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启从地上艰难爬起。

    他的视野当中一片赤红，只能模糊地看出，此刻他正处在一条不算繁华的商业街上。

    已经是后半夜了，霓虹灯还亮着，不过在他看起来都成了或明或暗的红色。

    首先确定的是，这里不是地球，因为他隐约间看到了远处的通天电梯。

    街上的人比较少，但是都在好奇地围观他，而且是躲在远处。

    他伸出自己的手，手上还是布满龙鳞，身后还有一双沉重的双翼。

    但是幸运的是，他的思维还在。

    有人拿出玻璃样的手机来给他拍照。

    吴启想要躲开，他现在还有理智，他的畸变远远没有结束，万一自己失控了会杀掉很多人。

    他捂着被碎片刺穿的伤口，永生树的碎片还嵌在里面。

    但是畸变带给他强大的恢复力，树木碎片已经被固定在了伤口中。

    他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却感到天空下起了雨。

    人群中有人还在疑惑。

    “天气预备没说今天有雨啊？”

    这个世界的天气预报是非常精准的。

    “快看！这雨是金色的欸！”

    一听这话，大家都忙着用手去接雨水，吴启也伸出已经变得奇怪的爪子。

    他看不出雨的颜色，但在他的视野里，滴到他手掌上的雨水在发着红光。

    这根本就是下的永生泉。

    “快看！”

    一人手指向天空，吴启也抬头去看。

    “是金龙！是金龙！”

    有人大呼。

    吴启也看到了，不过他眼里是发着红光的条带，有上百条，从天空中的一点游出，四散而逃。

    这是逃逸出来的永生泉灵。

    突然间传来一声狼嚎，一头蓝焰狼王站在一座大楼的顶端对天嚎叫，吸收了永生泉的它全身蓝色火焰疯狂燃烧。

    一时间黑暗的角落里，狼嚎声此起彼伏。

    天空中有成群的巨大飞鸟飞过，影子投射到地面上，是某种不知名的鸟类超兽。

    看来被传送来的超兽不在少数。

    有人看到这些影子，听到这些声音，瞬间感到不妙，转身就跑。

    有人却抬起手来大呼。

    “这是什么？”

    他们的手腕上显出金光，这是永生纹路形成的前兆！

    各种超兽也涌进街上，吴启看到一头虎纹魔熊朝着这边奔来。

    那熊有两层楼高，奔跑起来整条街都在颤抖，路上汽车的报警器被震响。

    一时间有些居民楼开了灯，开窗骂骂咧咧地问。

    但当对方打开窗户，看到近处那一只只超兽，远处不断发生的爆炸，瞬间又关上了窗户，叫醒老婆孩子穿上衣服准备好逃命。

    胡纹魔熊在街道上奔跑，脚下的人类被它一碰就是粉身碎骨。

    吴启在街的尽头，这一会儿身上的灼烧感又强烈起来，炽天使再次腐蚀他的意识。

    他的视野变得模糊，四周呈现黑色，往中间是逐渐变淡的红。

    气息也在不断攀升。

    那熊离吴启越来越近了，却突然停脚刹车，脚掌在地砖上磨出了火星子。熊掌也摩擦着两边的楼梯，创出来两条窟窿。

    它感受到了炽天使的气息，像兔子听到了狼的嚎叫。来自血脉和食物链的压制，将它内心里的恐惧完全释放开来。

    它在狭窄的楼道里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光是虎纹魔熊，周围的超兽感受到这股气息都开始相继远离。

    人类也要么被熊吓跑，要么被超兽吃了。

    整条街都剩下他一个人。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现在正是混乱的时候，他可不敢随便就躺在路中间了。

    可眼中黑暗的面积越来越大，他只能随便找到一个狭窄的死胡同里，躲在角落处盘膝坐下。

    刚一坐下，黑暗淹没他的视野。

    他使出呼吸法，右手的鳞片下，永生纹路在随着他的呼吸不断闪光。

    金色永生泉雨很快就停了，随之而来的是倾盆暴雨。

    他的身上时而燃起赤红色的火焰，大雨浇在他身上水雾升腾，时而火焰熄灭，金光闪烁，时而头上的龙角消退，露出吴启的脸来。

    超兽终归是一群强大了的野兽，它们有自己的领地意识。

    当一些超兽靠近吴启的时候，就能感受到那浓烈的炽天使的气息。

    绝大多数超兽面对炽天使，都相当于白兔看见了狼尾巴。

    没有白兔智斗大灰狼的童话故事，只有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跑。

    所以当吴启醒来时，身边一个超兽的影子都没有。

    雨还在不停地下。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的多久，雨还没有停下，想来不会很长时间。

    手上的鳞片已经消退了，露出了正常的皮肤。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皮肤的触感，头上的龙角也没了。

    耳边是哗哗的雨声，已经听不见超兽作乱的声音了。

    也许是各大家族的部队很快就镇压了这场灾祸。

    他起身，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之前刺进他腹部的永生树碎片，此刻随着他伤口的愈合，已经和皮肉连接在一起了。

    他咬住牙，忍痛将其拔了出来。

    疼！

    他浑身颤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又坐到地上，休息了好一会，才扶着墙起身。

    那碎片有他小臂长，形似一块小剑胚，通体暗金，坚硬如铁。

    可以暂时拿来防身用。

    永生树上的碎片，形似剑胚，就叫它永生剑吧。他想。

    大雨如注，永生剑刚一拔出来就被清洗干净了。

    他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周围那么安静，大雨倾盆，血迹一流到地上就被雨水冲走了。

    在他的世界里，这大概是个适合古代大侠们杀人的夜晚。

    刀不见血，雨为你洗涤甲兵。

    他走出胡同。

    被虎纹魔熊破坏的楼体上，伤疤依旧存在。路上的汽车撞得到处都是，一个人也没有。

    雨打在车身上，空洞清脆，且单调。

    残骸，废墟。

    这两个名词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抬头往远处望去，大雨好像把整个世界都融化了开来，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没有霓虹的彩色霓虹的光晕，也没有居民楼的灯光。

    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灰暗，灰暗里是哗哗的雨声。

    他脱下外套，简单包扎了下腹部的伤口。不在畸变的状态下，他没有那么强大的恢复能力。

    沿着街道往前走，四下无人，只有单调的雨声，满地的残骸。

    路边的护栏多处被撞得稀烂，大一点的公路上到处是报废了的汽车，有些地方明显可以看到堵车之后弃车的痕迹。

    有一只蛇尾彩斑猫的尸体被雨水冲到下水道口处，蛇一样的尾巴随着水流飘荡。

    处处透露着诡异。

    他上了一条高架桥。

    这里的公路错综复杂，像是一张三维的蜘蛛网。最近的高速连通的核心他却见过。

    那是他冬眠苏醒的地方，古山医院！

    这里是第十七层。

    医院是用玻璃幕墙做的。

    那时他从医院里出来之后，回头望了一眼。医院通体透着洁白的光芒，和周围的彩色霓虹灯完全不在一个格调上。

    现在它们一同沦为大雨当中一条条的昏暗影子。

    吴启沿着高速路往医院走，医院里有可以给他包扎的药物。

    前方又是被遗弃的汽车堵在一起，在雨中看不见有多长，队伍的排头是发生了交通事故的几辆汽车。

    看起来就像发生了血栓的动脉。

    他从事故现场翻过去，在汽车间的夹缝中穿行。

    路过一辆汽车时，他往主驾驶的位置看了一眼，终于看到了人的身影。

    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坐在那里面的是一具尸体。

    他打开车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捂住鼻子又关上了。

    真难闻……

    等等……

    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

    昏迷时这里在下雨，醒来时还在下雨，让他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没有昏迷太长时间。

    他在地球上时，生活在自己国家的北方，那里一场雨很少会下超过两天。

    但是看驾驶室里面这具尸体的模样，估计死去很长时间了。

    就在这时，吴启听到有什么东西踏水跑来，速度很快，频率也高。

    他找到一辆没人的汽车，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静静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大。

    那应该是某种超兽的脚步声，声音沉重，跑得却极快。

    最后只听见砰的一声，一团黑影从地上冲了起来，一头撞上吴启所在的汽车挡风玻璃上。

    挡风玻璃被撞得皲裂，他也看到了那奔跑的身影。

    是头黑色的大猪，大概有三米长，面目极丑，黑色的獠牙突出。

    黑牙骑士猪，D级超兽。

    对黑牙骑士猪来说，长这样大着实不容易，因为它是很多肉食超兽的食物。

    吴启翻身下车，握住永生剑准备战斗。

    黑牙骑士猪也拔出嵌进挡风玻璃的獠牙，对准吴启想要再次进攻。

    就在这时，吴启又一次听到了脚步声，这次却明显是人的频率和步调。

    而且对方是踩着车顶来的。

    还没等他转身去看，就听到一个女孩大喊。

    “喂喂喂！往后退啦往后退！”

    那声音热情洋溢，放在这个环境里简直觉得突兀。

    吴启回头，只见一个女孩从车顶上一个蓄力跳了下来。

    迎着冲刺的猪，她腰间长刀出鞘，一刀砍中猪的下颚，沿着下颚将猪砍死。

    她举起刀来一震，刀上的血被雨冲走。

    收刀回鞘，干净利落。

    吴启看她的速度力量，差不多有相当于注射了两支永生泉试剂的强者。

    他将永生剑藏进衣袖里。

    又有三人从前面跑来，看到女孩之后放缓了速度，气喘吁吁地扶着汽车走来。

    他们就差得多了。

    “累……累死我了……”大凡跳到汽车后备箱盖上，向后躺倒。

    “阿羽，你没受伤吧？”姚剑憋住粗重地呼吸，上前一步问。

    “没事儿。”叫阿羽的女孩大咧咧地挥手，“这猪可够我们吃好几天了！”

    “啊——”二凡怪叫一声，“回去！这下雨天，太烦人了！”

    “走！”阿羽甜甜地笑，转过头来看向吴启，“大哥，一块跟我们回去吧。”

    吴启刚才一直在观察几人，现在才开口说话。

    他摆了摆手：“不了，我要去医院。”

    “呀！你受伤了！”阿羽小跑到吴启身前，“我看看。”

    “小伤，我去医院里找点药就行。”

    姚剑皱着眉头说：“医院早就被不知名的强大超兽占领了，你去那里死得更快。阿羽，咱们走吧。”

    阿羽坚持要看她的伤势，吴启只能解开勒住伤口的衣服。

    “伤的这么重！”阿羽惊呼一声。

    姚剑不安地催促，“快走吧，这里离医院太近了，要是被那超兽发现就完了。”

    大凡二凡站起身，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们看向阿羽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也想快点回去。

    姚剑把阿羽拉到一边，背着吴启悄悄对她说：“你也看到了，那人受这么重的伤，带他回去也是等死，还多一张嘴吃饭。趁现在其他超兽还没发现，快走吧！”

    阿羽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吴启，“可是……可是……”

    姚剑冷下脸来，“你要是觉得开不了口，我去跟他说。”

    阿羽难过地瘪瘪嘴。

    吴启的感知在突破到永生纹路两成的时候，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一旁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很明显这个叫阿羽的小姑娘是四人当中最强的，大凡二凡听她的话。

    姚剑有自己的想法。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按他们说的，医院那边有很强大的超兽。不知道什么实力，他又有伤在身，最好的选择就是另找地方养好伤，再来一探究竟。

    姚剑来到吴启面前，刚要开口说话。

    阿羽已经喊出来了，“大哥跟我们走吧，这么大头猪吃不完要坏掉的！”

    吴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再好不过。”

    姚剑转过身，愤怒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大凡二凡一听到能早点回去，也不关心是不是要多带上吴启这个“累赘”，开心地相互击掌。

    姚剑和大凡二凡拖着黑猪走在前面，阿羽和吴启在后面跟着。

    阿羽就像个刚被放出笼子里的鸟儿，从一根树枝蹦跳到另一根树枝，完全没有因为雨淋着心情不好。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她边走路边叽叽喳喳地问，好像这会儿完全忘了吴启身上还有伤。

    “吴启。”

    “你叫我阿羽就好，嘿嘿。”她笑。

    “从下金色雨到现在有几天了？”

    一听这话，她收敛了笑容，前边说话的三人同时停了下来，直起身子听两人的对话。

    吴启知道自己说到了什么敏感的东西。

    阿羽向他靠近，悄声问：“你也淋过金色的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