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七舞影迷迷糊糊醒来时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床上，努力睁开眼看到一个不大清晰的背影站在身前。

    那一袭青色罗裙，七舞影微微动了动手指，想要张口——“掌座！”

    “听说师妹身体抱恙特来探望不知可有大碍？”

    “无事，只不过不胜你那果酒的酒力罢了。”

    “师妹，她？真的无事吗？”门外的声音再次追问一番。

    “怎么，本座的话你也不信了？”

    “既如此那弟子先告退了。”

    七舞影听着门外声音，她很确定那是白济轩，看来果然是白济轩事先在酒里做了手脚，可是岑月怎么会一点察觉都没有？

    “醒了？”

    眼前的身影转了过来，对她微微一笑，眼里皆是平静。七舞影也恢复了意识，看清了面前的人。

    “师父。”七舞影虚弱地起身。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岑月语气依旧温柔，但字眼里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清冷。

    “我...”七舞影一滞，岑月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知道了什么，那刚才为什么不在白济轩面前当众揭穿？

    “你在疑惑为什么我不说破吧。”岑月先她开口，如平静湖水，没有一点涟漪。

    七舞影指尖一凉，说不出一个字。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知道你是妖。”

    心中一惊，接下来装满了疑惑：“那师父为何——”

    “为何还带你回来？”岑月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那日我负伤而归正想用刚从妖界采来的百妖草包扎，谁知你突然出现。云巅山守备森严而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出现在那不合常理，我自然要试你一试，百妖草生长在妖界，若你是一个寻常女子怎会认得？”

    七舞影嗤笑一声：“原来师父早就识破，亏我还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

    “我把你留在云巅山本是只想看看你究竟有何企图。”

    “所以师父你看出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赤诚之心无以为报罢了。”岑月眼底露出一丝暗淡。

    “那师父你想如何处置我？”思量许久，七舞影终究是问出来了。

    “你走吧。”

    “师父？”

    “不是所有真心都会有好结果的，你在这百害而无一利。”

    “不，我现在还不能走！”

    岑月不再如之前般平静，她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疯了，白济轩已然有所察觉再这样下去我也保不了你！”

    七舞影自然明白这其中利害，可她仍不甘心就这样直接离去，她苦苦哀求道：“师父，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但是比武大会在即，我答应过常歌笑要看着他夺冠，我不能一走了之！”

    “所以你就连你的性命也不要了吗！”七舞影从未见过岑月这般，以前的岑月是云巅山的掌座，举止仪态端庄大方，表情管理也是自然得当，而今却是带着愠意、不解，似乎还有哀伤。

    七舞影看着她的眼神，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更加坚定了，她抬起头，伸手轻轻拽住岑月的衣袖一角，哽咽道：“师父，我意已决，求您再帮我一次吧。”

    养尊处优的小姐何时这般低微求过别人。

    岑月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恢复如初，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微微用力，拉回衣袖甩开衣角的手，径直走出门去，撂下一句：“若是打定主意了，可就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

    七舞影跌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岑月是答应她了，可白济轩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势必还会有另一番动作，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了，看来比武大会后她必须得赶紧离开这里了。

    “舞影，舞影！”窗户那传来一阵动静。

    七舞影爬起来打开窗子，看到的是常歌笑眉开眼笑的面容。

    “你怎么在这？”七舞影问他。

    “你不是说你不舒服吗，我来看看你，怎么样，好受些了吗？”

    窗户离地面高度有些距离，常歌笑搬来几块石头垫脚才勉强够到，七舞影看着他趴在窗外有些吃力的表情，忍俊不禁。

    “你怎么不从门口找我？”

    “我刚刚瞧见掌座从你屋里出来，更深露重的怕让别人瞧见辱你清誉。”

    七舞影噗嗤笑道：“那你这样半夜偷翻人家女孩子的窗就不有损清誉了？”

    常歌笑被问得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

    七舞影瞧他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哑然失笑，也不再逗弄他：“好了，你找我究竟何事？”

    常歌笑想起来正事：“我来找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七舞影就这样任由他拉出窗子，他把她轻轻抱起从窗边跳了下来。

    “为何有门不走，偏偏走窗？”

    常歌笑想了想道：“本人正人君子，就当是为我的清誉考虑吧！”

    七舞影见他假装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好笑：“你何时如此油嘴滑舌了？”

    “先不管这些了，跟我走！”常歌笑一把拉起她的手，七舞影还未来得及问去哪，就被他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这里是哪？”

    “这里鲜少有人，我也是无意发现山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所以你到我来这里做什么？”

    常歌笑环臂看着他：“你先把眼睛闭上。”

    “做什么？”七舞影警惕地看着他。

    “让你闭上就闭上！”

    七舞影拗不过他，只好闭上眼睛。

    “不许偷看哦！”

    七舞影刚想睁开一丝缝隙想看看他在耍什么把戏，一条白绸带蒙住了她的眼。

    “我就知道信不过你，还好我早有准备！”常歌笑在她脑后轻轻系了结。

    “常歌笑，你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等会你就知道了！”

    七舞影被蒙住双眼站在那，她仔细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了，可以睁眼了！”

    眼前的绸布被解开，七舞影缓缓睁眼——“砰！”

    一朵烟花喷射而出，在空中傲然绽放，紧接着又是一朵喷射，很快，不同颜色的烟花陆续飞上了天。

    “啪啪！”一朵朵烟花在空中盛开绽放，分裂成无数的星光点点，照亮了夜空，也打破了整座山的寂静。

    “好看吗？”常歌笑站在她身后，轻声问道。

    七舞影点点头：“好看。”

    七舞影以前一直在霁园，那里与世隔绝，很少能见这么多烟花，而今晚这漫天绚丽都是常歌笑为她一人绽放。夜空中的烟花一朵朵绽放着，心里的那朵不知何时也悄然绽放了。

    “你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七舞影回过身子，面对他问道。

    “今日中秋，想着你见不到玉姬夫人和懿儿定会寂寞，就想放着这些小玩意儿哄你开心罢了，如此看来，似乎是很有成效！”

    常歌笑的脸庞在这五彩缤纷的夜空映照着，就如同这花火一样绚丽让人着迷，七舞影一时迷了神，踮起脚抱住了他。

    “谢谢你，歌笑，我很喜欢。”

    常歌笑也是被她这突然一举动微微一愣，许久，他环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在她耳边道：“你不用谢我，就当是你给我扇子的谢礼吧。”

    “扇子？”七舞影松开他。

    “是啊，你送的扇子我很喜欢。”

    “你瞧见了？”

    “瞧见什么？”常歌笑装作疑惑看着她，故意逗她，“你是说那扇面的画吗？竹梨图，不错，我很喜欢！”

    七舞影瞧他一脸正经，有些焦急问道：“你就没瞧见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常歌笑做出努力回想的模样，摸着下巴，突然道：“哦，你是说那扇柄吗，那做工精致，我也很喜欢!”

    “你——”七舞影语塞。

    常歌笑见她闷声，挑眉道：“我还看见两行小字，上面写着——”

    七舞影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你不用说了！”

    常歌笑握住她捂住嘴的手，握在手里，注视着她的眼睛，如汩汩清流：“之前是我没注意到，这次回来才想起来打开那扇面。以前你对我来说无异是水中之月，可见不可求，但上次在断情崖一事后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无论何时何地，我常歌笑都要护你一世周全！”

    七舞影低下头，抽出自己的手，低声道：“你话别说太早，那字是我随意写着玩的，你竟还当真了。”

    “哦，是吗？”常歌笑挑眉看她，“那字可以作假，这红线也可以作假吗？”

    常歌笑伸出手腕，另一只手在上面轻轻拂过，红线便在二人的手腕显露出来，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要不是黄叔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对我早有企图呢！”

    “黄叔？他告诉你的？看我下次不找他算账！”

    “这么说黄叔应该算是你我二人媒人，我们下次应该去好好谢他才是。”

    “我——”

    “好了，你既瞒了我许久，自然要罚。”

    “罚什么？”

    常歌笑牵起七舞影的手，将它握在手里，七舞影的手很小，常歌笑正好包住她的手。

    “夜里的山风的还是有些凉的，就罚你靠在我怀里陪我赏月吧。”

    “就这样吗？”

    常歌笑把她一把拉近怀里，道：“就这样。”

    常歌笑的怀抱很大很温暖，七舞影就这样靠着，夜空中最后一朵花火绽放变成星星点点落了下来。

    “歌笑，你为什么想当掌门首徒？”七舞影靠在他怀里问道。

    常歌笑想了想，道：“以前是为了给父母报仇，后来——”他紧了紧怀里的人，继续道：“后来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报仇？什么意思？”七舞影从他怀里出来，问道。

    常歌笑低下眸，眼神里尽是黯淡，像是打开尘封许久的回忆般道：“我小时候和父母在村子里生活，日子虽不算富有，但也是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可是有一天，一个妖怪进了村子，吸食了所有人的精气，我娘为了保护我把我藏在泡咸菜的大缸里掩住了我的气味这才没被那妖怪发现。妖怪离去，我看着地上全村被吸光精元的村民的毫无血色的尸首，还有我爹娘，他们每个人最后的表情都是恐惧，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杀光天下所有的妖为我爹娘报仇，后来我经历千辛万苦来到云巅山，就是要拜师学艺复仇！”常歌笑额头青筋暴起，他一拳狠打在石壁上，关节处泛出血丝。这些年来他忍辱负重，可还是被人欺负，他灵脉不通，以为大仇无报，自从遇上七舞影后功力见长，想着终于有机会能够报仇雪恨。

    过去的悲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家人惨死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常歌笑理智开始涣散，他像看见救命稻草般抱住七舞影，道：“舞影，你陪着我好吗，你就这样一直陪着我，看我当上掌门首徒，看我杀尽世间所有的妖！”

    七舞影身子一冷，打了个寒颤，她声音微颤问道：“所有的妖？”

    “是，我要杀光所有的妖为我爹娘，为那些无辜的人报仇！”常歌笑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

    七舞影推开他，常歌笑不明所以看着她。

    “可并非所有的妖都是害人的呀，人有善恶之分，妖也是如此啊。”

    “掌门说过，妖就是妖，你也看见了，上次追杀我们的那群妖对我们可曾有过一丝怜悯！”

    “那不一样，那是被摄了心魂的恶妖！”

    “舞影，你这是怎么了？”常歌笑看着七舞影激动的神情，有些担忧。

    发觉到自己的失礼，七舞影看了眼那轮皓月，刚才还明亮皎洁，此刻竟被乌云遮住，透不出一丝光亮。黑暗里，她道歉道：“今日这月怕是赏不成了，我先回去了。”

    “舞影！”常歌笑想叫住她，没了月光与烟火，七舞影的身影和那黑暗融为一体，很快便瞧不见了，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