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没有说错，那少女她见过。

    她不但见过，还请对方吃过点心。

    去年初秋，青柳缠着父亲，想要父亲带她去买百香斋的点心，父亲要去铺子里查账，说什么也不肯，青柳很不高兴。

    正巧姐妹二人近日要去书院，铺子里的伙计还未将笔墨送来，母亲被她缠的烦了，让奶娘带着她去取。

    自家书铺里，青柳看见父亲，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却见父亲正陪着一个妇人和她的儿女进来，彼此亲近的样子让青柳恍惚。

    青柳很不高兴，跑过去拉着父亲埋怨道：“爹爹不是忙吗，怎么这会有空了？”

    庄晋脸色微变，指着那少女对青柳说道：“柳儿，叫姐姐。”

    青柳看了眼少女，心里有些不乐意，她有姐姐的，她也从没见过父亲对着旁人如此贴心。

    那少女见青柳不愿意，上前几步笑着说道：“妹妹真可爱，我叫文慧。妹妹是想吃百香斋的点心吗？刚听庄叔叔提起过，我带你去！”

    说着，不等青柳同意，拽着青柳出了书铺。

    青柳见奶娘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跟在身后，便要那少女放手，谁知那少女充耳不闻，拽着她越走越快，扯的青柳跌跌撞撞。

    青柳很是生气，用尽力气甩开手臂，那少女却突然松手摔倒在地，青柳也被带的一个趔趄。

    主仆二人瞬间傻眼，暗道糟糕！

    那少女本就紧紧拽着青柳，青柳见奶娘着急，手腕又被她捏的酸疼，试了几次都抽不出手，一时气愤用了狠劲，哪曾想她会突然放手？

    那少女惯性之下扑倒在地上，手和膝盖都被蹭破流血。

    青柳见闯下大祸，心里暗恨自己莽撞，忙和奶娘将她扶起道歉：“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到她会突然放手？

    算了，这话说了不是让人家更生气吗？

    青柳自认倒霉，和奶娘搀着她去了趟医馆，又带她去吃了百香斋的点心，这才将她送回书铺。

    见了父亲禀明原委，也向那少女的娘亲道了歉，见那妇人笑着说道：“不碍事，歇几天就好了。”

    青柳这才放下心来。

    后来，青柳陆陆续续见过那少女很多次，每次，都是在她家的铺子里。

    有时，是和她的娘亲，有时，是和她的弟弟，每次她单独来的时候，身边都有一个叫小香的婢女。

    青柳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对姐弟的样子，心机深沉，让她心生厌恶。

    青柳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猜测说给青业听，更没办法将那少女教训一顿，她能做的，仅仅是听听哥哥的宣泄。

    青柳从没有比这一刻更强烈的心愿：想要快点长大，想要成为家人的支柱，想要离开……

    第二天天刚亮，岳怡雯叫醒青娉和青柳照看家里，她要和庄晋回趟娘家。

    青娉看一眼还的迷迷糊糊的青柳，问道：“娘，你们中午回来吗？”

    岳怡雯手下微颤，笑着说道：“下午回。”

    青娉见母亲反常，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有心想和青柳说说，见青柳又蒙着头睡着了。

    早起洗了脸，青柳看一眼安静的院子有些疑惑：“姐，爹和娘还没起来吗？”

    青娉无语：“你这记性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早晨娘叫过你，不记得了？”

    青柳摇摇头，想不起来：“那我去叫哥哥吃饭。”

    青娉不想说话，扶着额头被迫开口：“爹和娘去外祖父家了，今日午时不回，别叫哥哥，娘说让他多睡会，想起的时候再起。”

    见青柳嘟嘟囔囔说着什么，青娉不想理她，母亲还交代了她喂鸡，她还忙着呢！

    洗漱完吃了早饭，青柳想起昨日的杏子，一脸讨好地看着青娉：“姐，昨儿的杏子你吃了没有？”

    青娉点点头。

    “好吃吗？”

    青娉看她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吧，想要什么？”

    青柳支吾半天，小声说道：“两块糖。”

    青娉瞪她一眼打开罐子，没好气的将三块糖放在桌上：“够吗？反正不够也没有了！”

    说着，更不想理她了。

    青柳心愿达成，将其中两颗藏在家里，偷溜出院子，兑现了昨日许给巧妹的糖果。

    今日母亲不在家中，青柳不敢在外久待，送了糖果回家，见姐姐又在瞪她，龇牙一笑逃进屋去。

    晌午时分，青柳爬在床上打盹，听院子里突然喧闹起来，心头猛然一跳，再无睡意。

    岳怡雯面色惨白，被丁娘子几人抬着进来，腿上的鲜血从院外的车架上一路流进卧房，兄妹三人大惊失色！

    “娘，为什么不去医馆！”青柳质问道。

    岳怡雯摆摆手，靠在枕上不想说话。

    丁娘子将兄妹三人请到屋外，在柜子里快速翻找，手脚麻利的将细棉里衣剪成宽条备用。

    看见床上越来越多的血迹，丁娘子忍不住声音发抖：“夫人，咱们还是去医馆吧！”

    岳怡雯摇摇头，无奈地笑起来：“不用了，阿妙，我知道，没有伤到骨头。”

    丁娘子颤抖着双手，用最轻的力道剪开带血的裤脚，听着岳怡雯强忍的抽气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脚腕处像被挖走了一块肉，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丁娘子顿时手足无措，爬在床脚哭道：“夫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岳怡雯此时早已面无血色，只觉得困了，不想睁眼，只想好好睡一觉。

    丁娘子见大事不好，忙用棉布包上止血，隔门叫丁管事和青业去请大夫。

    二人慌慌张张去请大夫，青娉已经喘气都开始困难。

    青柳抱着摇摇欲坠的青娉忍不住哭了：“姐，冷静，娘需要我们！”

    青娉唇色发紫，大口喘着粗气哆哆嗦嗦地说道：“扶，扶我……”

    隔着院门围观的几个妇人见此情景冲上前来，将青娉抬到厢房躺下轻拍后背。

    青娉突然说不出话，指着妹妹神色痛苦。

    青柳忽然明白过来：“不能拍背，你想坐起来！”

    见青娉微微点头，几人忙拿了软枕扶着青娉坐起，帮她顺气。

    青柳奔到厨房盛了半碗温水放她嘴边，见她喝了，又拿出药丸给她服下，青娉脸色方才有了好转。

    几人从未见过青娉犯病，刚刚委实被惊出一身冷汗，此时见她缓过神来，清瘦苍白的脸上羞涩不安，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怜惜。

    一妇人看着姐妹二人，快言快语地说道：“二小姐去忙吧，这里有我们，一会儿我去熬点粥，夫人和大小姐身体弱，小米粥最养人了！”

    青柳看向姐姐，见青娉同意，忙上前郑重道谢：“多谢几位婶婶帮衬，近日家事繁杂，等母亲好转，定会上门道谢。”

    见有人陪着姐姐，青柳出门去了母亲卧房。

    卧房里，只有丁娘子强忍的抽泣。

    “丁婶，开门，我是青柳。”

    丁娘子听到动静从床边爬起，磕磕绊绊上前打开门栓，忙问道：“大夫来了吗？”

    见青柳摇头，丁娘子顿时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青柳往前走了几步，母亲面如金纸，早已昏了过去，床上被子上都是晕出的大片血迹。

    青柳忍不住上前几步，小声唤道：“娘……”

    娘，你起来吧，别睡了，我再也不跟你顶嘴了，我不怨你了，也不怪你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