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这是一种浩博许久未曾有过的体验，追溯起来，还要到自己当年第一次入伍，面对审查之时。

    哪怕几天前，加入罗米尼号，面对罗米尼船长都没有这种感觉。

    没等浩博反应过来，肖雨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沉声说道，“浩博，既然你选择加入我们科考队，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当然，我们也需要看到你的价值。”

    这样几乎是瞬间的转变，让浩博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凝重。

    公事公办，本该如此，而且东西方文化，哪怕是在新世界，依然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轻轻的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浩博同样神情严肃的回道，“您请问，肖女士！”

    这里倒不是浩博小心眼，正式的场合本该有正式的称呼。

    而又一次被称回为肖女士的肖雨，脸上也只是错愕了短短半秒钟，便神色淡然的低头打开手中的一份文件，缓缓的说道，“首先，关于您问到的问题，世上有没有高等文明，和人类是否接触过高等文明，我可以回答您，有的，它们确实存在，而且，就算在旧世，人类也早就接触过。”

    “新世界，两大组织，深空和极，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寻找高等文明，以此来寻找新人类的出路，只是，我们现在并不能十分准确的找到他们的位置，可能距离我们在光年之外，也可能离我们很近，甚至可能与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家园，这也是我们这次科考研究的主要课题。”

    说到这里，肖雨故意停了下来，仔细的观察着浩博的反应，只是让她意外的是，浩博本应该对这个问题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结果正好相反。

    即便她又多等了一会儿，浩博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而且呼吸节奏都与之前一致，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喜形不忘色！

    这是肖雨对浩博有的一个全新的认识。

    默默的点了点头，肖雨取出钢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方才继续说道，“浩博，我想问您，您是从哪里肯定高等文明的存在的呢？”

    浩博反问道，“这并不是秘密，不是吗？”

    见肖雨有些愕然，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回答，他没有犹豫，继续解释道，“不说时间战争，就算根据宇宙演化的基本法则，平庸原理来看，我们人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人就会有其他，所以，高等文明几乎是必然存在的。”

    “呃，好吧！”

    确实，肖雨有过很多猜测，唯独没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这个理论确实由来已久，也无法反驳，她只能无奈的苦笑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

    很沉稳！

    又是三个字的评价，出现在肖雨的纸上，但在这时，浩博却率先反问了一句，“我想问的是，你们接触的它们，到底是善，是恶？”

    “善，恶？”

    几乎本能的，正在奋笔疾书的肖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用炯炯的目光紧盯着浩博。

    但很快她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过，她没注意的是，自己不经意间表现出脸色的变化，也给予了浩博想要的答案。

    几乎同时，两人各自收回复杂的目光，默契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但这种默契之中，却隐隐夹杂着一股逃避之意，就像两人之间生出的一层隔阂，让肖雨很不舒服，心头忽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

    公事公办，真的对吗？

    定定神，将这些想法暂时甩出脑袋，还是肖雨率先开口问道，“那么请问你，从你的内心的感受来谈，你对高等文明怎么看？”

    但她自己没察觉的是，在说出这话的同时，她那原本有些生硬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柔和了许多。

    准确的说，肖雨的这番话，问的很有水平，浩博一时间想不到准确的答案，立时陷入了沉思之中，久久不语。

    整个过程中，肖雨并没有催促他，只是不时的低头看看文件，静静的等待着。

    半晌，浩博终于组织好了语言，缓缓道来，“文明，首先要承认，这是生命个体进化到智慧生命的过程中，衍生出来的东西，它可以套用在任何的生命个体上，简单来说，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有自己的文明，只是程度高低的区分。”

    “以动物来举例，在每一个个体诞生之初，还没有思想，只有凭借本能来支配行为，比如最基本的填饱肚子，累了需要休息等等，为了这些，可以放弃一切，所以，这就是最初级的本能生存，野蛮阶段。”

    “直到思想渐渐成熟，到了智慧的地步，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有了合理与不合理的区分，才慢慢的将野蛮摒弃，到达文明。”

    见肖雨只是点头，不置可否，想了想，浩博还是继续说道，“当然，在生命个体发展文明的同时，野蛮并不会消失，比如贪婪，欲望等等都会随之出现，甚至左右生命个体的思想。”

    “所以，我认为，对这些东西的掌控强度，决定了生命个体的文明程度，最高等级的文明，应该是智慧生命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而不是简单的以科技来划分。”

    “我说完了！”

    浩博适可而止的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肖雨此时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索性他便主动伸手示意肖雨问下去。

    而在不知不觉中，两人都没有察觉，彼此已经慢慢的靠近在了一起，近到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刚才浩博讲述的过程中，肖雨听的很仔细，也明白浩博想要表达的观点，但其中还是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沉吟了片刻，她还是问道，“浩博，听你的意思，以人类来说，文明到了一定程度，可能是某些人的借口，用来掩盖自己的欲望和贪婪，这点我承认，但我认为，如果完全控制住欲望，那么人类的文明程度不仅不能进步，反而是倒退！”

    浩博毫不犹豫的摇头，“不对！”

    却并没有解释，再次示意肖雨说下去。

    这让肖雨有些接不上话，恨恨的瞪了浩博一眼，显然浩博打断自己说话，让她记在了心上，撅起小嘴，有些不快的说道，“好，那我问你，如果没有欲望做为驱动力，人类怎么可能从原始社会到农耕时代，用了几千年的时间，而从农耕时代到工业时代只用了几百年的时间，”

    “如果没有欲望的支持，也不可能只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便达到了现在的科技社会。”

    “在欲望支持下，人类创造了奇迹，创造出了跳跃式的发展，我相信，这样的奇迹并不会停止，还会让一些高等文明都望尘莫及，羡慕不已。”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它并不完美，还有战争，侵略，毁灭，或者用你的话说，用文明的借口掩盖野蛮的行为，但事实上，哪怕欲望已经变成了魔鬼，哪怕没有人在乎文明是否进步，哪怕他们只追求财富，权利，最终的结果依然是人类文明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这是不是与您所谓的文明理论，完全的背道而驰吗？”

    静静的等待着肖雨全部说完，浩博还是没有着急解释。

    因为从之前肖雨的观点中，浩博已经听明白了，小姑娘肯定是跟自己较劲呢，这样的反话，怎么看都有点华夏愤青的性格。

    心中感到好笑的同时，也终于被肖雨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的心里发了毛，

    浩博随即调整了一下身姿，点头又摇头的同时，脸上慢慢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郑重，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些都是借口，驱动人类进步的可不止有欲望，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只不过有人并不愿意提及，更不愿意让普通人知晓，传承下去。”

    “就像旧世界还没有毁灭之前，不管主动，还是被动，普通人已经慢慢的将追求财富变为了自己的信仰。”

    “因此，在我看来，我们人类，包括你们所接触的，还没来得及接触的高等文明，没什么不同，本质依然都逃不脱宇宙对生命设定的最高法则，生存，甚至比不是智慧生命的生命个体还要不如，因为他们的宇宙法则，掺杂了杂念，带着欲望的生存。”

    “所以，都是低等...文明！”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直接让肖雨呆立当场，许是怕自己听错了，她还是装作没听清的问了一句，

    “什么？”

    但此时，浩博已经不再看他，深邃如海底的眼眸像是被被某处深深的吸引了过去一般，慢慢的嘴唇开始蠕动，像是在诉说，又是像是在讲述的话语，清晰的传进了肖雨的耳中，

    “说一下你之前的观点，科技是人类发展的紧箍咒，我非常赞同，而且，我认为，不止如此，科技还是所有高等文明的紧箍咒，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是赞同还是不赞同自己的观点，肖雨秀眉微蹙，并没有完全听明白浩博的意思，再加上他口中，所有高等文明都是低等文明，彻底将她说晕了，

    但这次她并没有插话，而是带着求教的目光，耐心的等待着浩博的解答。

    却见此刻，浩博猛然间又重重的摇了摇头，沉重的说道，“先说人类，人现在已经完全离不开科技，将它从一个配角彻底变成了主角，过度的依赖而失去了人本身的东西。”

    “两个简单的问题，宇宙有多大？宇宙是什么？谁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就算我们的科技提高一百倍，一千倍，能知道吗？就算知道了宇宙的曲率，甚至都无法猜测出它的几何形状，它到底是比三维空间更高的四维，五维体，还是更低的二维，一维？”

    “爱因斯坦说过，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这与我们华夏老祖宗的发现的，不谋而合，而几千年前的他们，并没有现今这么发达的科技和理论知识，为什么反而却比现在解释的更加清楚？”

    顿了顿，浩博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反而话锋一转，有些略带叹息的口吻说道，“或许正是某些背后之人，引诱着人类不断去信仰财富，放弃传承，让人类在跑偏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吧！”

    整个过程中，浩博像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主动提问的意思，但肖雨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带入其中，认真思考着这两个问题。

    当然，也不仅仅是这两个问题，还有那句，华夏老祖宗几千年前就可以回答的问题，现代人为什么回答不了？

    以及还有那些更深层次的问题，刹那间，肖雨想了很多答案，却又被自己迅速的推翻。

    幸好此刻，浩博并没有看她，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继续缓缓说道，“再说回高等文明，如果它们真的跟我们同住地球，而地球的年龄已经46亿年，人类呢，满打满算也才200万年，这样的时间差距，它们的科技远比我们发达的多，探索宇宙也会比我们早的多，但它们能解答这些简单的问题吗？”

    “就算是宇宙某个角落中，宇宙之初便产生的140亿年的高等文明，超越了七级文明的存在，也不太可能，时间战争也可能会让它们束手无策。”

    “所以，在我看来，人也好，它们也罢，没什么不同，同样过度依赖科技带来的满足，同样被欲望左右着思想，同样需要生存，都是凡人，不是神。”

    “有的可能只是科技的高低，智慧高度的不同，所以我们都只能称之为低等文明里的高等智慧！”

    肖雨也顾不得是否打断浩博说话，不禁重复道，“智慧高度？”

    这个词语，肖雨以前不是没听说过，但此刻，浩博所要表达的，显然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

    慢慢的，肖雨忽然好像明白了浩博的意思，也真的明白了为什么浩博第一个问题问的是，

    那个高等文明是善，还是恶？

    其实，在她的内心里，也有过类似的答案，只是并没有完整的成型，今天被浩博一语道破，刹那间让她有了一种拨开云雾的感觉。

    是啊，随着研究那些高等文明，她越来越发现，科技确实有着极大的后遗症，让人变的越来越懒惰不说，脑袋都快生锈了。

    甚至它成了满足某些人类欲望的工具，一个个所谓的文明背后，全都是肮脏龌龊。

    而那些高等文明并不比人类强多少，能源同样也在限制着它们的科技，怎么办？

    唯掠夺一途！

    只是，她还是不敢相信，我们真的都算不上文明，只能算是相同的智慧生命吗？

    忽然之间，肖雨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华夏老祖宗的智慧高度是什么级别？

    而做为提出这些观点，看透这些的人，他的智慧等级，又算是什么级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