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时日月

第45章

    好事多磨

    苏洵六人继续往北,过了界碑进入乌康国内,遇到盘查递上公文,盘查人员一见不敢怠慢赶紧上报,边境官员见是靖国特使过来迎接叙礼,派十人小队护送前行。

    一路上住的皆是官方驿站方便很多,又走得两日地势越来越低,虽然还是高原但是人已经舒服多了。走到第四日,乌康都城伊州的高大箭楼已经清晰可见了。

    来到皇宫通报进去,却被告知国王病重不接待任何人,只能去驿馆住下等国王病情好转。

    乌康国与靖国土壤相接,是进入西域的门户,也是西域二十三国中最大的国家,其影响力甚至可以辐射到大西南板块的几十个部落。

    乌康建国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传到如今国王拓跋治已是第八代,拓跋治与靖国皇帝互娶其妹作为皇后,拓跋治的皇后即苏洵的姑姑,嫁到乌康后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终于在三十岁高龄生下如今太子拓跋高原,又过了三年生下次子拓跋文白。五年前这位乌康皇后去世了,她在世的时候经常带着儿女们省亲,拓跋高原只比苏洵小一岁,是以从小就彼此熟悉一起玩耍长大的。

    眼下拓跋高原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拓跋治有个侧妃早年间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叫拓跋古一个叫拓跋令,这两人孔武有力是著名的神射手,乌康国西北和西南扩张的大部分领土都是这两兄弟领兵打下来的,论功行赏分别被封为贤王与德王。

    现在贤王拓跋古率军驻守西北边关以拒北胡以及另一地理板块的几个国家,德王拓跋令率禁军负责乌康都城伊州的安防。

    拓跋治的这位侧妃机警过人,皇后在位的时候她安守本分小心做人,皇后去世后她整个人活泛起来,谁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如此争气呢?她夜以继日地吹着枕头风,终极目的就是重新立太子。

    枕头风开始吹的时候还会遭到呵斥,时间久了听的人意志力便会慢慢瓦解,那些原本不会相信的诽谤之词也会一点一点地信以为真。于是国王便开始慢慢疏远太子,直到有一天国王找朝中的几位骨干大臣,私下里一一商谈此事,看看他们如何反应。

    一番密谈下来,拓跋治得出结论:武官绝大多数支持拓跋古当继承人,原因很简单习相近也,有些甚至还在一起打过仗。他们台面上的说辞可不是这个,英勇善战军功显赫之人主宰国家更得民心,况且现在靖国自顾不暇,应该不会来干涉此事。

    而文官们全部反对另立太子,其中丞相左牢之言辞激烈:“那些妖言惑众企图另立太子之人都该杀!”

    左牢之祖籍淮国,曾是拓跋高原的老师,学识渊博为人正直是治国大才,拓跋治心里明白,乌康国之所以在自己的手中达到文治武功的顶点,与左牢之将近二十年的主政分不开,有了左牢之二十年如一日的勤政,自己才能在皇位上如此轻松自在。所以听完左牢之的激烈言辞拓跋治沉默了,这件事先不谈,放一放再说吧。

    苏洵几人晚饭后聚在一起喝茶打发时光,空气沉默无人开口说话。突然有人敲门,严剪过去开门,闪进一人全身黑衣,进门后摘下面纱喊道:“表哥,苏青姐姐。”

    “高原!”苏洵苏青同时开口,来人正是拓跋高原,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小心隔墙有耳,书房密谈。”

    苏洵苏青陪拓跋高原进书房,其余几人侧耳倾听以防有人靠近。

    “高原,何至若此?”苏青问道。

    “有一伙人三天前就到了,跟我那两位庶兄打得火热,巧合的是,我庶长兄拓跋古也是三天前从雪岭要塞赶回伊州的,这一伙人不说你们也应该能猜到,梁乾派来的,在昨日的朝会上他们大放厥词,说如果乌康中立不参与靖梁之战的话,到时候会将靖国的团州赠与乌康,如若乌康出兵助梁灭靖,到时候便将靖国西边的最大三州团州义州居延州一并赠与乌康,当然这帮嚣张的家伙被老师带头的大臣们骂的最后哑口无言,这帮人现在也住在这个驿馆里,在另外一侧。”拓跋高原说完用手一指。

    “这些人有恃无恐明显是有人撑腰啊。”苏青忿忿道。

    “是的,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各取所需,听说带了大量的金银珠宝,都已经分发完了。”拓跋高原道。

    “高原,这伙不速之客来到这里,不仅对靖国不利,还有可能对你也不利,梁乾此人阴险歹毒,靖国走到如今之危险局面几乎都是拜他所赐,你不能不有所提防。”苏洵道。

    “表哥说的正是,我的情报人员告诉我,几年前我的庶兄们就跟梁乾之间有书信往来了。”

    “可惜姑姑去世太早了,你少了一个最强大最贴心的帮手。”苏洵唏嘘,此言一出三人都很伤感。

    “幸好我还有老师在背后支撑着,否则局面更加糟糕。”

    “真是不幸中之万幸。”苏青道。

    “姑父病重是真的吗?”苏洵问道。

    “半真半假,这几年父皇身体不太好,小病几乎不断,可也不止于不能见人,他知道你们来了,也知道你们来的目的,躲着不见罢了。”

    “有什么办法让我见姑父一面?”苏洵问道。

    “很难,今天我去求见也被挡了。”

    “什么?还有太子见国王都被挡在门外的?”苏青惊呆了。

    “苏青姐姐这下该知道我的处境了吧。”拓跋高原苦笑。

    “这可难办了。”苏洵皱眉。

    “机会不是没有,要等待,病不可能一直装下去的。”拓跋高原道,想想也只能如此,几人又聊了一会散了。

    等到第二天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众人很是着急,晚饭摆在桌上也无人去动筷子,苏洵让大家吃饭,黄依依问那你呢?苏洵说我不饿你们吃吧,于是无人响应。

    “吃饭吧,不吃饭也是解决不了问题。”苏青把苏洵拉到桌前坐下,同时招呼其他人,此时有人敲门,严剪一个箭步上前开门。

    “明日五更驿馆后门,会有马车来接你们。”拓跋高原扯下面纱只说了一句话就拱手转身出门了。

    虽然只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是意味着事情有了转机,众人开怀大吃起来。

    第二天五更时分,六人在黑暗中等待,两辆马车挂着风灯悄无声息地驶了过来,三男三女分乘两辆车驶出城外,城门守兵见到太子手谕挥手放行。

    两辆车来到城外一处树林隐身等待,天放大亮之时只听大道上马蹄阵阵,拓跋高原带着一队人马过来,招呼苏洵六人弃车登马一同远去。

    今天天气非常好,马队来到一处皇家猎场开始打猎。“会有偶遇?”苏洵问道,拓跋高原笑着点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大队人马呼喝喧嚣,为首一位老者鹤发童颜,身穿牛皮软甲手持铁胎弓,在阳光下威风凛凛,正是乌康国王拓跋治。

    “前方谁在打猎?”老国王问左右,皇家猎场只有一众亲王才有资格在此打猎。

    “回禀圣上,看旗帜好像是太子殿下。”

    “哦。”老国王皱眉,正在此时,一匹骏马飞驰而来,来到近前马上青年翻身下马纳头便拜。

    “儿臣参见父皇,儿臣祝父皇身体健康,有如这永恒的蓝天。”

    “吾儿请起,我的大营扎在前面的河谷,晚上来参加我的晚宴。”说完打马带队呼啸而去。

    夜幕降临,河谷上的中军大帐里推杯换盏笑声迭起,卫兵们将马奶酒一坛一坛地搬进大帐,直至半夜众人方才尽兴,相互搀扶而去。

    “你们俩跟我来。”老国王手指太子与苏洵,三人来到后账,酒宴重新开始,老国王挥手示意随从全部离开。

    “从现在起这是家宴,没有国王,只有父亲和儿子,姑父与侄子,开始吧。”苏洵便把靖国现在的处境与形势大致说了,其实即使他不说,老国王也已知道大概。

    “贤侄,出兵救你们牵扯到的事情太多了,容我再考虑几天。”

    “姑父,靖国百姓每日都在遭受生灵涂炭,定州城毁,残暴之徒竟然屠杀平民百姓,这些违背天理的事情姑父看得下去吗?望姑父早做决断。”苏洵起身到拓跋治面前拜倒在地。

    “贤侄请起,旬日之内给你答复好不好?”

    “只怕再过旬日,靖国西部诸郡尽皆被梁国所占,又要有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了。”苏洵掩面而泣。

    “唉!”老国王深叹一口气。

    “姑父,侄儿心烦意乱,竟然把家父给您的信都忘了。”苏洵掏出一封信递给拓跋治。

    “义隆真不容易,一国之君竟然能如此坦诚,承认自己的错误与过失,这份胸怀我不如他啊,看样子不帮你们是真不行了,但是阻力真的好大,贤侄,三日后给你答复。”

    “姑父,我这里还有一封婶婶的信与信物。”老国王看到信物眼睛一亮,这是一个翡翠扳指,通体翠绿清澈如水,正是当年自己的父皇赠与自己的成人礼。小妹长大后见到这个扳指也很喜欢,便去缠着父皇要一模一样的,父皇却说没有了,只有几个成色次一等的了。小妹很是失望,拓跋治念及兄妹情深,偷偷把这个扳指送给了小妹,小妹开心的呀,那张笑脸四十年过去了拓跋治还记得清清楚楚。

    拓跋治看完信,又将扳指拿在手上反复观看泪眼朦胧。“你的婶婶真如她所说一切安好吗?”

    “是的姑父,婶婶挺好的,我感觉婶婶十几年来容颜就没有变化过,她一直吃素不喜人打扰,除了我们几个亲近之人其他人一律不见,那条听说我们要来见您,她老人家很是开心,拉着我跟苏青说了很多话,说了很多你们小时候的故事给我们听。”

    “回去告诉你婶婶,如果想家了就回来住一段时间,我们也挺想她的。”老国王流下眼泪。

    “现在姑姑即使想回来也很难,路途遥远,战争把通道都打没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拓跋高原插了一句。

    “是啊,当初我们迁都,婶婶不愿意离开定州,是我姨娘好说歹说才将她老人家说动心的,幸亏说动了,否则现在人在定州可如何是好?”苏洵道。

    此时侍卫进账说外面下雪了要不要生火炉,被老国王拒绝了,他让侍卫们早点休息。

    “咱爷仨可真能喝啊,我已经有些醉了,酒量不比以前了。”老国王指着地上一排空酒坛说道,突然他转身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犀利可不像是醉态道:“如果出兵谁来领兵?”

    “此事重大,当然由父亲定夺,孩儿不敢妄议。”

    “你看你,给你机会却又畏畏缩缩!”

    “孩儿愿意领兵出战!”

    “好,很好,逆境能磨练人的意志,我疏远你是在磨练你也是在保护你,我知道你自小就仁慈孝顺,所以不可能那些坏事都是你做的,这些脏水一盆一盆地泼向你,我不可能一直替你挡着,你要想办法自己去面对去解决。造成这样的局面就是两句话:你出生的太晚和你母亲去世的太早,你两位庶兄大你十几岁,三分之一的国土是他们俩打下来的,乌康国民尚武成风,他们在军中的威望自然就高,还有你的母亲过早离世,你最名正言顺的靠山没有了,人是很现实的,很多人就有了新的想法,他们都在筹划该将自己的未来押向哪边,你也不要怨天尤人,要拿出勇气来面对困难克服困难,你的血管里流淌着我的血液,你父亲我可是从来不认输的。”

    拓跋高原来到父亲身前拜倒在地失声痛哭。“父亲的话孩儿铭记在心,孩儿祝父亲身体健康有如这永恒的蓝天。”

    三人继续痛饮,直至醉倒在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