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台的梳妆镜前，陈雯雯的脸上一片干净，擦拭过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双灰绿色的瞳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却好像反射不出任何东西。

    或许在外人看来冷静、温柔又细心，但她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孤僻，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着特别的执着。

    听到舞台上重新传来路明非的歌声，陈雯雯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

    如果说苏晓樯是恣意绽放的花，路明非是随波逐流的风，那么陈雯雯觉得自己一定是雪。

    讨厌陌生，既不想与陌生的事物产生交集，也不想闯入未知的世界。

    “讨厌”或许也只是个能表达出近似解的词，其中蕴含的感情色彩，未必完全符合。

    说是不愿也不合适，说是不敢也不准确。

    相对而言最精确的表达，或许应该是她不倾向于那么做吧。

    并不全然是因为害怕，也不全然是因为厌恶。

    更接近于缺少动力或契机，陈雯雯觉得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打个比方，就像是被地心引力所束缚的积雪。纵然想要飘舞回高空，终究只会被引力牵引着回落，回归那片空寂无声、唯余晶莹存在的雪原之中。

    雪花自身没有足够强劲的动力，早已凝结于脚下的土地，四散飞舞并非她的使命。

    大多数情况下，陈雯雯都没有那样的动力。只有极少数的契机，才能让她偶然地被上升气流裹挟而起，伸手触及名为“他人”的星星。

    这样的契机，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所以，只要出现哪怕一次，她也想要抓住。

    如果就这样放任路明非离开这里的话，或许今后二人之间就将再也没有交集了吧。

    因为陈雯雯真正认可的朋友很少，所以才显得格外珍贵。

    她知道路明非舍不得自己，但她又何尝不是呢。

    节奏明确而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是路明非的靴子与地板相碰的声音。

    陈雯雯捏了捏侧脸，让自己振作起来。

    她没有回头，她也没有继续往前。

    “哭过了？”

    “没有。”

    “哭过了。”

    “......演出的结果怎么样？”

    “至少我没看到有人朝我砸臭鸡蛋，说明我唱得不比你差嘛。”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

    无言。

    “你随时都可以做另一个选择。”路明非往前走了一步，轻轻地伸出手。

    “不需要。”

    那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所以不需要。陈雯雯还是选择了拒绝，现在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凝成冰块了。

    路明非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张开的手掌中并没有药丸。

    “开个玩笑而已，我说过了，会尊重你的选择。”

    “嗯，你先回去吧。”

    “没问题吗？”

    “你先回去吧。”陈雯雯转回身看着镜子，只是如此重复道。

    路明非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然后差点撞上了开门冲进来的苏晓樯。

    “呵呵，真是难看啊。”

    “哪里难看了，这身衣服设计的时候可是问了你的意见好几次诶。”路明非反驳道。

    “闭嘴。”

    苏晓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方向，路明非对她微点了点头，主动让到一边。接着她想了想，干脆双手抱胸靠在了墙上。

    一分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吧，苏晓樯根据自己的心跳等待着计时结束。

    陈雯雯果然抬起头看了过来，“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要当逃兵？”

    陈雯雯别过视线，垂下了眼，目光闪烁着，“我哪有资格......”

    明明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一次。

    “我说的不是去什么地方上大学的问题，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退出乐队，这两件事根本就没有关联吧。”

    “哈？都不在一个地方了，还怎么参加乐队？”陈雯雯显然是非常错愕。

    “是吗。”

    苏晓樯没有直接否定这句话，而是从包包里摸出了一部ShuttleAce700手机，放在了陈雯雯的头顶上。

    “唱得还不错，这是奖励。”

    “......谢谢？但是这个有什么用？”

    陈雯雯从自己头上取下了那部二十多厘米长的手机，不明所以地苦笑了一声。

    “呵呵，果然是土包子呢。少读点古董书，看看时尚杂志如何？这是一款还没正式发布的新手机，本来是我爸弄来给我留学用的。”

    “请你直说好吗？”陈雯雯困扰地卷了下发梢。

    “我知道。”路明非举起手，有些激动地抢答道，“是视频通话对吧？”

    “没错，赛博乐队成员，很酷吧？这才符合摇滚的朋克精神嘛。”苏晓樯玩味地看着陈雯雯，“不过主唱的位置就不适合你了，你以后当个键盘手负责调音就行了。”

    “这.......能行吗？”陈雯雯捏着手机，她承认自己的确动心了。

    “雯雯！”路明非突然上前，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我是不会让乐队在这里结束的。”

    “我的能力是对物体进行解析，视频通话和语音的质量不用担心。”就连冷冰冰的零也开口了，看来她的确很喜欢乐队。

    “......”陈雯雯抬起头，少年的双眸前所未有的坚定，仿佛藏着一头狮子。

    不，从他邀请自己加入之后或许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之前没有发现而已。

    那副认真的表情，就像是心底最开始起波澜的那一天，在昏暗的卡拉OK房间里对她发出一辈子组乐队邀请的时候一样；又像是在自己主动邀请的那一天，在拥挤的水族馆里说让自己把人生交给他的时候一样。

    陈雯雯突然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睛平静、通透，仿佛能够看穿她这具身体，看到她皮囊下的那些阴暗。

    陈雯雯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吃进了嘴里的肉，这辈子或许都等不到他松开了。

    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开始思考起更远的将来，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去掺和他们的事情。

    当然有了，因为我才是路明非同学的初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于是像找到出口一样放松了肩膀，然后，睁眼直视着路明非的目光。

    “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如果你是如此希望着、并且永远不打算甩开我的话。”

    她觉得自己或许需要解释得更多一点，毕竟面前这位衰仔在某些方面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而且......陈雯雯抬起头来，看着朝这边翻了个白眼，正在对她的不要脸感到无语的少女。

    “放心，不会结束的，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苏晓樯看着路明非不安分的手指，不禁眯了眯眼。她会答应路明非提出的方案，帮他说服陈雯雯，只不过是不想让这个白月光成为他心里的一个疙瘩而已。

    活人是赢不了“死人”的，就这样分别的话，陈雯雯永远都能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不过......

    “行了行了，别肉麻了，吃晚饭去，我请客。”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