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秦淮河畔
夜至,三人来到秦淮河,河上吹着风,河里游着船,河边走着人。
池烟的衣服是谢冲命人一并捎过来的,一身飞燕草蓝束腰裙,袖间系着腕带,利于活动,原本极为清冷典雅的颜色,此刻穿在她身上颇有些明媚张扬之感。
谢冲一袭群青长衫不急不缓地走在她身侧。
河岸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子,小贩热情地招呼着往来的行人,酒肆座无虚席,说书先生拿着折扇将话本子讲得荡气回肠,人人叫好。
“这个看起来不错。”谢冲执起面前的一个铃铛打量着。
池烟停下脚步,想着就地等待一番,便也瞧了瞧这小铃铛。
“公子好眼光,”那小哥看着很是欢喜,嘴里说着江南一代的方言,热情地为他介绍:“这铃铛是我们这一带传统的物什,专门为有情人准备嘞。这上面的花纹是小老虎,不但能保平安,求吉祥,而且……”
那小哥俯身凑近,高深莫测地开口:“还能用来求一桩好姻缘嘞。”
谢冲勾了勾唇角,从袖中掏出几两碎银放在摊面上。
想也不想的,吉祥话那小哥张嘴就来:“小的在此祝愿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谢冲手指一顿,敛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谢大少爷?”耳旁传来轻轻的唤声,谢冲回过神,看着池烟。
“走了,去前面看看。”池烟向前走着,青丝挽在脑后,斜斜地簪了一支玉钗,身姿如画,很难不让人心动。
谢冲扬脚跟了上去。
落在后面的韩承黑脸,给自己买了个小小的布老虎塞在怀里。
这秦淮河果真如韩承那好兄弟说的那样,只见一行女子穿着纱衣薄裙提着花篮站在桥上,弱柳扶风,馨香盈袖,顾盼生辉。
池烟眸子闪了闪,而后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缓缓走到一个地摊前。
那摊主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儿,用粗布制成的衣服上缝着几个补丁,胡子花白,一脸笑眯眯的,倒也慈祥。
地上摆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有精致的陶瓷娃娃,竹蜻蜓,拨浪鼓,木剑,小草人,藤球,老头儿胳膊上挎着不少竹片弯折成的圆圈,坐在小马扎上。
“姑娘,过来瞧瞧吧。”
池烟言辞缓和:“老人家,这有什么玩儿法?”
老摊主扬了扬手,递过去十几个圈子,“简单,五文钱十个圈,套中就拿走。”
池烟颔首,表示了解,谢冲站在她身后。
觉察到周围的气息格外强烈,池烟侧头,缓缓问道:“谢大少爷?你……可有想要的?”
谢冲目光与她相接,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转移,故作平淡地指着最远处的那支竹蜻蜓。
池烟微怔,而后扬了扬下巴,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犹如星河,自信十足地轻声道:“放心,稍等片刻。”
只见池烟掂了掂手中的竹圈,而后控制力道遥遥地送了出去。
中了。
老摊主眼睛一亮,叹道:“姑娘好技艺,这可是老头子开张以来第一个一次即中的。”
池烟摸了摸鼻子,没说什么。
韩承想:跟着一个十发十环的神射手面前,自己还能说什么?
但难得出来一次,韩承也吭哧吭哧开口:“姑娘,你能不能……能不能也帮我拿一个?我也想要那样的。”
一个“行”字呼之欲出,谢冲这时开口:“韩护卫想要什么?我来帮你。”
面具下笑容依旧,只不过像只狐狸一样狡黠。
韩承眼皮跳了一跳,池烟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没办法,只得勉为其难地指了不远处关在笼子里的兔子,那兔子雪白雪白的,生的又胖些,看着十分可爱。
谢冲已经拿起一个圈子,韩承喃喃劝道:“谢少爷,如果套不……”
还没说完,那竹圈就稳稳套住了笼子。
韩承:“……”
盯着怀里软萌软萌的小白兔,韩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要是觉得麻烦,就抱回去给三角养着。”池烟又陆陆续续地套了许多小玩意儿,都是些不亏本儿的。
韩承连忙摇摇头,正色道:“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兔子那么可爱,我最喜欢兔子了!”
池烟默然,谢冲也没说话。
韩承又蔫儿了。
这游戏玩了几次就没了什么乐趣,付完钱以后,韩承又瞥到了不远处摊子,就兴奋地指向那儿:“瞧!”
二人侧目看去,那摊子上挂着许多字画,且皆是名作。
池烟只觉脑子一阵头疼,“不去。”
而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就要走,忽然有人轻轻扯住自己的衣袖,池烟回头看向谢冲,目光中带些疑惑。
“韩护卫,我有些饿了,麻烦你去买一些吃食。”
韩承张大嘴,伸手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思议,最终还是认命了。
池烟问:“谢大少爷有什么事?”
谢冲笑着开口:“跟我去个地方。”
与此同时,谢冲轻轻握起池烟的手腕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人来人往的大街,到了秦淮河最为安静的一处岸边。
池烟环顾四周,问道:“陛下带微臣来此有何要事?”
谢冲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今夜的月亮弯弯的,却格外的亮,映得秦淮河水光粼粼,通透澄澈。
女人刚好到自己的下巴处,一双眸子含情,带着几分认真和有些浅浅的紧张。
和五年前那个小丫头真像。
谢冲笑了,将她的手缓缓抬起来,轻轻地放上去一样东西,凉凉的,带着几分温度。
是那只雕着小老虎花纹的铃铛。
那只可以用来保平安,求吉祥,还可以求姻缘的铃铛。
池烟垂下眸子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东西,眼神似乎有了些许波动,原本就含情的眸子里,此刻多了几分柔软与欣喜。
“谢谢。”她轻声开口。
“不用,就当……是那日你给我做红油抄手的谢礼。”
霎时间,空气仿佛凝结,桥上开出了一簇簇的火树银花。
池烟缓缓抬头,像是透过那张面具看见了一个潇洒落拓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