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女皇

第1章 老瓦房

    北门加油站出口旁,斜着一座白墙青瓦的穿斗结构老房子,只一层,“五檩五柱二穿”的悬山顶式屋架肆意彰显。

    看它,得仰望。

    它的地基外围用条石砌着,有点层次,凸出路面近两米高,也超出另一侧楼房底层商铺五米来远,笔直宽大的人行道在这里梗阻了一大半。

    房子主体并不挡道,挡道的是门前这圈“空中院子”。

    每逢路过这儿,兰蝴就会望向没有摆正的老瓦房。它那么倔强孤独,古朴之风与车水马龙的新城区格格不入。

    临街这面墙也就六米多宽,深褐色的木门位于黄金分隔位,未曾见打开过。墙面没有窗。屋子的一侧被加油站围墙死死挡着,另一侧与楼房紧密相临,看不到一扇窗,似被封印。

    屋下靠商铺方向的地基处,还有紧闭的不锈钢栅栏门,能见到台阶盘旋通向门口“空中院子”。门上带刺尖,也没能阻止她翻门而上,去探秘老宅的念头。

    说是没人在这里住吧,门旁的春联每年会更新。尤其是门前巴掌大的小院边上,用泡沫箱种着紫竹梅、仙人掌、芦荟之类,长势甚好。

    瞧,上面的陶盆里,如玉白荷如期绽放,夕阳下,老瓦房有了金灿灿的禅意!

    兰蝴和女儿身着母子装的背带白裙,正仰望着被荷叶簇拥着的几株荷花,却见花朵后面的木门打开了!

    天赐良机,这位不爱种菜爱养花的闲适老人终于要闪亮登场了!不,也许是白头偕老的两位,那就多了诗意。

    兰蝴举起手机,点开相机功能,要抓拍老人与老宅的场景,更要解开“房主是谁”的多年之谜。

    却见迈出木门的,是位穿着浅粉T恤和深灰牛仔裤的熟悉男子。他,不是冷洋吗?!

    兰蝴举起的手机失望地垂下,这跟一个现代人穿越去了古代一般,太不搭调。

    冷洋埋头关门而下,似有心思。快到栅栏门口,他才发现兰蝴,诧异道:“嘿!巧了!”

    “这房子,原来是你的呀!”兰蝴由失望变为激动,这下,可以更深入地了解这座老宅了。

    “不是我的。我帮着看管下。”冷洋走出栅栏门,注意到比兰蝴略矮的女儿,“这就是晴晴吧!真高啊!”

    兰蝴对女儿贺晴说:“这是冷叔叔。他的儿子比你小两年级。”

    “冷叔叔好!”贺晴礼节性地问着好,暗中拉兰蝴要走,被拽住了。

    冷洋称赞道:“听说你提前被重庆重点中学录取了,未来可期,祝贺你!”

    贺晴颔首一笑。

    兰蝴关切道:“这房子平时没人住吧?”

    “没法住人。”冷洋点了点头,指了指屋旁的楼房说,“以前那上面有人老丢东西下来,老把瓦砸碎。我安了摄像头,警告了他们。瓦倒是保住了,老鼠又作妖了。我去放了点鼠药。”

    兰蝴说:“不如找只猫放进去一两天,吓跑老鼠。我家倒是有猫,只是刚产了崽,不太方便。”

    “药都放了,算了。”冷洋又问,“你们去哪儿?”

    兰蝴指了指公路斜对面:“去前边逛逛。”

    贺晴将手中的购物袋提了提,不解道:“才从商场回来,又要去吗?”

    兰蝴认真地说:“猫粮忘买了。”

    冷洋隐隐一笑,正要说话,只听有个声音传来——

    “看嘛,就是这家钉子户,把好好的大路挡了,让我们天天走不好路!它想多敲诈些补偿款,这下好了,彻底黄了。”

    冷洋和兰蝴寻声看去,是位路过的老人正指着老瓦房对身边的中年女人说话,带着责骂的语气,还瞟了冷洋一眼,似乎是说给他听的。

    冷洋的脸阴了下来,走到老人面前,不客气地说:“大爷,房子八十年前就在这里,从没打算搬离。二十年前修路时,它也没向谁要过一分钱。它让出的这条路,难道还不够你走!”

    老人不好气地说:“为了城市形象,它怎么就不能做点牺牲!这太影响市容市貌了!”

    “它牺牲了一个厢房,一个院子,一块田地,连同屋里的光线,都牺牲完了,还要怎么牺牲?”冷洋气忿着,“总不能为了城市形象,只许美女帅哥上街,不许老弱病残出门吧!”

    老人把手一甩往前走去:“不和你横扯!别以为地主家的房子就好看!”

    冷洋继续较真:“没几幢房子,一二十年后,还能好看!”

    冷洋转身把栅栏门锁了,见兰蝴盯着他,说:“我最听不得谁说它是钉子户。”

    兰蝴笑道:“我怎么觉得这房子挺好看呢!可惜被围墙给挡住了。”

    “它是残缺的,哪儿好看了?”

    “那门就有看头。”兰蝴望了上去,“它虽然小,也没上漆,却不是几块木板拼凑,每个角都用了斜角榫卯结构,门面还刨有细线装饰,铁门环也是麻花样式。还有,它当西晒,普通木料早就变形,甚至腐朽了,它没有。”

    “那是铁杉木,刷过桐油。”冷洋欣然一笑,“你是懂它的人。”

    “你把这里打理得讲究,才是真懂它。”兰蝴趁热打铁,“这房子是谁的?能说说吗?”

    “说了有什么意义吗?”

    “我一直想等到这房子的主人,请他让我把房子改造下,哪怕是把门面这一带改造下也行,它可以更美。”兰蝴说,“几百,几千,就能做,有不同的改造法。”

    “全屋改造的话呢?”

    “当然更好。”

    “你是做广告的,还能改造房子?”

    “我们公司有装修工程业务。我是初级建筑师,做过民宿和自建房设计。”兰蝴不得不显摆,想把这个项目争取到,哪怕老年人也许不肯。

    “你还能做建筑设计!看不出呀!”冷洋难以置信,“你公司来做,你只赚小头,挺亏的。”

    这话如一把刀子插到了兰蝴心坎上,她无言以对。如今,她被陷在平面设计上脱不开身,做房屋和装修设计成了奢望。老板说,装修工程的甲方不太相信女设计师,甚至有些忌讳女建筑师。

    不过,公司是她的保护伞。没有公司出面,熟人找她做起设计来,总想免费,会亏更多。

    “你这一说,我倒想看看它还能变成什么样。”冷洋见她没有反应,反倒来了兴致,“这样吧,我回去商量下,能做就请你做个效果看看。你公司就别参与了。”

    兰蝴为难了:“我不能接私单。”

    “你只管出图,施工队我有。你我不说,谁知道设计师是谁。”

    “意思是,房子这头,你能做主?”

    “要做,就得整体规划。等我确定好,也许能做个主。”

    “这就太好了……嗯,万一被老板发现了,我就凉了。”

    “大不了换个老板。”

    “名声坏了,就被老板圈打入黑名单了。”

    “那就自己干。”

    “嗯,我考虑下。”兰蝴不能脑袋一热由他怂恿,他是有单位兜底的人,说什么都不腰疼,自己是打工族,能单干早就开干了。

    “如果要改造,改天,我带你进去看看。”冷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我有事,得走了,你们慢慢逛。”

    冷洋来到路边,招了辆出租车,一溜烟而去。

    兰蝴带着女儿朝家的方向走去,考虑着如果冷洋定下了,接不接这个触手可及又有些烫手的私单。它来得如梦一般突然,有点荒诞。

    老宅的改造效果,在脑海里时隐时现,变幻流转,简约风、文艺风、奢侈风……不,这是行活思维,它如此独特,应有只属于它的风格。

    越想,越急不可待。

    这座房子,她心仪很久,觊觎很久了,连它临街的所有尺寸都目测了出来,也在高清卫星地图上查看过它整体的俯视图、测量过整体的外围尺寸。

    冥冥之中的缘分,不是来了吗?

    “妈妈,不去买猫粮了吗?”贺晴摇着兰蝴的手问道。

    兰蝴怨道:“以为我真要重返商场呀!记着,不能随便把话题往家的位置引,更不能透露家的房号。当说谎时,得说谎。”

    贺晴说:“知道了。我看那叔叔不像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