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边毕竟是匆忙布局，漏洞破绽自然不少，又碰上经验丰富的杨度，当朝资深刑讯专家，随口便能批驳的曹可盛是哑口无言。

    他的老辣之处还在于，就事论事并不针对太子爷发难，而是紧紧咬住曹可盛不放。

    这让太子爷也使不上劲，压力全移到曹可盛这里。

    杨度心里明白，若能证明敦煌张氏谋反不成立，那么赵王元洛也就会没事。

    而灭了敦煌一家的曹可盛，反倒麻烦大了。

    既然是在朝堂上公开庭审，那么，太子就想庇护也不成。

    “杨相是对确定张氏一族之罪，有疑问？”

    元智冷漠地盯着杨度，明知故问。

    曹可盛诛灭敦煌张氏的密令，是他亲自下达的。

    张氏与叛军马匪之间早就有勾搭，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出手，但暗通款曲，在钱财物资上长期在暗中支持叛军。

    当然，这些证据根本不可能留下来。

    而这次张氏父子上京拜见太子，就是想做最后努力，一旦朝廷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回到敦煌他们就公开谋反。

    太子实际是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当然，这种处置方式肯定是不能按正常律法程序走。

    可现在是杨度他咬住不放，这事就有些麻烦，十分被动了。

    杨度并不给曹可盛以喘息机会，只见他朝元智又拱了拱手，沉声道：

    “回禀殿下，这并不是老臣吹毛求疵，而是这件案子本身就疑点重重，千大人，万大人，你们二位可是刑事侦破与审查案件的高手，老朽冒昧问一句，你们这些年办理大案要案中，倘若与叛贼勾结，可会在家中留下书信这等铁证？”

    刑部尚书千奋勇先出列，道：

    “回杨相的话，这些年大案要案侦破工作异常艰难，像张氏这种反常情况，却从没碰上过。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必然不可能留下书信这等证据，给人当把柄。”

    “毕竟一旦被发现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有胆子犯下这等罪孽之人，又怎么会如此蠢笨呢？”

    “是啊，不光是侦破案件艰难，审案同样也是这样的，案犯大都是狡兔三窟，有罪证他们都千方百计去毁灭，不可能愚蠢到自己留存证据，这跟自掘坟墓有何区别？”

    大理寺卿万道光紧跟其后，补充。

    “？？？”

    千奋勇，万道光和杨度三人是一唱一和，把整个事情的节奏，带向了他们想要的方向。

    元智坐在最上首，面无表情。

    这个时候他不便亲自下场去干扰。

    一旦太子爷出面，就没了退路和回旋余地。

    这口锅只能由曹可盛来背。

    曹可盛当然知道太子爷这时候不能出手，现在只能由他来回击杨度等人。

    可眼下局势对他十分不利啊。

    殿下百官们都被杨度带动了节奏，认为曹可盛滥用职权，故意夸大其词。

    一般官吏若是被杨度他们这番指责，早已乱了方寸。

    可曹可盛也非等闲之辈，临场应变能力比较强。

    只见他略作停顿，先是朝着上位拱了拱手，然后沉声道：

    “禀奏太子殿下，微臣认为，杨相和千、万两位大人所言...纯粹是在脱裤子放屁！”

    这句粗鲁无礼的辱骂一出，立即引起一阵骚乱。

    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纷纷用谴责的目光注视着曹可盛。

    赵王也认为曹可盛是被杨度击中要害，恼羞成怒之下，不顾体面地辱骂当朝一品相爷。

    嘿嘿，黔驴技穷了。

    元洛嘴角拉起一丝得意的冷弧，用看疯子般的眼神，扫向曹可盛。

    杨度当了几十年的朝臣，包括继业皇帝在内，从未有过当庭辱骂他的时候过。

    太子也没当众辱骂过他。

    今天，曹可盛可是破天荒第一个。

    没想到，曹可盛依然是一脸的平静。

    他的辱骂是故意的，为后面他的论证奠定气势和节奏。

    接下来，他要给大家讲一个绝对不寻常的张氏家族。

    “大家都知道正常人断然不会留下书信这样的罪证，可谁又知道这个敦煌张氏就不是正常人呢？他们在当地十分狂妄，不可一世，数百年家族历史中，还没有哪朝官府衙门会带兵强行搜查张府。”

    “所以，张氏家族族长张冲，目无法纪朝纲，敢跟朝廷公开叫板，年前就派出少族长张苞，跟着暗卫的鹰扬将军纪毅回京，想与太子谈判，企图逼迫新政权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且被太子殿下严辞拒绝。”

    “年后，张冲以送太子大婚贺礼之名，又来到京城，离开敦煌前曾扬言，如若朝廷这次再不答应，他返回敦煌就反了他，一致要求瓜州自治。”

    “和叛军勾结这是什么罪？那是忤逆谋反，诛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今满朝文武，乃我终晋帝国精英之荟萃，最顶尖的人才都在这里，请问你们敢造反吗？不敢，可张氏就敢，凭此，就不能把张氏当寻常对待。”

    “除了与叛军勾结的书信之外，张冲扬言造反时的目击证

    人，举报证人等有数人，还有其它几个士族皆可作证，那一

    日在现场的上千军士也可以作证。”

    “张氏家族是否谋反先不论，至少持械冲击官府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这已经是死罪，而下官当场若不灭张家，难道等着他们把下官给杀了？”

    “下官人微言轻，死不足惜，但下官是朝廷命官，应该死于社稷，死于江山，断然不能死在乱臣贼子之手，如此，辱的便是我终晋王朝的威名！”

    曹可盛这番长篇大论，逻辑推理严谨，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的论点就是张氏本身就不是正常人，狂妄自大，目无朝廷。

    所以，不能以正常思维与逻辑而推论。

    曹可盛傲然立于大殿之上，朗声道：

    “太子殿下，若是朝廷对此案有任何疑问，可以重新复查，下官愿意全力配合。”

    太子爷听罢心里大喜，不由得点头称是。

    曹可盛还真是个人才，孤没看错人。

    这一番言语，合情合理，让人根本找不出可拿捏的把柄与漏洞来。

    元智阴冷地看了杨度一眼，沉声道：“杨相，如今你们可还有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