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正好秋水微凉

第八章

    贾良听完整个人都傻了,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唐春礼见状扶起贾良让他坐于身边,贾良只觉头晕脚软无力地缓缓坐下,用手撑着桌子才强打起精神心里想着:“原来家中什事唐大人都已掌握就连绣文这几日回建业都一清二楚,如若不答应不仅得罪了唐大人连这性命也难保,只是绣文远嫁她会答应么?会不会埋怨爹呢?征儿还在途中他若是知道亲妹被我嫁至远方会不会牵怒与我?”贾良正想着,唐春礼接着说:“你动动脑子!这绣文若是嫁至西凉王也是安全的,汴京是守不住了,若是这建业也守不住你细想想,你若带着家眷逃至西凉你那长儿不仅可以谋个一官半职,就连你也是日日笙歌好不快活你且愁什么?”

    “回唐大人!如若小女不肯,我这人头真真不保吗?”贾良低声问。

    “你祖上有功也不至于此,但是你家上下在这建业可就难住啊!你这望火楼的差也是说没就没了,你还有一双小儿女可如何相待啊?”

    见贾良不语唐春礼接着说:“你倒也不急,且缓二日再复我就是了,我住在西街驿站,若是你答应了,绣文的船一到建业西凉王迎亲的船就启程了,你这西凉王岳父可就在建业也是名震一方了!连我这唐某也得刮目相看了!”说完唐春礼仰面大笑起来,笑得露出了牙龈,随即起身走出了小院,这笑声震惊了屏风后面一直躲着的频莹,她一个字不拉地都听到了。

    贾良送走了唐春礼低着头走回了前堂,坐在唐春礼刚刚起身的正位,将唐春礼用过的茶杯撇至桌角思量着,这时频莹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贾良身边一边帮贾良倒茶一边细语:“我看这唐大人主意甚妙!绣文也大了早就过了及弁也没个相当的人儿,眼下汴京也回不去了,建业你可知哪家公子的底细不成?等过两日绣文带着什么倩儿的这三人一回来,这小小的院落可要热闹了,定是今儿鸡飞明儿狗跳没个安静,她已成年再不嫁你不愁?还有这西凉王也是一方人物还会亏了绣文不成?你若不好说等她回了我说,你倒想想你若不答应唐大人,我看过不了几日咱们可连这建业都留不得了,这一家上上下下再加上你那征儿一家也来,这可有戏瞧了!这要逃到哪个山头山腰山洞里猫儿着?”频莹见贾良不说话,拉着他的胳膊又说:“你再也为我二人着想着想,好不空易有个落脚之地,这院子可是你那亡妻旧宅,若是你那长子回来见着我有什事不妥了,还不把我撵了出去?到时候看你想着我时我又在何处?大不了再去那岸边唱小曲儿也是过活!”频莹边说边故意转过身去假装试泪,贾良见状也头晕眼花用手支着脑袋说:“我倒也同意,只是那征儿自幼与绣文感情甚好,若是他回来了见绣文嫁至西凉我是如何回他?还有那绣文自幼倔强,她若不答应我又将如何是好?”频莹一听有戏立刻将手巾扔在桌边打起精神道:“你那征儿不是因为幼女身子弱在城外的小镇住上把月才回么?等他赶回之时绣文早已启程,人说不定已在大凉成了凉王夫人!那贾征还敢去拼命不成?你是他爹哪有他打你的道理?再说那绣文正是吃软不吃硬的倔脾气,你就用这情来化了她的心,把刚才唐大人与你说的都写与她看,只叫她为你的仕途、人头着想!为着咱们这一大家子着想!这也不是害了她!这才真真是帮了她,那凉王夫人有多少个女子想当,她贾绣文去了还是她的造化!若她将那凉王夫人当成了,来日你我这一双儿女也可到那西凉有一安身之处如何啊?”贾良一转念也觉得频莹所言极是,于是点头答应了。

    绣文的船还未上岸就已经安排好了另一次的远航。

    而船上的绣文正憧憬着许久未见的哥哥和那天生害羞却人心极善的嫂嫂,还在担心父亲的身体现在如何?新姨娘倒底好不好相处?要如何相处?周全站在船头很快见着了建业的岸边,他兴奋地叫:“倩儿你们快出来!咱们可算是着了岸了!”倩儿闻声走了出来,看着阳光刺眼站在船头用手遮住阳光并四处看道:“周全你快找找!莫非我眼花了?怎么没见着那贾大哥?为啥什么人都没有啊?光秃秃的也没啥人接咱们?”

    “是啊!不应该啊,料想贾大哥怎么着也得早早地来这岸边站着了,什么时候接绣文他不是早早地到了?这会子人呢?”周全用力地探着头。

    “船家!这是建业的岸吗?可别停错了!”周全问。

    “没停错啊!这咋不是建业的岸?我且替你们都记着呢!这姑娘打一上船就不安生,不是头晕就是点着香这一路可我给熏着了,看来啊这文雅之事也挺受罪啊!再有我看这姑娘心情也是郁结,常常看你们都睡着了自己拿着什么荷包偷偷抹泪呢!我心想啊可得快让你们下船”船家答道,

    周全听完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谢过大哥!”

    说话间船就靠了岸,三人一前一后下了船,周全与倩儿打点了行李再往四周一瞧确实不见接他们的人,正在迟疑之间只见一身着白衣衫的男子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是贾家长女吗?这边请!贾老爷叫我给你们带路,叫我帮你们抬行李。”周全和倩儿互相看了一眼更疑惑了,原来不仅贾大哥没来接他们就连老爷也未见着,贾绣文着急道:“别说话了!咱们快走几步吧!莫非家中出了什事,快快走些我心里好生着急!”说话间众人一路风风火火地走了几里路穿过建业的玉鸣大街走向了贾府。

    绣文轻轻地推开了大门,原来大门并没有锁的,这就更让一众人等奇怪了,难道这门是为绣文他们留的吗?绣文手握桂花儿手巾慢慢地走进了小院,她缓缓地走向前堂,前堂正中坐着的是她的父亲贾良,贾良见绣文回来了,站起来冲着她点点头说道:“绣文回来了!爹本应到渡口接你们可是爹老了这腿脚也是走不远的,你还是长大了自己就能回了,文儿这是你频莹姨娘”

    “绣文见过父亲!”绣文行礼以敬贾良,看向贾良身边坐着一位将长发整个束起盘于脑后,上身着红艳短衫下身穿碧玉着金的长裙,这妇人眼光炯炯嘴唇紧闭,二条眉毛在丹凤眼之上显得异常飞扬,最引起绣文注意的是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牡丹图样的黄金项链,这条金灿灿的项链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项链的最下边是坠有一颗珍珠,围绕着珍珠一圈的是银制蛇纹银丝,这项链上的牡丹图与母亲留给她罗裙上的简直如出一辙,所以更显项链与众不同,贾绣文疑惑地看着频莹的这条项链,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倩儿连忙拽着绣文的衣襟小声道:“文儿快行礼!”绣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放在右侧行礼道:“绣文见过姨娘!”

    话音刚落周全跑了进来抬头望见频莹,一眼见到那条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项链,整个人定住了,贾良见状训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问候夫人!”倩儿见老爷急了一把抓住周全的胳膊一边作揖对频莹行礼道:“倩儿和周全见过夫人!也许是车马舟船劳顿所至大家都累了,所以这周全连礼数也忘了!”说完用眼睛瞪着周全,周全赶忙打圆场道:“是的!是的!不如先让绣文休息,我也把行李和后院打扫打扫。”

    “且不用麻烦了,再用心打扫你们过几日也是要再走了!”频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摸着那条闪着金光的项链,显着它在今日格外闪亮,闪到刺痛人心。

    “过几日就走?敢问夫人的意思是?”倩儿仿佛听出了端倪。

    贾良见状对频莹说:“不如等绣文安顿好了再说吧?”

    “安顿?那唐大人可一直等着咱们安顿?这眼下就要无家可归了,还安顿些个什事!”频莹带着怒气地回贾良,贾良不语了。频莹清了清嗓缓缓地说:“现在大家就算齐了!对,那贾征还未到。”绣文听到贾征还未到这几个字眉头就皱了起来,心慌地看着父亲和频莹,频莹将唐大人来贾院之前后事宜与贾征未及时赶回的事情原委全都道了一遍,频莹倒是唇齿伶俐这一口气不停地一字不拉全部述说完毕,绣文听完脸色发白大滴眼泪流落下来滴在罗裙上,罗裙被她的泪浸湿连那裙上的花儿都暗淡了起来,她扶着椅子慢慢地坐下来轻轻地问贾良:“父亲大人是否也同意此事?若是绣文不想去那西凉,父亲可会原谅孩儿?”贾良低着头不敢看绣文道:“女儿家大了总要出嫁的,那西凉虽远些但也是有机会回来看望父亲的,勿挂念父亲。”贾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不敢望向绣文。

    “如若绣文有那意中之人,父亲也要将绣文嫁至那西凉吗?”绣文忍着泪轻轻地问贾良。

    贾良低着头不语,频莹见状接过话来道:“你有哪个心上之人?院中四门不出的女儿家怎会有心上之人?听你父亲倒常常提起在汴京之地你那哥哥常常带你出去,但是在那临川又是哪里来的意中之人?若是真有你那意中之人为何不与你同来?为何不接你远走?为何还要你一人独行?可见这是哪门子的心上之人?要依我说都是小孩子家的气话!。”频莹起身扶住绣文坐在她身旁又细语道:“我知你一进家就听到这消息自是心中有存疑,那嫁妆什物你倒不必担心我与你准备充分就是了,那西凉王也是有心有意你看这院中西屋那几十件大大小小堆叠而成山的聘礼可见其诚意,你若到了那西凉定有那享不完的富贵,那倒让我等羡慕不已呢,你若在西凉安下了身,待到你哥哥回来去看你,保不准还会封他个大将军呢,你哥哥虽在护城可是到头来还不是回到这长江以南?还不是要到这建业来谋一小差事来做?再者你若去那西凉,我那,不,你那年幼的弟弟妹妹也会感激你的,待他们大了一听有一位西凉夫人作姐姐那可是一桩美事!”说完用手巾轻轻拂了一下裙子起身了。

    绣文听完怔住了说不出来一句话,倩儿见状道:“夫人有所不知,那西凉不仅路途遥远更是寒凉之地,文儿自幼体弱最怕着了寒凉,这山水一程她哪里吃得消?若是在路途中有个闪失怎会对得起绣文的娘?”倩儿哭成了泪人接着道:“老爷你细想想绣文自幼丧母,您平日里有事繁忙见文儿时间本来就短,如若再将绣文嫁至西凉虽嘴上说回来便宜,可是您腿脚也是不便宜的,那文儿回来又说不定是何年何月了,您可忍心吗?不如等贾大哥回来再从头话清楚这事儿可好?”

    “等他回来?我们能等!那唐大人能等吗?那西凉王能等吗?如若耽误了时辰也是你这小丫头可以张着嘴就能把这事办团圆的?”频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对倩儿说,转回头对贾良道:“你看这丫头这张嘴是要不得的!”

    贾良站起身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也是累了,绣文也想想,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都回吧!周全你带她们去后堂的北屋先安顿下来。”周全听完这些话整个人都傻了,只是眼睛盯着频莹脖子上的这条项链一动也不动,若有所思地想着。倩儿拍了一下周全,周全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带着行李穿过前堂往后屋走去,倩儿扶起绣文也走向北屋,三人走过了前堂,倩儿对周全道:“你是不是晕船了?一动也不动,也不说句话真真是关键的时候这个人儿就神儿都飞走了!你说你单单一直盯她那条链子有什可看的?”

    “那条项链是夫人的”周全小声应。

    “她是新夫人,她带着条金闪闪的项链那还不成是我的?”倩儿边扶着绣文边问。

    “不,我说的夫人是绣文的娘”周全坚定地答。

    他这话一出口,贾绣文整个人都呆住了,就连倩儿也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绣文马上问周全:“你说是母亲的?你为何这般说起?”

    “周全你陪着夫人经常去上香,你定是知道得比我们都多,我们平日里是不问的,我知怕文儿寒了心,可是你这会子定要有什么就说什么,还怕事情不多怎的?文儿这眼下就要去那西凉了,我这是连个法子都没有,若是贾大哥在就好了,就算是彦青在也是好的!”绣文听到彦青两个字,含在眼眶里的泪终于绷不住地掉了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彦青,她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绣文仿若与彦青只是在前世见过一面而已了,频莹质问的对,如若是你的意中之人为何还要与你分别?如若是你的心上之人为何他不随你而来?为何还要你一人走这般远的路程?绣文一句话也答不出来,自幼饱读诗书的她这一回找不出一个答案,定了定神对周全说:“平日里你是怕我伤心不跟我说太多母亲的事情,可这回再不说恐怕是没有机会了,你快真真道来!”

    周全见状说:“我认定那条项链是你母亲的,因为夫人最喜牡丹她跟我提起过若是有一天贾府落魄了,就将她收好的徐熙的《牡丹图》送于呈大人,那呈大人我倒没见过但是早有耳闻,是一个收藏各种真迹古董的大家,可换些银两以保全家里上上下下一从人等安生立命,夫人一生最喜牡丹,你看绣文留存的那件罗裙上的牡丹图与徐熙所画如出一辙,我记得夫人经常戴有这条项链,因为夫人的这条项链我记忆深刻原来那坠子上没有珍珠的,因为夫人那年有孕在身她说梦里总见桃花、梨花也许是一女儿家,所以一定要我找那街里的手工最佳的银器铺的刘家小弟将这项链的坠子用银线绕珍珠并且一定要像那梨花雪白的珍珠寓意掌上明珠之意。”听到掌上明珠这四个字,贾绣文再也忍不住眼泪的决堤,一个人侧卧在榻上失声痛哭起来,周全见状看了一眼倩儿仿佛自己闯了大祸一般不知哪何是好,倩儿见状叹了一口气道:“接着说吧,让我们都知道知道实情,眼下文儿又不知要身处何处了,说吧倒是要知道些真伪,就算去那西凉也要去得明白!”周全哽咽着说:“我认定那链子是夫人的,因为那珍珠一般只是单单地坠着,因为夫人属性蛇所以她的寓意是夫人永生守护着绣文。”绣文闭上了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知道母亲是一直在某个地方默默守护与她,她带来了彦青,绣文从未见过母亲但是她从彦青的身上仿佛感受到了母亲,彦青待绣文极好从未怠慢过她,陪着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就算彦青未来建业绣文也从不怪他,他定是有他的苦衷,彦青不说绣文便不问,待彦青说了绣文也像彦青陪着她一样静静地听,绣文不愿让彦青难过就像彦青见不得绣文落泪。

    周全接着说:“只是不知为何那《牡丹图》和这项链同时没了下落,生绣文那日也是将我偏偏带去城外看那光秃秃的地去,老爷只说怕起火,再到我回时就听说夫人她已经......”周全说不下去了眼睛红了,时间又一次静止了,三个人无声只剩下阳光下的尘埃在起伏如同此刻三人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