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杳归期

第七章 幽明

    太阳初升,懿儿回到霁园,七舞影也随即从她体内分裂出来。

    “懿儿,多谢。”一夜没睡七舞影打了个哈欠,想着赶紧去房里睡个回笼觉。

    懿儿昨日被七舞影附身,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身子有些倦意,也想着回去赶紧眯一会。

    天空一道紫光划过。

    本来眼睛早已睁不开的七舞影霎时睁大了眼,她揉了揉揉眼睛,惊慌失措:“完了,姑姑快回来了!”

    七舞影困意顿时全无,懿儿也是一惊,七舞影火急火燎拉着懿儿就往屋内跑。

    当七舞影和懿儿推开房门时,玉姬早已抢先一步到达房内。

    只见房内端坐着一位身穿深紫色衣服的女人,容貌姣好,只是表情严肃,此时纤纤玉手握着散发着阵阵茶香的白瓷茶杯,正气定神闲地品茶。

    “去哪了?”玉姬轻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明明是温柔的语气,七舞影听得却是胆战心惊。

    “去湖里捉鱼了。”七舞影稳定呼吸面不改色答道。

    “捉了一夜吗?”玉姬挑眉,那眼神像是要看到人心底去,二人神色匆匆,头发微乱,像是从哪刚回来。

    “这不捉着捉着在湖边睡着了嘛。”七舞影笑呵呵应着,怕玉姬怀疑,又补充道:“不信你可以问鼠妖,那捞鱼的网兜子还是他帮忙做的呢。”

    以防万一,七舞影早就和鼠妖串通过了,并且给了他些灵丹做封口费,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罢了,疯了一夜,快回去洗漱吧。”玉姬拂袖放下茶杯没有继续追问,应该是信了七舞影的说辞。

    七舞影心底松了口气,非常听话和懿儿退了出去。

    回去打了一会盹,又梳洗一番,七舞影坐在桌前一只手玩弄着插在花瓶的梨花,喃喃道:“也不知道歌笑的剑术有没有通过。”

    “咚咚…”有人敲响房门。

    “何事?”

    “小姐,夫人唤你前去。”门外懿儿道。

    “姑姑?”七舞影眼珠子骨碌一转,也不知道姑姑有没有识破她,应道:“好,我这就来。”

    玉姬端坐在桌旁,一只手支额,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腿上,像是在小憩。隔着门,七舞影深吸一口气,嘴里念叨着:“不怕不怕,先发制人,以不变应万变。”

    七舞影大胆推开门,一把扑进玉姬怀里娇声道:“姑姑,小影想死你了。”

    冷面美人如同春风沐浴,弯起嘴角,轻抚着七舞影的背,微笑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定是调皮了吧。”

    七舞影撒娇摇头道:“我没有,我每日都在思念姑姑等姑姑回来呢。”

    一旁的懿儿低下头去,暗自撇嘴,腹诽:小姐这扯谎的本是可是日渐长进啊。

    “对了,姑姑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还走吗?”七舞影问道。

    玉姬正色,收回刚刚的笑容,覆上了些许愁容,看向七舞影和懿儿:“小影,懿儿,我明日就要动身去昆仑山闭关修炼,大概要一年需要的时间,在此之间你们不要出霁园一步,免得让我担心,知道了吗?”

    在外云游时,玉姬遇到几个在凡间胡作非为的妖,激烈争斗了一番,虽说将他们制服,可是寡不敌众,还是被伤到了元神,玉姬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为了不让七舞影担心,玉姬一直用内力掩饰自己的憔悴。她必须赶回昆仑山闭关疗伤,但是她唯一牵挂放心不下的还是七舞影,这个鬼灵精怪,视她为自己亲生女儿的小丫头,今日回来是特地在去昆仑山闭关之前来交代一番。

    “啊?!一年!姑姑你这次怎么要去这么久啊?”七舞影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虽然平时姑姑也经常隔三差五地外出,可最久的一次也只有一个月啊,想到这儿七舞影不免就有些担心。

    玉姬看出了七舞影的心思,解释道:“我这次出去有些事要处理,顺便拜访一些老朋友。”

    七舞影:“老朋友?姑姑我记得你向来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其他朋友的啊,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

    玉姬不想让七舞影继续追问下去,以免露出破绽:“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怎么,你还不相信姑姑了?”

    “没有,没有......”七舞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姑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这次突然去那么久,我有些担心你。”

    “好了,你放心吧,姑姑不会有事的。”玉姬转而向懿儿,“懿儿,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姐,不能出半分差池,知道了吗?”

    懿儿点点头:“放心吧,夫人,我照顾小姐那么多年了,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让小姐受到半分伤害的。”

    “好,那你们先出去吧。”

    七舞影和懿儿慢慢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咳咳......”七舞影和懿儿刚离开,玉姬立马眉头紧锁,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她揪紧桌布的一角,延着桌面呈现出几道深色褶皱。她顺着胸口,希望能缓解一些痛苦,可没有丝毫作用,她掏出帕子捂住嘴一阵猛咳,慢慢松开手,只见手里的帕子已被鲜血染红了一片,她吁了口气却暗自庆幸——幸亏刚刚在小影面前忍住了,没有让她看见。

    第二日,玉姬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昆仑山,七舞影和懿儿都在门口送别。

    “姑姑,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忙完那些事可要早些回来,小影会想念你的。”七舞影像个孩子样依依不舍地抱着玉姬。

    玉姬抚摸着赖在自己怀里的七舞影的头,安慰道:“好了,姑姑会早点回来的,倒是你,不要让我担心。”玉姬轻敲了七舞影的脑门。

    “放心吧,姑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安心在昆仑山闭关修炼吧。”说完七舞影给了玉姬一个笑容。

    瞧见了七舞影的笑容,玉姬愁绪纾解:“好了,我要走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罢玉姬单手一挥,解除门口的结界,走出了霁园,离开后,周围又立刻被灵力封上。

    看到有些不开心的七舞影,懿儿立即走上前来,环住七舞影的胳膊:“好了,小姐,别不高兴了,夫人一年后就会回来了。”

    是啊,一年后姑姑就会回来了,可自己为什么却还是忧心忡忡的,这几日她一直重复做着那个可怕的噩梦,她好怕姑姑会突然消失不见了,会不要她了。

    七舞影赶紧摇摇头,驱散忧愁,让自己清醒——不会的,梦都是假的,姑姑那么疼我,是不会离开我的,一定是我整天没事胡思乱想,对,一定是这样,梦都是假的.....

    离开霁园的玉姬并没有直接去昆仑山,而是先来到了断情崖,这是叱战最后身陨的地方。

    她慢慢走近崖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脸愁绪——魔尊,光阴似箭,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五百年了,我按照当初的约定将你的女儿抚养长大,而我已经将她视为己出,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只是近日我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恐是我自己多虑了。这百年间我无时不刻担心她会和仙界扯上半点关系,因此而受到伤害,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就请你保佑她,让她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

    不知不觉玉姬已经离开五日了,七舞影今日也像以往一样百无聊赖地在霁园里瞎溜达。一会晃到这一会又走到那,一会看看花一会又抬头瞧瞧天空。

    闲来无聊,七舞影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门口,觉着反正也没事干,不然就去书房找些书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七舞影的手指轻轻划过书架的书:“这本看过了,这本也看过了,哎呀,这本都看过好几十遍了。”

    “哼!”七舞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里的书我都看了几百年了,怎么就没有点新鲜的?”

    七舞影撅着嘴,正想寻个地方倾诉自己不满,一歪头,仿佛隐隐约约地瞧见最远处的书架底下还有一本书。

    七舞影瞬间满脸欢喜,连忙跑到书架底下,趴在地上,眯着一只眼向里面看去:“咦,真的有一本书啊。”

    她伸出一只手慢慢向书架底下摸索,摸到了书的一角,七舞影掏出书,只见书上已经布满一层厚厚的灰尘。七舞影用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咳咳咳...”七舞影被漂浮在空中的灰尘呛了几声,看来这书已经丢在这不少年头了。

    七舞影用袖子又擦了几下才看清书面上的字——《万宝图经》

    咦?这是什么书?七舞影有些好奇,她从来没听说过也没看过这本书,她慢慢翻开书页,随便翻了几页。

    “原来这书都记载着一些上古神器和世间宝物的介绍啊。”七舞影终于搞明白这书写的是什么了,感觉也挺有意思的,原来自己没听说过的神器竟有如此多,今日也算长见识了,这些宝贝虽然七舞影没有亲眼见过,但看看上面的图画也甚是有趣。

    翻着翻着,书中的其中一页深深吸引了七舞影的注意力:幽明镜——对镜施法,默念心中所想,便可看见心中所想的人或物。

    “幽明镜?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七舞影使劲搜索脑子里关于幽明镜的记忆,“对!我曾听姑姑提起过这面镜子,而且姑姑就有这镜子!”

    七舞影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她知道只要找到这幽明镜,她便可以通过镜子看见世间万物。七舞影转念一想,那岂不是也可以看见常歌笑了。七舞影宝贝似的把书塞进怀里,轻轻关上门离开了书房。

    七舞影一路上来来回回确认有没有人跟过来,明明在自己家却感觉像做贼一样,不对,这就是做贼!她偷偷摸摸地来到玉姬房门前,又回头确认一下没有人才放心推开了门。

    她轻轻关上房门,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紧张了,姑姑此时不在家,现在就只有自己和懿儿在这霁园里,何必这么害怕。不过想想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有些心虚也是正常的。

    七舞影来到房间内部的柜子旁,在柜子后又来回摸索了几下按下一个机关,柜子下层的木板便打开了。七舞影小时候扒门缝偷偷见姑姑打开过一次,没想到这再平常不过的柜子竟暗藏玄机,不过出于胆小,她也没敢偷偷打开过。

    七舞影开始寻找幽明镜,她知道,姑姑把所有重要的东西都会放进这柜子里。

    七舞影找了几下却没有找到有关幽明镜的任何下落,正当她准备放弃时发现最底层有一个带有精致花纹的木盒,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木盒,屏住呼吸慢慢打开盒盖,仔细瞧了几下里面装着东西,又和书上的图画仔细对照了几遍,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太好了,这就是幽明镜!

    七舞影赶忙将木盒藏进怀里,按下机关,柜子恢复如初,仔细确认没有留下任何“作案痕迹”才放心离去。

    七舞影刚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最不想面对的事还是来了。

    “小姐!”懿儿从远处跑来,“小姐,我找了好久,你去哪了?”

    七舞影磕巴道:“哦,我嘛...我闲着没事就去湖边逛了逛。”说着还示意指了指湖的方向。

    懿儿歪头道:“可是我刚从那边回来,没瞧见小姐你啊?”

    七舞影眼神飘忽:“哦...是吗,对了,我后来又去了一趟书房。”

    “书房?”

    “嗯,对,书房...没错,就是书房...”七舞影使劲点头道。

    七舞影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懿儿,她此刻唯一想的事就是懿儿能快点走。

    “小姐,你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懿儿觉得小姐很奇怪,肯定有事瞒着她,因为小姐只要一说谎就会结巴。

    “我没事啊,可能是天太热了吧。”七舞影干笑几声又望了望天,希望能掩饰自己的慌张。

    懿儿皱眉:“这天热吗?我觉得还好呀。”

    “呵呵...有点。”七舞影不敢正视懿儿,慌张的小眼神一直瞟向四周。

    懿儿笑道:“那小姐,懿儿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什么?”七舞影强装镇定。

    懿儿凑近七舞影,小声道:“小姐是不是瞒着懿儿偷偷藏了什么好东西?”

    “没有啊,怎么会,我怎么会有好东西不跟你分享呢?”七舞影全程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她此时心里简直想哭啊。

    “那小姐怀里藏的是什么东西?”懿儿随即指了指七舞影怀里凸出的那一块。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七舞影被自己的智慧打败了——这么明显的木盒藏在怀里,傻子都能看出来。

    七舞影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只好投降,老实交代:“懿儿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姑姑啊。”

    懿儿想从小帮着七舞影瞒着玉姬的事多了去了,无非是东碰西撞弄坏了什么东西,保证道:“放心吧,小姐,我不会告诉夫人的。”

    听到懿儿的保证后,七舞影才慢慢靠近懿儿的耳边小声说道:“我拿的是姑姑的幽明镜。”

    “什么!幽明镜!”

    懿儿听到这三个字后大惊失色,她怎么也想不到小姐竟然胆大到偷来了幽明镜。

    七舞影早就知道懿儿会是这个反应。

    “你看吧,我就说不能告诉你。”

    “小姐,这可不是小事啊,你偷的可是一件宝物,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懿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哎呀,什么偷啊,我就是借来看看而已嘛。”七舞影紧了紧怀里的盒子。

    懿儿一脸担忧:“小姐,其他事我都可以帮着你瞒着夫人,可这毕竟是宝物,万一没瞒住,让夫人察觉了什么,我们俩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七舞影咬咬嘴唇:“其实...其实我也觉得这样做确实不妥,可是....“七舞影犹豫着。

    七舞影一跺脚:“算了!我还是放回去吧。”

    七舞影本来就有些害怕,听到懿儿这样讲,心里就更忐忑了。七舞影带着依依不舍的目光盯着怀里的幽明镜,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将幽明镜放回原处。

    刚一转身,却被懿儿拉住了胳膊。

    “小姐,你偷这幽明镜是为了做什么?”懿儿从小陪伴在七舞影身边,深知小姐虽然有些贪玩任性,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干这么冒险的事来忤逆夫人的。

    “我...我就是听说这幽明镜可以看见天下万物,所以想弄来试试能不能看见常歌笑的。”七舞影垂下头,语气里带着失落。

    懿儿听到七舞影的解释,原本坚定的态度却有些动摇了,瞧着小姐满是失望的神情,懿儿倒先心软了。

    “算了,反正偷都偷来了,不如试试吧。”

    “真的!?”七舞影像是蔫了的花突然被浇了水,猛然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和掩藏不住的惊喜。

    “懿儿都帮小姐干过那么多‘坏事’了,也不差这一件了吧。”懿儿无奈道。

    七舞影全身上下都带着感激,给了懿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懿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七舞影整个身子都贴在了懿儿身上,就差点没亲上去了。

    “好了好了。”懿儿被七舞影抱着有些透不过气来,“你还是赶紧拿着幽明镜去试试吧”

    七舞影高兴得差点将正事给忘了,赶紧拿着幽明镜和懿儿躲到房里。

    懿儿将桌上的茶壶茶盏还有七舞影吃剩的糕点全部收拾掉,七舞影小心翼翼地将幽明镜放在桌上,两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得不敢说一句话,七舞影看了懿儿一眼,二人点头示意准备开始。

    七舞影闭上眼睛,将手放在幽明镜上方,手中渐渐浮现出淡蓝色的光芒。幽明镜逐渐有了反应,镜面有微弱的光芒闪烁着。

    对,就是这一刻!七舞影猛然睁开双眼,将手指指向幽明镜,那团蓝光立刻附在幽明镜上,幽明镜浮现出了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