然……

    “就……坐晚上的火车吧?”我小声试探着她的反应,其实心里真不愿走。

    “……”雪儿没吱声,兴许她的内心也在进行着激烈地思想斗争。

    “雪儿——”我以为她没听见,小声叫道。

    “还早咧!”雪儿不以为然地扭过头来看了看我。

    “噢,要不……我去食堂打点热水回来,你先洗洗早点儿休息,都累一天了!”想想也是,早不早、晚不晚的急什么?于是拎起小铁桶准备出门。

    “算了!就用水瓶里剩下的,还蛮多呢,不用浪费了。”

    “那好,你等下、我帮你弄……”

    雪儿锁上门,很听话地退到一旁。我把两盆兑好的热水端到她面前:“你洗吧!”

    洗完脸,雪儿不动声色地取下洗澡毛巾、又极不自然地望了望我,犹犹豫豫站在那儿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快洗唦?过会儿水就凉啦!”我并没意识到她面临的尴尬,只是不停地催促。

    雪儿低着头没说话,待我刚一转身,连忙端起瓷盆躲到了蚊帐后面。我这才明白:嗨——这有什么?又不是没……还羞羞答答的!

    其实我并非有意不回避,也没想到她会介意,只是觉得我俩都已经……“那个”了!

    虽然我也很想欣赏雪儿神秘诱人的身体,虽然我也很想满足男人的好奇心,却并没想故意让她感到难堪。可雪儿毕竟是窈窕淑女,从未当着外人、尤其是男人宽衣解带,即便是我,她也会觉得很难为情……而此时身心早已徘徊在躁动边缘、默默承受着情感煎熬的我也不由得有些尴尬,一时讪讪地杵在那儿……纠结的欲望就像被线拽紧的风筝一般,既渴望放飞又不敢失控!那无法排遣的焦灼与压抑让我幻情漂移、禁不住隔着朦胧的纱帐偷偷窥视,但又唯恐雪儿发现了怪罪,只好间或把头象征性地扭向窗帘……

    “想什么呢?”快速洗浴完毕,雪儿过来和我并坐在床沿,顺势依偎在我的怀里。

    “想——你!”我直言不讳地应道:“都两天没……在一起啦。”

    “还两天?今天也算啦?”雪儿依恋的目光,流露出掩饰不尽的爱意……

    “刚才我……好想、好想……”遭遇雪儿摄人心魄的眼神,失张失智的我一时语塞得吞吞吐吐:“我是说真的!雪儿……我……”

    “人不在这儿吗?”雪儿的柔情紧裹着我的痴心,诱人的馨香撩得我愈发不能自持。

    “时间还……早,要不……要不、你先上床……下面有、一点点冷……”面对柔媚娇俏的爱侣我很难坦然,亦没法浇灭骤然升腾的欲火,好想“那个”……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恩~~~嗯,我就要这样嘛!”含蓄矜持的雪儿执拗中带着娇嗔,让人不忍开口拂逆。我只好拉灭台灯,一手托起雪儿洁白细腻的粉颈、一手搂住她柔若无骨的腰肢,低下额头闭上眼,贪婪亲吻着那红润娇嫩的面颊和微微张启的红唇……

    她总是这么妩媚动人、美艳之至!美得让人心旌摇曳,艳到令人如醉如痴……好想沉醉在这如梦似幻的感觉中不再醒来,好想好想能永远陪伴心上人一如此时此刻。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或许是等待得太晚,也许是因为太辛苦,躺在怀中的雪儿竟不知不觉美美地睡去……脸上还不时溢出甜甜地笑容!

    良久,我想抽出手腕看看时间,却又怕弄醒雪儿,可还是被她感觉到了:“几点啦?”

    “哦,还早!十二点刚过……一点点。”借着窗外的亮光我瞅了下手表。

    “算啦……”迷糊中尚未清醒的雪儿莫名其妙地嘟囔。

    “恩?”

    “我是说——”雪儿徐徐起身,那凝望的眼眸霎时盛满了一眼万年的脉脉温情:“傻瓜!”

    “?”一时间恍若处于思维真空的我只顾着发愣,还真有点儿“丈二和尚”……

    “快去洗唦——”借着夜幕纱幔的遮掩,略显局促的雪儿轻声催促着反应迟钝的我,看似平静却又羞怯地背过脸去,迟疑地一件一件褪尽了贴身的内衣……

    女孩子生理上的成熟,会在身体上呈现出诱人的特征,会散发出令人眩晕而无法抗拒的芬芳……与之独处一室又似乎得到某种暗示的我,此刻完全被眼前这曼妙美丽、体态婀娜、曲线完美的冰肌玉肤所折服!内心更是频频产生着一阵阵疯狂的悸动……

    幸福的突然降临,令我一下还来不及适应!那不可遏制的冲动、喷薄奔涌的激情、强烈地兴奋感和亲近欲使我懵懵懂懂进入了一种非理性状态,顷刻间那被肾上腺素唤醒的原始野性便战胜了所有理智,占据了整个爱的时空,让我仿佛一下忘记了午夜中的大千世界,忘记了身边的所有,整个脑海只有眼前迷人的娇妻……我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贴近雪儿,猛地操起那因慌张而停滞在半空中不知所措的手,一把抱起我的准新娘,缓缓平放在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上……

    郎朗月色辉映下的雪儿,就像是睡着了的维纳斯,半遮半掩地卧在床上是那么可人、那么地让人热血奔涌:动人心魄的美貌,丰满成熟的娇躯,吹弹可破的皮肤,丰隆柔滑的玉乳,还有那情不自禁足以让男人无法自制的欢爱联想……

    我呆滞地眼神解读着雪儿灼热多情的目光,潮湿的心扉感受着她那娇喘微微的气息,被俘的灵魂也在一点一点被爱情女神征服,火一般燥热的身躯顿时充满了殷殷渴盼……

    我屏息凝神,激动地爱抚着日思夜想的爱人;满含疼惜,凝视着雪儿面颊上浮现出来、宛若桃花般的层层红晕,深情拥吻着她那肌骨莹润、有如凝脂般嫩滑的玉体……

    在脸红心跳地踌躇和难以遏制地渴慕中,我俩敞开心扉紧紧拥抱着来之不易的幸福,一次次坠入欲望的海洋,一次又一次冲击快乐的巅峰,度过了激情如火、缠绵入骨的月圆前夜……

    也许是太得意忘形,又许是太肆无忌惮,没乐多久就乐不起来了——雪儿怀孕啦!

    原本私下打算三月办手续、五一结婚的如意算盘被丈母娘的懿旨轰得粉碎,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小生命,注定将与我们正在构筑的幸福大厦擦身而过……

    虽说我俩同居在法律上站得住脚,雪儿怀上小宝宝也无可非议,可我并没想这么早就要,只是一不小心撞在了枪口上!

    唉……早知要尿床,何不睡簸箕?弄成现在这样,急得我是一筹莫展、雪儿更是大气不敢出:这若要让丈母娘知道还不鼻子都气歪?好不容易平息了偷偷领证的怒火,检讨的墨水还没干就跑去“报喜”,岂不又要闹得地覆天翻?

    想来想去没辙,唯一的办法就是说服丈母娘准许我们按原计划进行,但成功的几率多半为零!

    且不说要把“钦定”的婚期往前提,就算看在未出世的小宝宝份上恐怕都很难!但总没可能奉子成婚、让雪儿挺着个大肚子办婚礼吧?最难交代的还是自己的调动之事,至今仍是雷声大、雨点小!就算她家不以此为借口,我也不忍心让她一个人来承担后果。实在走投无路只好跟雪儿商量,想瞒着双方父母悄悄去……

    “怎么办?”我一脸沮丧地望着她。

    “我能怎么办?都是你!”雪儿小声埋怨着。

    “是是,是我不小心,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晓得……”这还真不是故意的!

    “你弄的,自己想办法。”一脸愁容的雪儿赌气道。

    “我想我想——我……是在想唦,”我垂头丧气地说:“如果把这事儿告诉你妈的话……肯定要倒霉,再怎么都不会让我俩提前结婚的!孩子也……不可能留下,只有……”我沉默又沉默,好不忍心说出那几个无情的字眼,毕竟……

    “……”

    “听……人说,蛮快……”见雪儿不做声,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忍不住吐出来……

    “说得轻巧——你去试试!”雪儿似乎也想到了,很不情愿又有些窝火地说。我想她是既害怕、又有所顾忌……

    “要是能替的话——我、还不是要去的……”我只能低声下气、轻言细语地劝慰她。

    “都怪你……叫你……”雪儿低着头有些说不出口。

    “怪我怪我!下一次……”

    “还想下次……做梦吧你!”雪儿口中埋怨着,眼里却看不到半点怒意。我想她并不是存心怪我,只是在出气、在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平衡!何况恋人在两情相悦、如胶似漆之时出这样的意外谁都不情愿,哪还谈得上追究责任?

    果然,雪儿又开始担心起后果来:“你说……要是你妈晓得了,会不会怪我们啦?”

    “不让他们晓得唦!再说,也没别的办法。”我毫无底气地说:“要是……”

    “什么?”雪儿以为我又想到了什么新主意。

    “要是……要是他们真想要的话你就再……给他们生唦!”

    “去!还想让我受罪。”雪儿一副愠怒地样子。

    “那……个什么手术、是不是很痛啊?”从未经历过此事的我,免不了为她担心。

    “反正……反正不会轻松,我又没……”

    “我想也是!”

    “是个屁!”雪儿小声咕哝着:“你要陪我去呀——”

    “当然!必须的。”我做出一副敢做敢当的样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去荆漳医院还是凤台?”

    “只能找芳芳姐啦!该你去说啊——哪个要你……”

    “哎哎——这话……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开得了口?还是……”我恳求道。

    “不管啦,你做都做了还怕丑啊?”

    “好、好……我说就我说……”唉,不管如何,先应允了吧!

    未来的嫂子倒是挺好的,也非常体谅我们,听着我俩结结巴巴地叙述完,除了拈花一笑并没说什么让我难堪的话。不仅免了手术费,还特别关照,答应替我们严格保密!最后又叮嘱我要好好照顾雪儿、加强营养,千万别让她累着,以免留下后遗症……

    幸亏咱家还有个正宗的妇产医生,要不可真就惨啦!但即便是这样,雪儿的身体终归还是遭了罪。看到她脸色煞白弓着腰、捂住腹部从妇产科出来的痛苦模样,我比自己做了手术还要心疼……

    谢过嫂子,扶着雪儿我俩一步三歇地慢慢往外走,刚出门她就发誓说再不做那事啦!我想此刻她一定是难受极了……这让我既揪心羞愧、又无言以对。

    说来说去都是冲动惹的祸,害苦了雪儿不说还得委屈自己。

    为此愁得我是万事无心、寝食难安,天天望着美人叹气!唯一能补偿和让自己心安点的就是将功补过,瞒着父母不辞辛苦地两地来回跑,老老实实伺候“月子”……

    伺候雪儿我当然心甘情愿,谁叫我自作自受呢?

    最难熬的还是雪儿!既要面子又好强的她,这种事自然不愿跟人提起、也没好意思请假休息,只能一天天、一夜夜小心翼翼地撑着上班……而我则是既怜爱、又无奈,更不敢大意!唯有尽可能多的挤出时间,片刻不离地细心照顾,好让她的身体快点恢复。

    那是一段令我压力山大的特殊日子!起早贪黑地辛苦劳累倒没什么,最不靠谱的就是留在荆漳回不去的那些夜晚,不知该睡哪儿?

    我与雪儿虽有过登记,可也没必要唱得人尽皆知!尤其是那个讨厌的保卫科,一清查起人口来还煞有介事!

    “保卫科的啦,安全检查呀……有没有外来人口?”

    听见相邻宿舍那边传来了敲门声,刚刚熄灯躺下的我和雪儿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巧?天天都没听说查房,偏偏今晚……顾不得紧张和抱怨,我俩赶紧爬起来想对策!

    “查就查呗!怕什么呀?又不是没办手续?就这样。”我主张把事情说清楚,因为这并不违法!况且这种情况以后肯定还会有,说白了兴许还方便些。

    “还没典礼呢!又刚来,影响不好吧……”雪儿似有所顾忌地连连摇头。

    “那你说怎么办?”

    “……”

    “要不……”我环顾四周,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若是事先没关灯的话还能找个谈恋爱的借口搪塞搪塞,虽然晚了点儿!可现在……我只好灵机一动、朝床下指了指:“我就说——我住这儿。”

    “你是说让我……”

    “没时间啦,快点!我用被子给你遮一下……”

    雪儿极不情愿又不得不顺从地爬进低矮的床铺下躲藏起来,我立马拉过一大块被角十分夸张地搭在床沿,刚好挡住下垂的灯光和进门的视线……

    “开门开门!”还没等静下心来,门外就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

    “哪个呀——”我故意拖长嗓音,若无其事地问。

    “保卫科的!”

    “有么事啊?”

    “开门唦——看一看。”

    “来啦!”我拉亮电灯迅速扫了一眼床铺,然后打开房门尽量用身体遮挡:“么事?”

    “清查人口。”领头的杨科长我见过,是个稍显富态的男人,个子不高却中气十足,说起话来嗓门洪亮且有点儿装腔作势,从年龄上看好像还比我大一轮。他当然知道这是雪儿的宿舍,或许也晓得我跟雪儿的关系,可还是边说边走进屋内四下打量:“就你一个人?”

    “嗯。刚睡!”我故作自然地揉揉眼框,而悬着的心却紧紧追随着他的目光。

    一眼望穿的屋子条件十分简陋:进门临窗放置着一套我从漳河带过来的液化气灶具;最大的家具则是搁在墙边的那张公家的单人床;床头一侧的窗帘下摆放着一张窄窄的小条桌;床尾还有一只跟随雪儿多年的双层木箱,正好挡住床底。除了看得见的几件零散生活用品,房间里几乎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这便是我和雪儿在此初始爱巢的全部家当!

    杨科长先是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左右张望,很快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凌乱不堪的床上,使劲盯着那床快要耷拉到地上的被子久久没有说话……他有些疑惑地望望我、又看看床,微微动了动那张肥厚的嘴唇,却并没有继续往下问,也没有任何鲁莽的行为!

    我不知道他是怕没把握、捅出乱子来不好收拾,还是怕当真弄出点什么状况会令人尴尬?毕竟……总之他似乎还不死心……紧接着又瞄了好几眼才带着人悻悻离开。

    “好险啦!”心虚不已的我连连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赶忙跟过去关门灭灯!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小心翼翼把趴在床底下的雪儿迎接出来。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遭此委屈的雪儿不满地发着怨言。

    “小点儿声!我都说了不要紧的,是你自己怕……”

    “把梳子拿来……”雪儿嘀咕道。

    “噢——”我拿过桌上的梳子递给雪儿,又转身取来毛巾替她擦拭着脸上的灰尘,看她并不打算计较的样子,也就没吭声。

    算啦——都过去了,只当是虚惊一场罢!

    我把雪儿重新安顿好上床休息,自己却再怎么都不能入睡……

    家,是爱的港湾、心的归宿!真正的爱就是要给她一个家,一个温暖温馨、无忧无虑、安稳踏实的家。像这样结了婚还成天东跑西颠地没着落、提心吊胆过日子,明显与我们憧憬的美好生活相去甚远、迥然不同!无论如何我都得想个法子,赶紧跟雪儿调在一块。

    日子在来来往往中流逝,调动也在忙忙碌碌中搁浅。

    局领导虽同意我走,我却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要人单位,无奈中只得边工作、边寻觅、边兼顾家庭生活……

    五一节临近,又到了该忙活的时候!我既没时间去探望雪儿,她也因加班不能回来,幸好头天在三库渔场弄到几条鱼,今儿起了个大早请开邮车的夏师傅帮忙给捎过去:

    亲爱的雪儿:你好!非常想念……

    心爱的妻子,值此节日之际,首先让我真诚地祝愿你玉体安康、生活愉快!

    亲爱的,你一定没忘记我俩结婚的日子吧!转眼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我是多么盼望能和你朝夕相伴、昼夜相随、形影不离、时时刻刻在一起啊!婚前,我们情深意长;婚后,我们心心相印,我想任何人与我俩的感情都是无可比拟的。从相爱到今天,你给我的幸福甜蜜是这辈子我用整个身心都无法偿还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每当想起这些、想到你给我的爱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心上人身边。而此时此刻,却又只能捧着你的照片寄托满腔深情,怎不叫我更加想念你——心爱的妻子呢?在这欢度节日的时候,我既未前来看望陪伴也不能为你做点事减轻负担,心中深感愧疚与不安……我不能算作一个好丈夫!还望亲爱的多多体谅。

    亲爱的不能回来,我原是准备给你带点菜来的。可实在抱歉,昨天跑了一整天都没买到肉,搞到晚上九点多钟才从三库渔场弄了点鱼(其他的也只好请你自己想想办法了),但又不能亲自送来,你不会怪罪吧!以后我一定为你补上。

    今托夏师傅把鱼带给你。一共三条,大点的草鱼是3.9斤,我想送给贵姐姐和哥哥,他们为我俩的事出了很大力、帮了很多忙,至今未能好好感谢实感惭愧!这点鱼虽起不了多大作用,更不能报答哥姐的恩情,但毕竟是我俩的一点心意,你请他们收下,并代我向他们全家(别忘了小燕华)问好!还有一条小点的草鱼是3.1斤,我想能否送给夏师傅,平时他待我们特别好,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早该感谢他了!那条鲤鱼是2.5斤,请留下自己吃吧,听说哥和未过门的嫂子也在那里,你把他们接去一起过个节也热闹些,但不知能否称他们的心,还是请他们多多包涵吧!我实在是没办法来,请代我问候他们并祝他们早日花好月圆!这样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亲爱的,你的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你、盼望着你……

    祝亲爱的雪儿——我心爱的妻子工作顺利,节日愉快,早日归来!

    永远爱你的云

    一九八二年五月一日凌晨一时十五分

    情,贵在真心实意;爱,只要开心就好!

    我自知没法时时刻刻陪伴照顾雪儿,却又不能不天天惦记、不能不日日夜夜把她放在心上,尽量处处为她着想,尽量让她感受到我这个做丈夫的关爱、体贴和温暖。

    或许,女人并不需要倾国倾城,只需要一个男人为她倾尽一生!女人也不贪图什么,只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陪她一起吃吃饭,哪怕餐桌上没有大鱼大肉;能陪她一起走走路,而不需要美丽的风景,可就连这点儿心愿我都很难满足!

    一晃七个月已然过去了大半,我一边毫不懈怠地筹办婚事;一边削尖脑袋打探接收单位,但在县市合并的非常时期,对只能依靠自身努力的我来说,其难度可想而知。

    虽然这段时间自己也是极尽所能、不停地跑路联系,想在市里的影院或什么单位谋份差事,可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别的系统进去不易,与本行业相关的单位又无门无路,眼看丈母娘定下的好日子就要来临,心里既万分期盼又惶恐不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时来运转,不再为聚散离合而望月兴叹?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如愿以偿——回到爱妻雪儿的身旁?

    打听到市里有家刚刚批准成立不久的新影院正在筹建,我赶忙抓住时机托朋友上门引荐,希望能够遇到一位赏识自己的知音伯乐,尽快翻开我们爱情生活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