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分配了一套房子，还有几十个饱腹药丸。

    这种药丸只要吃下去就可以一整天不饿。古山家想让他们用这几十天的时间适应一下地下的生活。

    刚才他瞥见了护士的工牌，上面姓名一栏里写着“S-099”。

    他问护士：“你的工号为什么放在姓名那一栏里？”

    “这就是我的名字。”

    说完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吴启不再躺在冬眠舱上，而是缓慢地跟在护士身后，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看起来要比地球上的科技先进得多，那冬眠的机械，带给他十足的压迫感。

    他问S-099，“外面的那些广告都是真的吗？那些基因手术？”

    “都是真的。”

    那也太恐怖了些，如果犯罪之后去做了基因手术，等待一段时间让自己全身的细胞更迭。到时候不光体貌特征会改变，DNA技术也没办法起到作用。

    可是人体每平方厘米的皮肤，就有三百万个细胞。到底是什么样的技术，可以使得人体所有的细胞，基因都发生改变？

    两人来到一处大厅，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排起了队。

    有人甚至还相互打起来招呼，却都不太开心的样子。

    “这不王总吗……我也是刚能下床……”

    “150年没见了啊……”

    相隔150年再次在地底十七层遇见，他乡遇故知的最高境界就是这样了吧！

    有人甚至在大厅里撒泼打滚。

    “冬眠前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们还我财产！还我家人……”

    来了两个保安把他拉了出去。

    从S-099的话里，吴启知道一百五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很重大的灾难。

    当灾难来临时候，能有钱有底气把自己关进休眠舱里，让自己去到未来，这些人也一定身价不菲。

    但是现在，他们出了休眠舱就有人跟他们说，你的财产已经遗失了。有些人当然难以接受。

    他问S-099：“为什么那人还喊还我家人？”

    S-099说：“你们都是在上面抢救下来，运送到这里来的。有些遗留在了一层，有些则是被其他家族抢走了。”

    终于轮到吴启，那人让S-099带着吴启去做了简单的体检，收集了他的指纹和血样。做完这一切后给了他一张身份证。

    给他的房子在第十四区的居民小区。

    S-099的任务到这里算是完成了，正打算回去，让吴启自行坐医院分配的车离开。

    有专车会把他们送到各个区里。

    一个护士长模样穿着的人走来过来，叫住了S-099。

    “等等，我记得你家就在十四区对吧？你对那里熟悉，你来送这一批人去十四区吧。”

    S-099虽然看起来极不情愿，还是答应了一声。

    两人又走到了一起。

    他跟着S-099坐上悬浮在空中的大巴车，一整车都是150年前的成功人士。

    只有吴启，唯一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

    一整车的人都在抱怨，相互倾诉财产的丢失，有人甚至在车里呜呜哭起来。

    他们之前生活的地方比这个地下城市要好不知道多少倍。不管这里的空间有多大，人在这里也会觉得压抑。

    因为在他们头顶的，不是被太阳照亮的那一小块宇宙，而是十六层厚重的岩土。

    只有吴启看着窗外变换的景物思考。

    这些地方虽然在前富豪们看来破烂不堪，在他眼中却异常繁华。地球上没有这样高的科技。

    虽然建筑没有那么规整，却有种赛博朋克的科技感。

    尤其当巴车路过那通天的巨柱时，有一种近乎是神话里的怪异感。

    他叫了叫S-099，指着大柱子，“这是什么？”

    S-099好像很烦巴车里的人，正带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发呆。

    顺着吴启的手指看去，淡淡地说了一句，“通天电梯。”

    吴启还想再问，车子突然失控了。司机猛打方向盘，却于事无补。

    他被甩得分不清方向，车上人哇哇乱叫，反倒是S-099还算镇定。

    最后听见一声巨响，车子撞到路边护栏上。

    一大半人直接昏死过去，吴启还有意识，只看到车门被人几脚踹开，陆续上来几个端枪戴头套的劫匪。

    他们挨个翻找车上人的身份证，有人胆敢反抗上去就是一枪子儿。

    搜到吴启的时候，看着他们手中的枪，吴启乖乖选择举起双手配合。

    在医院里刚一放松的心再次紧绷起来。

    搜完身份证，他们把还醒着的人都戴上手铐推下车，装到了另一辆车上。昏迷的和尸体也被运走了。

    他们成了人质。

    但是劫匪想多了，从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弄坏了大巴车，到装人质的车驶进一片废弃的工厂里，没有一辆警车前来追捕。

    劫匪成功逃脱了，人质的作用也就没有了。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一幕，他们把人质排成一排，处决。

    他们是第十七层的地方势力，想要的不过是冬眠人的身份。

    他们的身份非常容易作假顶替，他们可以通过这些身份融入到其他家族当中，获取信息和利益。

    吴启被人带到了一家歌舞厅里。

    他能听到喧闹的重金属音乐混合在一起。

    劫匪将他带到一个包间里，里面是一个女人在唱吴启没听过的歌。

    “待在这里别动！”那人在他耳边说。

    吴启点点头。

    劫匪离开了他，过了一会儿，包间里的音乐停了下来。

    不断有人从吴启身边路过，开门走了出去。

    等他们全都走完，最后一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他面前，摘下来他的头套。

    面前是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西装的和善男人。

    他的西装内衬扣子解开，没有打领带。

    如果不是之前的经历，他会以为这个人是个网上演“衣冠禽兽”类型的穿搭博主。

    他又走到吴启身后为他解开手铐，语气竟然带着一些赔笑的意味：“真对不起，手下有些粗鲁。”

    吴启一听这话觉得完蛋。

    这老大一定是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才对他这样攻心。

    但是他所知道的只有这一句。

    这该怎么办？

    瞎编吗？

    他搭着吴启的肩膀，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拿起一只没用过的高脚杯，从醒酒器里倒出一些红酒。

    “从第六层里悄悄运下来的。”他把高脚杯递给吴启，得意地说，“你知道，都变异了。现在连葡萄都很难弄到了，更别说红酒了。”

    吴启一直在想该这样应对这个劫匪的老大，现在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他现在是赌桌上的赌徒，手里唯一的赌注已经在上一回合连同最好的牌一起打了出去。

    他现在两手空空，但是他的对手深不可测，正盯着他平静的眼睛等着出牌。一旦他露出哪怕一点怯懦，满盘皆输。

    老大整了整衣衫，“我之前也在你们那里体验过一段时间，我最不喜欢你们这些大家族把员工称作代号的做法。”

    吴启看起来只是平静地端着酒杯摇晃，深沉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需要努力控制自己，才能让酒杯晃得稍微从容一点。

    他知道对方把自己错以为成什么家族的大人物了。

    老大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所以我叫飞龙在天。”

    吴启杯子一抖差点摔地上。

    “欢迎来到飞龙会，这里是我们下辖的歌舞厅，合法合规。留个名字，日后随便来玩。”

    平静无波之中，试探如袖里短剑突刺而来。

    吴启瞬间想到，S-099说过一句“古山家”，他随即脱口而出。

    “古山启。”

    对方眯起眼睛，“耳生，上边来的？”

    刚挡一剑又来一剑。

    说来也怪，来的路上吴启还是紧张得不行，这会儿面对飞龙在天。

    也许是真的想得开了，居然临危不乱，思维全开。

    “家大业大，刚成年。”

    能给冬眠者免费送一套房子，古山家一定大到难以置信，出一个你小小匪徒头目没有听过的年轻后辈，没什么问题吧？

    飞龙在天点点头，“好一个家大业大。你的身份证，带了没有？”

    听到这话，吴启心里一紧，冷汗直流。

    但他表面上依旧装得有条不紊。

    “你的手下拿走了。”

    飞龙在天按了按桌上的电铃，一人推门而入。

    “老六，今天劫人的事情是谁办的？”

    来人低头恭敬地说：“是四哥。”

    飞龙在天猛捶桌子：“他没看到那堆身份证里有古山家的人吗？”

    “四哥办事一向毛躁，我这就去找他核对。”

    他转身关门而去。

    飞龙在天再次面向吴启，“你不用怕，我们来聊聊永生泉的事情。”

    “我的安全没有得到保障之前，我是不会跟你说这些的。”

    飞龙在天闻言笑着摇摇头，“小家伙，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你的处境啊。”

    “古山家我是得罪不起的，但是永远留在这里，谁知道是我飞龙会杀了你呢？毕竟你们的仇家这么多，司空家、流火帮……不过是麻烦一点。”

    “但是你要是跟我说了，这么重大的机密，咱们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也可以放心地送你回去了，你说对吧？”

    吴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搪塞他。

    他装作考虑的样子，实则是在思考该怎么样脱身。

    他的手下去查身份证的话，很快就会回来的。只要一核对人质和尸体的数量，就知道身份证都在那个什么四哥手里，而那一堆身份证里根本就没有古山启这个名字。

    现在该怎么办？

    吴启陷入了困境，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飞龙在天站起身来活动筋骨。

    他悄悄观察着这个包间。

    没有窗户，能看得见的也只有一个门，看起来相当坚固。

    关键是如果从正门出去，飞龙在天吼一嗓子就能把自己捉回来。

    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打开，是老六！

    吴启的心沉入谷底。

    完蛋！

    飞龙在天停下脚步，抬头问他，“怎么样？”

    老六走进来，走到飞龙在天近前，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飞龙在天变了脸色，结下老六的领带来套到了自己脖子上，匆忙离开包间。

    留下老六看管吴启。

    这个家伙儿比飞龙在天更加难缠，一双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吴启。

    他真想抱住他的脑袋使劲摇几下，问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飞龙在天只去了一分钟不到就再次回来。

    他摘掉领带丢给老六，“通知下去，所有核心成员收拾装备，一个小时之内赶到7号电梯！”

    “他怎么办？”老六指着吴启。

    “所有人质，活着的都带上。”

    吴启和一众人质被押在车上，趁着夜色在远离城市的地方狂奔。

    车上非常颠簸，几个前富豪死里逃生，这回正蹲在角落里，扶着车厢吐。

    吴启也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变得冷静。

    他看到S-099也在车上，正低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终于停了，有人打开车厢门把他们放出来。

    他们把车开到一处相对偏僻点的郊区，有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边哭边说这是要把他们拉到这里来枪毙。

    大家一听这话都哭了起来，有人趁机想跑，却发现飞龙会的人早已经把这里团团围住。

    枪声近在耳边，那几个逃跑的人全被打死了。

    其余人质见状直接吓得蹲到地上双手抱头，哭泣声也更响亮了。

    有人端枪走上前来：“安静！跑什么！跑什么！”

    他大喊：“一会儿让你们干嘛你们就干嘛！而且要快！落在后面就要挨枪子！都tmd别哭了！”

    他的威胁让大家强忍住哭泣，变成小声地抽噎。

    吴启偷偷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正处在一处破旧城区内，彩色的灯光已经远得近乎看不到了。路上是整齐的路灯洒下的白色光锥。

    光锥照亮一辆辆轿车的侧身。

    身后是一座六层楼那么高的巨大圆形建筑，像个超大却外观朴素的体育馆。

    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建一个这样大的体育场？不太可能。

    身前的人端起枪来，赶着他们起身后退。

    众人退到这个圆形建筑里面。

    里面的情景更加不符合常理。

    巨大空间没有一点摆设，就是一片近乎广场那样大的空地。

    已经有人在里面了，是飞龙在天他们。

    飞龙在天换上了一身作战服，看起来杀气十足。

    吴启被赶到飞龙在天的身边，门口还在不断往里面进入。

    这里光人质就有将近百人，不光有这次劫持的。

    飞龙会更是来了上千人，在这样大的空间里站着，依旧显得空旷。

    门缓缓关闭。

    吴启突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失重感。

    这是……通天电梯！

    他们在通天电梯里！

    有的人质因为一直受到惊吓，精神紧绷，这一下直接给吓得昏死过去。

    慌乱中，吴启看到S-099还在发呆，好像一切都是已经知道的事情。

    飞龙在天突然开口说，“兄弟们，这次行动不比平时的巷战，第十八层和这里是不一样的。大家一定要注意一种东西。”

    他的声音在广阔的空间里回荡，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听他讲话。

    他继续说：“注意伥鬼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