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现实而论，罪孽”的重量不取决于杀戮行为的多少，而是罪人们此前做了多少不称职的事情，而轻视自己的人生，则是一种极致的罪孽。”

    ——《左右定义的一百种方法》

    ……

    北环阿尔萨斯群岛，圣埃兰斯城邦。

    盲目，迂腐，傲慢，造就了一个时代的暗幕与死寂，哭泣声奏响永恒的乐章。

    绯红之月下埋没理性的黑暗，是属于新时代的罪孽。

    每个人的眼中都带有疑惑与恐惧，无论那是否是看向自己，艾卡早已见怪不怪，他依旧是带着他的一本历史文献记录，从斯麦林大街拐角的咖啡厅离开，走上“回家”的路。

    肤色惨白，衣着单薄，四肢还缠着大量的绷带，却是在冰天雪地中泰然自若，他就像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没有人喜欢恶魔，却也没有任何人敢表达质疑，即使知道那是一个怪物，很像圣经中描绘的地狱恶魔。

    自由是生命与生俱来的权利，因此，人们害怕被“定义”，无论是成为觉者，还是暗堕者，对他们来说都，都是一场噩耗。

    没人喜欢成为冠以英雄之名的傀儡，更没有人想成为怪物。

    平凡是福，可惜每个人都不平凡。

    神明无时无刻都在注视着一切，赐福每时每刻都在进行。

    这是一个拥有威慑秩序性的世界，一段沉默的年代。

    相应的职业，会有神明定义相应的觉者兼职。

    [守望之印：神秘的求道者]

    [刻印所属命轨:铸金与缔造之路]

    [受印者：史卡尔·克雷多；种族：人类]

    [等阶：0.7]

    [权能：知识＋50%，求知欲+50%，力量+50%（特殊能力未侦破）]

    [生平：破而后立的求道之人，手握神兵的开拓者，爬出恶堕之渊的幸运者，你的事迹会被歌颂，直至湮灭的尽头，以及新生代的开始]

    “大约净重965.5克，延长大约一个小时，目前来看，罪孽的重量与时间成正比，但还是太少，无法判断其诡异形态是否对时间同样有所影响。”

    化学与腐朽气息弥漫的地下室中，史卡尔上校对收集而来的“罪孽”进行着切分，分批次进行化学实验与生物数据研究。

    史卡尔曾是某所大学的医学教授，因妻子儿女丧生于突袭战争中而受到巨大刺激，最后参军成了上校。

    一张铸铁面具扣在他脸上的血肉中，如同一只机械抱脸虫。

    从他魁梧的身材上可以看出，史卡尔上校也曾风流过，奈何岁月不饶人。

    “感谢您的研究数据，来块可可面包吗？我买了双份。”

    直到现在，艾卡都很感谢这位学时渊博的军士上校，让自己目前的生活还算滋润。

    他向外界证明自己还算是个好人，尽管没多少人信，但也使得艾卡能上街行走时，能少躲一些迎面而来的臭鸡蛋。

    “我知道你做的是什么，能研究一位好神明是我的幸运，更何况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神明？一具尸体？

    抚摸着自己静如死水的脉搏，艾卡好笑似的摇摇头。

    “这玩笑您开了多少次了？”

    绷带缠绕着四肢以及脖颈，每一处绷带之下都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锁链，向四面八方延伸至无尽的虚无。

    现在的他肌肉完全僵硬，只能如同提线木偶般做简单的肢体运动，估计连鸡都打不过，甚至连基本的生物体机能都存在很大的障碍。

    他犹记得那位每次叫自己起床都要摇晃自己至少一个小时的老管家。

    当然，更多情况下，老管家是选择打一个小时的沙袋健身，毕竟死尸不怕揍，自己也没感觉任何不适。

    “就因为你能赐予他人印记，你就已经被定义为神明，除非你有办法让自己辞职。”

    揭开半脸的铸铁面具，史卡尔气呼呼地一口塞下整个可可面包，转身又栽入那堆散发着腐肉与化学气息共舞的试管之中，对最新的“罪孽”进行最后的防腐保存处理。

    艾卡翻了翻白眼，懒得在这上面纠缠。

    “好吧，倒计时的尽头是什么？”

    “肉体死亡，有实验结果可以证明这一点。”

    史卡尔没有任何迟疑。

    很早以前，为了探寻这具身躯的奥秘，艾卡贡献了不少组织细胞供史卡尔秘密研究，尤其是五处绷带封印的位置。

    这种生物实验需要时间去验证，也需要长期的样本供应，艾卡的内心多少有些隔应。

    “长期试验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的成果证实了这一点。”

    扫开一片空地，一大摞实验数据堆放在艾卡面前，斑点褐暗色上点缀着些许碎渣，似是动物组织的残片。

    进行生化研究，是史卡尔晋升的方式之一，属于“求道”，它是隶属于原生派的老学者，专精于普通生物学领域，学识渊博，可奈何在遇到艾卡之前，几十年来没有灵感，速度也是感人。

    而眼下看，真功夫是没少干。

    “我先是对你不同时间长短的倒计时，在同一部位所取的组织细胞进行对照实验，并分批次做了不同部位的同变量对照实验，得出你总体身躯细胞在不同倒计时下的生物活性特征，实验数据也很可观。

    ——倒计时间越短，生命活动越微弱，直至尽头，肉体就会真正彻底死亡，按照理论来说，那是连你的灵魂都留不住的，真正的尸体。

    再者，就是你延长倒计时的手段，是一种授予他人印记以替代其他圣殿印记的手段，本质上同样属于神明的赐福。

    每授予他人印记，剥离一次‘罪孽’，你体内的细胞活性都会增加，倒计时会同步增加。

    遗憾的是，样本供不应求，毕竟我也不可能将世界上所有的囚犯都拿来给你延寿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若从根本上定义，你是一位被封印的神明，而且，很可能与圣殿有关，因为你能撼动他们傲慢的权能，我甚至能在脑中构想出一套对抗神明而惨遭封印的超级英雄剧本。”

    尽管没有实质的感觉，艾卡依旧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他曾见过所谓的“圣殿”，从离城镇不远的奥丽侬山峰之巅向南望去，如果运气好没遇上周期磁流性的雾霭，则会得到一场无与伦比的视觉体验。

    仰望星空，虚无缥缈，星星会眨眼，一排排的缓缓蠕动，再细一看，却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瞳！

    环体圣殿，冠以座天使的形象，意喻神的车轮，代行神的意志，以漠然之姿俯瞰芸芸众生。

    “我可不希望跟神明扯上关系，我怎么感觉活着这么没有意义？”

    这还是身为一个穿越者应有的待遇吗？

    三个环体年无情无欲无感无求，艾卡只感觉空虚寂寞冷，一生无所事事，结果到头来，还要度化别人才能延长寿命，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别着急，如果没有办法打破现状，我也不会找你了，啃了你这么多样本，总算是研究出些有用的东西。”

    史卡尔从试管架上拆出几个老式白银注射器，又取来一袋“罪孽”，一股动物的腐臭味席卷而来。

    “你的能力，跟生理意义上的情感有所关联，我是说，诱发恐惧的那一类因素，不是神经反射那种旧时代的理论！是某种生物原有的化学物质！比起刺激，更像是生物体原有的一种对肉身的特殊激动指令，这种物质能针对性的是躯体内的某一种器官产生高效应激效应，甚至能让身体机能低下的重伤人员短暂维持生机，如果加以深度研究，对临床诊治医学可以说有着革命性的作用。”

    “我刚好有一位老伙计，他们的部队应该用得到。”

    听到这，艾卡很快联想到生物界的一件大事。

    激素？

    在旧时代，可没有激素这个说法，那时的生物科学界的理论手段有限，还认为一切的生理反应都和神经反射有关。

    “罪孽”是一种意识具现化的产物，恐惧蕴含其中。

    去甲肾上腺激素，多巴胺这些物质都能导致导致焦虑，抑郁与恐惧。

    实际上，在环体的世界，这种新事物并不稀奇，刻印总是能带来一切，因为那是众神梦中的回忆。

    “您或许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那么，于我而言，是怎么个说法？”

    艾卡示意地指了指自己。

    “世上有一种超凡的力量，在我们每个人体内，那是神明窥视我们的工具，人生之路，是非对错，以及爱恨纠缠。”

    “我不懂超灵派学说的那一套理论，但我懂生物与生俱来的本领，情感促使了人类难以理解的行为，神明也是通过这种手段，感应并赐福于我们，如果我的猜测成立……”

    “是这东西，间接的导致人类产生负面情感，以至于‘罪孽’的诞生，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讲，这也是神明定义我们的间接的因素之一。”

    “或许，你能在最后的时间内，将赌注下在其他神明身上，看看你能不能吸引祂们的目光。”

    艾卡接过了针管，那白银的管身似乎在散发微光，如同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是灯塔？还是母亲？

    ……

    午夜时分，斯麦林大街静谧无人，艾卡一步步向着红月而行，感受着“祂”的注视，感受着灵魂消散的最后时光。

    那神圣而诡谲的红色月光宛如融入了血肉之中，在其中蚕食，蠕动。

    艾卡的耳边依旧回荡着史卡尔喋喋不休的学术理论，他的口袋中还有一根白银注射器。

    在游戏中的某个时间段，的确有印记诱导这一功能诞生，只不过他现在离那个时间段还很早。

    现在看来，他是提前享受到了这一功能。

    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他去实践。

    新历676年23月25日47时58分39秒，时间差不多了。

    “赞美世界，……”

    “赞美生命，……”

    “赞美真我，……”

    “赞美女神，……”

    众生于恐惧中被授予恩典。

    艾卡将一只白银注射器的针管口对准脖颈处的叉号，面向绯红之月。

    冥冥之中，座天使的一轮环体开始闪烁，好似感受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黄铜怀表指针的嘀嗒声传来，计算着生命的倒计时。

    他在等那一刻的到来。

    《环体》的计时方式较现实世界有所不同，环体世界一天为48小时，一个月为30天，一年为24个月。

    环体一年等于地球的四年。

    给玩家的受印期限是三个环体年，也就是整整十二年。

    三年之期已至，属于他的神明印记即将落下，属于他的环体游戏才算真正开始。

    有趣的是，通过史卡尔抓获的无数死囚，艾卡精准的将倒计时卡在了这一刻的稍后一些。

    是被定义？还是死亡？

    这一剂命名为暗堕诱导针，似是艾卡对神权的挑衅，又似是一场与这个诡谲世界之间的赌约。

    我死，你就无法定义于我；我活，却自甘堕落，你也无法左右我的命运。

    是否太过于傲慢？

    恍惚间，似乎有无数的星星看向了这边，耳边的低语声变得越来越嘈杂，似是在奏响灵魂最终的绝曲。

    闭上眼睛，艾卡将注射器推至底部。

    [00：00：03（减少）]

    [00：00：02（减少）]

    [00：00：01（减少）]

    “零。”

    ……

    低语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坠入沉寂的海洋。

    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眸，世界破碎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是如此的清脆，悦耳。

    突兀的，虚空传来一声碎裂声，眼前的场景骤变，猩红涌现。

    如死水般的黑暗中突然爆涌出无数菌丝物质，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逐步朝着内部而来，侵蚀了整个世界，窸窸窣窣的声音竟像是某种神秘而古老的咏叹曲，悠久深远，诡异莫名。

    红色的帷幕下，无数菌丝交织形成频闪的图像，仿若旧日的乱影。艾卡感受到无数伟岸的身影排列成环，于血色风暴之中蹒跚而行，以他为核心，不断靠拢。

    最终，发狂，崩坏，糜烂，消散。

    只留下躯壳。

    [第■指令：主宰的狂梦]

    [恭喜您，您的■■进度已获得进入第二阶段的资格]

    呼的一阵剧烈喘息，艾卡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座血色殿堂之中，坐于中庭，主位之上。

    “我还健在？不对，这里是……？！”

    游戏中接受暗堕印记的地方！

    圣殿之一，寂灭圣殿。

    可这位置，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座下，无数腐朽的半神在此刻静止，他们那古奥威严的面庞扭曲着，半身因暗堕而变得畸形，破败不堪。

    祂们在被控制，因某种存在而挣扎。

    渴望死亡。

    殿内，朝圣之音四起：

    “伟大的主！全知全能的新月与寂灭之堕神幽尼尔斯，我们于此瞻仰，承蒙您堕落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