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幻影。

    他挣扎着醒来，想要环视四周。

    ——他无法看到自己的四肢，仿佛自己已经融入了世界，成为了无处不在的观察者。

    ——他看见光芒从深渊中穿透而出，旋涡般的黑云倒流着回到天空。

    ——他看见分不清颜色的，满天的花瓣缓缓飘落，全数覆盖在一颗腐烂的苹果上。

    ——他看见自己成为了无数人，在眨眼间度过了无数人生，那些过客令他刻骨铭心，可是他无法看清他们的脸。

    他在哭，在笑，在不断的毁灭着，同时在不停的获取新生。

    他成为了给予毁灭的人，他成为了赐予新生的人。

    他似乎感到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掌控着自己无数的人生。一半不犹豫，一半不后悔。

    他看到世界上的苦难，世界上的美好，他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的心脏开始跳动，一声一声沉闷的巨响构成世界的雷声，万物开始颤抖，似乎等待着不可言语的天罚。

    他的双眼划过光芒，雨水打在他的身体上，激起一圈又一圈如泡影般的涟漪。

    他的身影在天空中隐去，只留下一颗不知名的种子从高空落下。

    他感到自己成为了种子，却在天穹之上注视着自己坠落大地。

    种子化为流星，无数的光与热撒向大海与陆地。

    一瞬间天空与大地倒置，繁树从云层中突出，灌木与藤蔓将半个天空染上墨绿。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精致的石桌，两座石墩立在石桌两侧，而石桌之上，则是放着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世界……就是我的代言人。”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他看见记忆从眼前划过。

    世界如同碎纸一般被四处抛撒，黑色的火焰从天空覆盖而下，巨蟒捆住整个世界的边缘，而通天的高塔在光芒中堙灭为虚无。

    他看见亿万万的世界诞生又毁灭，他似乎得到了什么，但他记不清了。

    他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约束，将鲜花种在不知名的坟前，在火红的，崩裂的天空下默哀。

    他对着世界大声喊叫，四面八方都传来世界的回音。

    他听见很多晦涩的语句，但是他都一一回应。

    他突然间恍惚了一下，发现自己正坐在石桌前，与一个没有面孔的自己相对。

    思绪如同潮水般退去，他感到了一丝迷茫。

    ……我是谁呢？

    “醒来。”

    宏大的声音突然在世界中回荡，他感到自己头疼难忍，所有的记忆都在向脑海中灌去。

    “醒来。”

    那个声音围绕在他的身边，他的脑海被冲击得无法思考——他呆呆的看着那个没有面孔的自己。

    ——突然，那个宏大的声音消失了，无影无踪。

    “醒来。”

    一句没有感情的轻语飘进他的脑海，跟之前比起来万分单薄。

    他的世界瞬间化为黑色。

    ……

    徐银川有些艰难地睁开沉重的双眼。

    眼前漆黑一片，他一时间有些意识恍惚，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睁开了眼。

    我不是……死了吗？

    徐银川不禁抖了抖，似乎是想起先前的痛苦感受。

    他试探着抬起手，但是马上便碰到了似乎是金属壁障的东西。

    “我这是……还在融合仓里？”

    徐银川立马有些惊喜，这说明他还活着，而且已经通过了融合。

    手上微微用力——可惜那层金属壁障纹丝不动。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起码徐银川的确感受到了他体内源源不断流向手臂的力量。

    “我是后天原初了，哈哈哈！”

    徐银川有些忍不住想要欢呼，他活下来了，获得了力量，没有成为无数编号中的一员。

    无数编号……想到这里，徐银川的心情沉默了一下。

    不知道这次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样活下来呢？

    他想到之前感受到的痛苦——还是说，尸骨无存？

    ……

    能量翻涌，光芒内敛，又是一片漆黑的空间浮现。

    “墟坤博士，『应召』融合仓已毁灭——这是出现的第五个了。”

    那位名为灵的少女有些严肃地看向监测光屏的无数数据。

    一旁身着白大褂的男子同样观测着其上的各项数据，脸上面无表情。

    “『应召』出现的频率有些高了，”他缓缓开口道，“这说明降临……的确已经迫近，只等一个时间。”

    “那，”

    灵微微犹豫，问道：“为什么不早一点进行『请神』呢……所有的准备明明都已经早就妥当了。”

    “那样的话，『应召』现象的概率的确会减少很多。但是——”

    墟坤博士那没有一丝波动的双眼看向灵：“那也会导致后天原初的概率与上限降低。”

    灵的身体不禁抖了抖，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墟坤博士又看向光屏，自顾自说道：“『请神』的目的是为了后天原初的诞生——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

    “而这条路只有成功——或者死，那么这样来看，『应召』现象的概率提升也伴随着后天原初的上限提高。”

    红光突然闪烁，墟坤博士面无表情地按下一个按钮，又是一片漆黑的空间诞生，缓缓被四周的色彩填充。

    ——第六个『应召』。

    “我们已经开始走这一条路——既然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为什么人类要害怕高回报呢？”

    灵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的侧脸。

    冷漠，坚毅，疲惫。

    他在『请神』计划中对人类个体最后的温柔已经在实验开始前付出了——给予所有人后悔与逃离的机会。

    随后，他就只剩下对人类大义的忠心，对自身使命不留余力的前进。

    留下来的所有人，都是可以为了人类而牺牲的实验品。

    但他对他们抱有尊重——所以会尽最大限度的使其蜕变，而不会让他们苟活……哪怕是必死的风险。

    “我们不在乎高投入，高风险，”墟坤博士沉声道，“我们只在乎高回报。”

    “世界的命运早就已经化为一场洪流，而我们——而原初之人们，便是构成方舟的坚木。”

    “研究官大人！”一名正在监测数据的研究员，此时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

    他身前光屏上密密麻麻的编号中，其中一个正在闪烁耀眼的光芒。

    “是TB836号！他的能量反应非常高，但是没有暴动！”

    这名研究员的眼中同样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TB836……”墟坤看向那个发光的编号，缓缓伸手点开了其中的画面。

    微光亮起，徐银川习惯性地眯了眯眼，随即发现这种程度的灯光几乎无法影响到他。

    借着微光，他环视了一圈融合仓的环境——之前都没有机会注意一下。

    随后本能般地抬起头，隔着传影器与墟坤对视。

    “的确……是很独特的眼神啊……”

    墟坤轻声感叹，注视着光屏上徐银川的双眼。

    “准备销毁所有志愿者的档案，同时将通过的原初之人档案备份——加入绝密状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