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春

第十四章 和离

    卫检要回去了。

    青业守着母亲,青柳没有理他,无奈,只能向丁管事借了驴车,自己驾车走了,说是会请人送过来。

    卫检走后没多久,丁娘子也做好了饭菜。

    吃过晚饭,青柳守着炉子熬了整整两个时辰,总算把药煎好了,将药合好盛出一碗,余下的小心煨在火炉上,给母亲送了过去。

    灯点了好几盏,屋内还是不如白日里亮堂。

    床榻上,岳怡雯苍白的面色陷在阴暗里,丝毫没有醒来的样子。

    “丁婶,娘醒来过吗?”青柳将药放在小桌上拨了拨灯芯。

    丁娘子有些昏昏欲睡,微眯着眼睛靠在床边上摇了摇头。

    “丁婶也去休息会,今晚我和哥哥来守着。”

    折腾了一天,紧绷的神经就没有一刻放松过,家里没个主事的,小一辈里病的病,小的小,男孩子又毛毛躁躁不够仔细,这让丁娘子怎能放心?

    青柳见劝说不动便不再开口,有丁娘子守着母亲,她也能安心一些。

    丁娘子将药喂下,又就着青柳端来的热水细细地为岳怡雯擦脸擦手。

    收拾妥当,青柳出了房门,沉默地看着守在屋外的青业。

    见妹妹没有说话,青业便知道母亲还没有醒。

    眼见此时已过了半夜,青柳还忙的歇不下脚,青业心疼妹妹,吩咐青柳先去休息:“别收拾了,这里我跟丁婶守着,你也去歇一歇。”

    见青柳不肯,青业想了想又道:“我去看过你姐了,醒着呢,就是吃的不多,你去看着点。”

    青柳也确实有点不放心。

    青娉生病的早几年,青柳年龄还小,实在是没什么印象,想到姐姐今日突然喘不上气来的那个场面,青柳心口突突直跳,不敢想象。

    “知道啦,我这就去。”

    青柳应下,回到隔间却不敢合眼,有点风吹草动都要竖起耳朵听上半会。

    三人一夜无眠到了天亮。

    岳怡雯也终于醒来了。

    面无血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除了安静,还有些释怀后的淡然。

    “青业,去请丁管事进来。”

    丁娘子和青柳搀抱着岳怡雯坐起身,丁管事也随青业进了卧房。

    岳怡雯看着几人面露苦笑:“我这样子你们也看到了,我想请丁管事陪着青业,去把请老爷回来。”

    丁管事夫妇二人互看一眼没有吭声,青业兄妹三人也都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青娉,将柜里的盒子拿给我。”

    青娉找出母亲所说的盒子拿到床前打开,是两张身契和田庄的地契,还有些零碎银子。

    “你夫妻二人对我有大恩,这身契就当是我的谢礼。”

    丁娘子神色大变:“夫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丁管事接着说道:“夫人,留在庄子上虽是老夫人提出来的,但我夫妻二人也心甘情愿,这身契你收着,万万不可如此。”

    岳怡雯见二人推辞,笑着说道:“婆母曾说只要老爷他肯回头,就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可结果呢?”

    结果是他故态复萌,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婆母将这个田庄给我,是想在我被他休弃或是和离后能有个去处,我想着儿女还小,怕他们将来说亲时会有阻碍,可世事难料,他是不会再回头了。”

    兄妹三人面面相觑,从不知祖母竟有这样的安排。

    丁娘子哽咽着说道:“夫人,老爷他怎么忍心啊!”

    岳怡雯身心俱疲,强忍痛楚继续说道:“我想带三个孩子走,这田庄在老爷手中怕是也不会长久,我只能早做打算,这也是我对你夫妻二人的亏欠。”

    青柳看向哥哥姐姐和丁管事夫妇。

    似是早有预兆,没人觉得惊讶,一切都发生的理所应当。

    午后,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岳怡雯和庄晋相对坐着。

    庄晋张了张嘴,看向岳怡雯的右腿。

    岳怡雯笑着打破沉默:“你从我这拿走的金衩送给谁了?”

    庄晋脸色有些难看,半晌没有言语。

    “我不怪你,只当我们有缘无分。”

    庄晋试着想去解释:“昨日,我是去借银子了……”

    岳怡雯闭上眼睛不想再听:“那你借到了吗?你拿走的银子全部送了出去,五十两都要不回来?”

    庄晋无言以对。

    岳怡雯从枕头下拿出地契放在庄晋手边:“这个给你,孩子我都带走,和离或者休书,都行,随你。”

    沉默许久,庄晋提笔写下和离书,递给岳怡雯。

    岳怡雯微微抬头,看着庄晋的眼睛:“我是不是还需要去趟县衙?”

    庄晋点点头,坐了许久。

    岳怡雯也坐了许久。

    隔着窗子看了许久的青柳突然明白,父亲是在等母亲开口留他。

    就当青柳都要以为父亲会留下来时,母亲开口说道:“赶紧回去吧,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庄晋看一眼岳怡雯出门去了,青柳跟在身后,看着父亲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知道,父亲这次是不会再回来了。

    房里的岳怡雯看着放在手边的地契,泪如雨下……

    庄晋没要田庄,也没要孩子,他把所有的都留给岳怡雯一个人走了。

    想到二人新婚时的甜蜜,想到十八年的相扶相持,想到庄晋怒气冲冲下了车又飞奔过来的样子,岳怡雯在怀疑的同时又有些不解。

    那晚,是庄晋提出来要送她去娘家住几天,是他在车上问她要银子,也是在他下车后,车夫不见踪影,她被突然发狂的骡子摔出车厢压在车下。

    当时的岳怡雯有点绝望,满嘴的血腥味让她脑袋阵阵发懵,她从没想过庄晋会去算计她的性命。

    在她等待生命结束的时刻,庄晋飞奔了过来,拦了车子要将她送往医馆。

    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岳怡雯说什么也不肯去,只让庄晋带她回家。

    庄晋一路抱着岳怡雯,岳怡雯也看了庄晋一路。

    直到庄晋头也不回地抛下她离开,岳怡雯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昏睡。

    庄晋走后,岳怡雯病了。

    喝不下药,也吃不下饭,整日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睡。

    直到一个月后,庄云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