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道

第三章 寻明悟七情坐忘 探玄微九转真元(四)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一日,许东阳吃过晚饭,照例回房自己打坐入静。好在这一阵孟归农令三小各自不得见面,倒也十分成全了他,在修炼时不必担心有人打搅。

    看看天色已晚,月上梢头,村中已是万籁俱寂,东阳悄悄起身出了屋子,轻轻掩上房门,仍从院里柳树上爬出去,一溜烟地跑到村东乱坟岗,却见柳先生已经在此等候了。

    柳迎风见东阳来到近前,仍旧打出光罩将二人身形隐去,笑眯眯地问道:“三日已至,不知你将经文背诵得如何了?”许东阳从怀里取出那本标着《大学》封皮的经书,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柳先生,口中道:“弟子脑子笨得很,直到今天午后才算全部记诵下来。”

    柳先生点了点头,道:“经书不比寻常诗文,文字诲涩,文义难懂,三天记下全篇,已经很是不易了。”接过经书,随意翻了几页,道:“你且为我背诵一遍来听听。”东阳因着三日之期,这三天之中,无时不在默记经书,此时早已是倒背如流了。闻言点头,便自总纲起,全篇背了一遍。柳先生一字一句的对照,见并无一字差错,甚是满意,颌首不已。

    等东阳念罢,柳先生轻叹一声,道:“因果有数,福缘天定。三十年心头重负,今天终于可以放下啦。”说着轻轻一挥,手中的《太乙九玄经》书卷上蓦地火光一闪,竟自己燃烧起来,不过片刻之间便化为飞灰,从此人间再无此经文本。

    接下来柳先生又察看了许东阳的修行之法,东阳在这几天中遇到的一些疑难之处也告知先生,由先生一一作答。

    授业完毕,柳先生对东阳道:“我看你最近几日在学堂里精神不振,倦意甚浓,是不是修行太过辛苦之故?”

    许东阳挠头道:“辛苦也不是十分辛苦,只是每日里只有夜间才有机会修炼,因为要修炼,所以没空睡觉,难免有些困倦。”

    柳先生笑道:“你初学道法,精力自然难以为继,所以也不必操之过急,劳累时尽可以休息休息,待你日后功夫深了,自然就不再需要久睡。总之记得: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即可。”东阳应承,心下却更坚定,既然功夫深了就可不睡,那我就更要加紧练功,早点突破境界才是。

    柳先生又道:“每隔三日你就要来这里听我授业,这人去屋空,若是被人撞破行径,惹来怀疑,未免有点不美。好吧,我且教你变个小戏法来。”

    东阳听说柳先生要教他法术,心下大喜,连忙睁大了眼睛,看先生如何变化。

    只见柳迎风右臂一晃,手里便多了一张黄色的符纸,但听他张口说道:“这是一张符咒,唤作傀儡符,可以将你身边毫无灵性之物幻化为人形。我已把这纸符化成了你的形状,今后你来这里的时候,只需要将符咒帖在枕上,念出咒语,枕头便可以化身为你,别人进得你的屋中,只以为你还在睡觉,这样便不会被人看破了。”

    说罢,将手一指,那纸符“嗖”的飞出,帖在一截枯木之上,柳先生口中念咒,轻喝一声,东阳但觉眼前一花,只见那枯木忽然变化成了许东阳的模样,正在地上抱着枕头呼呼睡得正酣。

    东阳走近看时,只见那假东阳眉眼神色、衣着服饰与自己一般无二,此时大睡之中,兀自有一滴口水垂之欲滴,实在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不由大为惊叹,兴奋不已。

    柳先生道:“你也不要太欢喜,这东西毕竟本无性灵,只是傀儡化形而已,骗骗人还成。它一说不得话,二做不得事,虽则可以意念驱其活动,不过看起来不似常人,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说着心念一动,那假东阳便直登登地站起身来,双臂下垂,依旧闭了双眼,看起来浑如梦游一般。

    柳先生当下传了他使用傀儡符的口诀,又取出一叠符咒给东阳,足有数十张之多。两人又说了会话,才由柳先生将东阳送回孟家不提。

    自此,许东阳每到夜间,便独自在小屋中专心修习《太乙九玄经》,遇有修炼不明之处,便择机向柳先生讨教,柳迎风也自是处处知无不言,悉心教导。

    心法的修习,本就极为枯燥。许东阳每天夜间皆要静坐修行三、四个时辰,方能小睡片刻。楚歌和湘灵见他整日昏昏欲睡,精神驰废,猜不出别的情由,只能道他旧伤未痊,又生了大病,定要拉他去看郎中。

    东阳无奈,只得带他们找到柳先生,柳先生装模作样检视一番,进了几句医理,说他并无大碍,又亲自开了几味补气安神的药剂让他服下,孟家兄妹方肯作罢。

    且说这一天,又到了柳先生授业之期,东阳做过功课,看看时候不早,便拿了柳先生送的符咒走至床前,将纸符贴在枕头上,口中念道:“惶惶陌陌,明明错错,拟我真身,辩形不惑。”轻喝声“变!”那枕头便化成了东阳的模样,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看看另一个自己在床上睡的正香,不由有几分好笑,心道:这假东阳倒自在得紧,一天天睡得让人十分艳羡,我这货真价实的东阳可不知有多少天没睡个好觉了。当下开了房门走出屋外,便欲去村东见柳先生。

    刚转过房头,耳中便听得不远地方传来悉悉娑娑的衣襟相错之声,还有脚步轻轻落地的响动,心下大疑:“这么晚了,是谁还不曾睡下,难道是有贼人来家里行窃么?这可须看个清楚。”心里想着,已是悄悄伏下身子,躲在黑暗之中,向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只见两个人影轻轻穿过门廊,从后院悄悄潜出,看身形颇为瘦小。二人一前一后,躬身埋腰,高抬腿轻落足,七分小心冀冀,九分鬼鬼祟祟,正向着自己的房子摸去。

    东阳定睛看了半晌,不由哑然失笑:这两个人影,不是楚歌和湘灵还有谁来?

    原来,最近一个多月东阳每日俱是精神萎顿,心神不属,虽则有柳先生帮忙遮掩一阵,在初时倒还应付得过去,但时间久了,孟家兄妹也觉出不对。两人多次追问东阳,许东阳只是今天说身子不舒服,明天道要去考状元,楚歌和湘灵自然不信,却偏又找不出什么破绽来。看看孟归农老爷子给三人定的一月之期已过,孟家兄妹这一天吃了晚饭,便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终是决定待众人睡着后,一齐到东阳房里,来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