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青站在船头仰望水天一色白鹭齐飞，看霞光映在湖里的倒影心里默念这船儿会不会再快一些？能否追敢得上文儿的小船？现在的文儿可安好？有没有晕船？她在看水看烟还是题笔写小笺寄与我？千万个问在他的心底翻腾，不仅看不见绣文就连空气中都没有了桂花的味道，彦青感觉到了对贾绣文第一次的失去感，船儿渐行渐远夜色降临，彦青累了躺在船舱里静静地听水声，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好一个伊人在水一方！”“不管她此刻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都希望遇见就好”彦青心里默念，“大概绣文要比我先到建业了，见到哥哥与父亲她一定很高兴，等待她的有那碗阳春面吧？她一定喜欢吃这碗父亲制作的阳春面，如果贾伯父见到我会喜欢我吗？会答应我与绣文的亲事吗？”想到这里彦青忽然忐忑了起来，没有父母之命自己贸然前去是否妥当？彦青开始惆怅起来，如今自己并没有科举功名，贾父会答应我的请求吗？如若不能，那文儿得有多么的两难呢！而自己一年未归安阳也不知家中是否妥当？心中也很挂念，如今只有祖屋所剩之物与货船先前运走，自己应先回安阳看到家中安好，打点好一切再向父母请求与绣文之事也是稳妥的，另一件要紧的事先开一家专营各式饮子水的小店也算安生立命，加以时日再前去应试科考取得功名也算是给自己和绣文有一个交代，万万不可鲁莽！想到这里彦青马上跑到船头对船夫说：“船夫大哥！可否将船调转回安阳？”船夫听完爽朗地大笑起来并将黝黑的脸抬向天空对彦青说：“公子你可读书读傻了？现在又将天黑再说这船可是你一个人包下的？你瞧瞧这船大大小小各色人等岂是你说转头就转头的道理？你倒不如听听小曲儿吃吃什物也快到建业啦！”彦青听完船夫所言极是也频频点头，船夫见他不说话接着爽朗地说：“我看你是一位读书人，也没其他嗜好一上船就心事重重，不是发呆就是读书闷得很，这船里可不比你书屋安静自在，一会子到渔桥你可以下船，别怕天黑！我见你东西也不多，那渔桥的渡口处有一家驿站，你先安下身来第二天就有去建业的船了，我真真担心你听不惯那小曲儿还没到建业你倒生起病来，这可如何是好啊？”彦青听完谢过船夫大哥决定在渔桥下船，夜色渐沉船很快行至渔桥，彦青穿上了一件略厚的深蓝色的外衣拿好行李下了船，经过渡口在那些败柳杂草之处终于找到了一家驿站。

    店家看见彦青从远处走过来便迎了上去，出来的是一位略胖头发扎起髻绑在脑后的女人，声音略大问彦青：“请问公子是来住店的吗？彦青回答：“正是，不知是否还有多余的客房？明早在这渡口是否有到安阳的客船？”

    “有客房也有到安阳的船，明日午时前后就有船来，不急、不急！天儿也不早了，还是先休息吧？”

    “打扰了！”彦青谢过店家并作揖答道。

    “真真是书生就是讲究些，这边请！”店家把彦青请到了驿站。

    “饿了吧？想吃点儿什么？别看我这店小虽在荒山野岭之处，可咱这儿天上飞的只是那飞龙没有，地上跑的只剩下马车不备啊！说吧书生你想吃点啥？”店家问。

    “那就打扰了，我且只留一晚，打扰一晚明天就乘船到安阳”彦青说。

    “如若方便就给小生做一碗阳春面可好？”彦青忽然想起绣文经常提及的阳春面便随口问了店家。

    “就吃那什子？也没啥难处，只是些青菜、鸡蛋清汤挂水儿地你可钟意？”店家问。

    “正是它，打扰了！”彦青回。

    “打扰了，打扰了，真真是读书人，有啥打扰的？难道不收你的盘缠？”店家一边大笑起来，一边冲着厨房喊：“柳儿！听到了没？客人只叫一碗阳春面，多加一个鸡蛋！”

    “不用，不用那么麻烦！一个就够了！”彦青连忙起身再作揖对答。

    说话间从厨房走出来一位身着花青裙装，发髻轻盘头间闲插一根银丝钗的姑娘，走到彦青面前将一碗阳春面放在他桌前，彦青见状连忙要起身表示感谢，那姑娘手急眼快地一边将桌上的调味之物递于彦青，一边细细打量这位书生道：“公子别客气且慢用，天凉那面也易冷需趁热吃下，若是冷了肠胃可不自在”彦青低头连忙谢过并低头吃起面来，那姑娘也未曾退去，只是在离彦青一桌之外的椅子上坐着继续打量着他，见彦青无意识地抬头之际慌张的用手闲挼着长发，一会儿的功夫见彦青吃完了面，马上靠近彦青问：“公子这面可对你味口？”彦青起身谢过：“很好吃，打扰了！”“不打扰！不打扰！这面原是我叔叔做的我只负责端上来就是了，公子若喜这阳春面，明儿清早我亲自下一碗再给你尝尝就是了，不必客气！”姑娘温柔地望着顾彦青答。彦青见状马上起身道：“天晚了我先暂到客房小住打扰了！”

    “不打扰!只是那楼梯倒是黑，不如我将烛火点着帮你照路也是方便？”姑娘问。

    “小生谢过不劳烦姑娘。”

    “不麻烦！不麻烦！我也需将上楼取物件正巧与你同路借个光而已”

    彦青见推脱不得便答应了，那姑娘立刻点燃烛光，红烛点燃之时照亮了这个原本暗淡的小客栈，彦青才看清那女子的脸，微微浅笑之际脸上藏着小酒窝，四目相对之时彦青马上将目光移开低下头，姑娘笑着说：“请问公子姓字名谁？从哪里而来？在这小店住几日？要往何处而去？”彦青只是一边点头不语一边走上楼去。

    “我叫文柳儿，你就叫我柳儿吧？这店是叔叔与婶婶一同打理，我与他们同住还未嫁......话刚到此处那姑娘忽然羞涩低头不语，慢慢抬起头接着问：“只见公子一人前来，敢问公子也是一个人吗？”柳儿越说声音越小。

    彦青听到“文”这个字忽然停住了，心里忽然袭来一种空旷之感，眼睛只盯着地面而地上只剩那微微的烛光照出他的影子，彦青没有回答走进了客房，关上了门打开了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望见仍是那溶溶月色照百川，而此时他的绣文身在何处呢？是否已到了建业？她还好吗？彦青第一次很长时日没有绣文的消息，想着如果鸿雁真的可以传递信息该有多好！他要写满纸的惆怅和思念寄与绣文，心里放不下的人走到天边仍是牵挂，以为暂时的忘忧可是听到了“文”这个字心里又感到疼痛。

    彦青毫无睡意站在窗前任思绪翻滚，一阵敲门声将他惊醒，他回过神儿去开门，门外面站着的还是柳儿，彦青多想一开门就是绣文站在那里，他略感失望低声道：“有事吗？”

    “公子给你带一些红枣之物，夜深读书且慢用”柳儿将洗干净的一盘红枣端放在桌上接着道：“我就住在你隔壁，公子有什事叫我一声就好”彦青点头送柳儿出门道：“并没什事劳烦！小生累了只需休息就好”柳儿看彦青关上了门便走下了楼，见到还未睡去的婶娘，婶娘见柳儿失望地走下来，一边嘴里吐出瓜子皮一边道：“这是对书生动了心？”

    “婶婶说什么呢？”柳儿低头拽着头发回。

    “怎的别的客家来时不见你这样细心问询？怎的偏偏与他道起这些话儿来？”店家问。

    “就算心生喜感又奈我何？他只是一个路过之人，日后也不见得他记得我”柳儿答。

    “你若真想与他结识，他可曾告诉你明日搭船就走？或是要留几日？家中又有何人？这书生明日清早就要赴安阳！”婶娘问道。

    “那又如何？怎地婶娘还要偏留此人？”柳儿问。

    “那倒不是，明儿早我去亲自问问那公子可有意中人儿？若是有了就罢，若是没有只需他留一个下脚地儿，咱们就可以寻去与他结缘岂不两全其美？”柳儿听婶娘这么一说又转念高兴起来，夜沉了万物睡去，疲惫顾彦青也沉沉地睡去了。

    清晨的大雨打醒了睡梦中的顾彦青，他起身从窗而望外面都是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心想糟了今儿可是没有了往安阳的船，如若今儿再不起航只怕又要耽误一天又会迟些见着绣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中悲伤起来，再问一下店家她应知这船能否前来，于是彦青连忙跑下了楼，在楼下见到店家问：“请问店家这么大的雨船还能来吗？”店家打量外面的大雨道：“这真真是人不留天留啊！这真真是缘份啊！”转回彦青：“公子万万不可冒雨而去，一来这么大的雨哪里会有船来，二来这湖上的船遇到这雨也是要避一避的，公子就安生在这里候着吧！”

    彦青听完店家的话失落地站在门口望向那大雨心中万分着急，等了一会儿只见雨并没有停的意思就转回屋里关上了门，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彦青无精打彩地去开门，还是那柳儿姑娘端了一碗什锦粥而来，这什锦粥着实香甜只是费些功夫，需十种材料前一晚放在水中浸泡变软，还要在第二天熬粥之时不停地搅拌，直到所有材料与粥融为一体，最后加少许糖在粥未凉透之前热气散尽之后装入碗中需尽快享用，而那十种材料更是要精挑细选：红豆、绿豆、桂圆、山药、红枣、百合、荸荠、小米、黑米、玫瑰干，每一种材料的配比更需讲究，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所以要用尽心思去熬煮，柳儿姑娘定是一夜未安睡并起个大早去做这碗粥给彦青，她将粥端到桌上之时整个屋子充满甜香，彦青点头示意表示感谢，柳儿微笑着说：“公子快且尝尝！一会儿凉了这粥可味道全无”说完害羞地低下了头。

    “打扰了！”彦青再一次谢过，坐到了桌子面前，柳儿望着彦青不走，只见彦青也不动只好说：“公子慢用，午间你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去准备着。”

    “不用麻烦姑娘，小生谢过！打扰了”彦青起身送柳儿出门，柳儿见状只好走下楼去，边走边回头问彦青：“有什事儿就喊我一声儿，我真真听得见呢！”彦青点头致谢并回到了屋中关上门，听着外面的雨此时的彦青并无心情吃一碗什锦粥，他慢慢地走到了书桌前展开纸想着绣文的模样，用墨轻轻地将记忆中的绣文那张脸点染：淡蓝的罗裙、头上闪着光的凤钗、手上绣着桂花的紫色手巾，低头浅浅的一笑，这一笑一颦之间仿佛彦青全能记得住，这些过往他都历历在目，怎么绣文在现实里偏偏不见了呢？彦青心里很苦闷也很着急，绣文走到哪里了呢？她会不会也像自己一般如此的思念？她会不会把他忘了？她还好吗？而眼前只有雨声风声，他多希望此刻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彦青你在吗？”他多想此刻绣文来打扰他，问路也好问天晴也罢，他充满思念，想绣文永远可以打扰他，在他的世界里的那扇门永远为绣文而开，永远在等待着她来敲门，彦青开始后悔了不应该让绣文离开，或者随绣文而去，所有疑虑在一个有情人拥抱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臂弯里仅存的温度开始变冷，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把绣文丢了，为何梦中都不见你的踪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以至于都不肯入梦来？眼含泪光的彦青感觉每一滴大雨都化成绣文的泪打在了心上，每一滴的名字都叫残忍让他痛不欲生。

    还是一阵敲门声惊醒沉醉中的顾彦青，这回是店家与柳儿一同前来，彦青行礼表示感谢转念想那碗粥还未食用确是失礼，于是赶紧去将那粥匆匆几口吃完，此时的彦青无心品尝味道只是机械而不失礼貌的点头感谢，店家见状道：“这粥可是我们柳儿巧手用心熬制而成，这平日里也不见她给我们做这粥，今儿是见着公子了”店家正要往下说，柳儿赶忙拉住说：“婶娘！谁要你说这些子！”低着头不说话了。店家走到桌旁坐下对彦青说：“公子虽说与咱们一面之缘，但我感觉你是那读了书的人儿，定有与众不同气质！我家柳儿自幼生得可怜”讲到这里店家一改往日豪放之音哽咽起来继续道：“不知公子可有心上之人，如果没有你见我这柳儿可......？”未等店家说完，彦青连忙起身解释道：“劳烦店家费心了，也打扰了柳儿姑娘，我有心上之人，她不仅是我心上之人也是我命中之人。”店家和柳儿听完互相看着对方不语了，柳儿开始大把大把的眼泪无声掉落，彦青不知道该怎样说才会缓解此时的尴尬，店家用眼睛扫过屋子，一眼就见着彦青笔墨未干绣文的画，走过去用手举起来细细观看，此时的柳儿也抬头见着了，店家惊叹道：“这画中女子就是你的心上之人吧？”彦青点点头答：“正是”“可是她人呢？”店家问，彦青不语，柳儿赶忙靠近此画细细端详，这般模样只可用楚楚动人来形容了，柳儿失魂落魄地走下了楼梯，店家赶忙打趣：“好了好了，有心上人儿就好，就好！我们柳儿也会有的！公子这雨明儿肯定是停的，你不必担心，明天准保你上路，我们这地方秋天就没有连雨天啊，只是这柳儿的一片心也是好的，你要知道这个理儿啊”店家说完将碗端了出去关上了门。一天一夜彦青也未出门，第二天这场雨终于停了，彦青很高兴急着收拾行李去渡口等船来，船还未来跑来的却是柳儿，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我且有东西送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