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幻之境

三,三梦共生体分体

    大汉带着蓝天在梦魔网络里一阵穿梭,不过短短几十秒,就来到了女挂比的工作室里。

    她的工作室没有窗户,在这里办公可以做到没有昼夜观念,一盏亮度恰到好处的吊灯就可以让人既舒适又专注地投入到工作里。

    除去这间工作室,女挂比的公寓还包括: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浴室,一个客厅,一间车库,一间大仓库,一个大院子。

    公寓的装修是极简主义风格:休闲,淡雅,十分宽敞,宽敞得有一点点凄凉。

    大汉将黑雾缓缓收走,提着蓝天,将他扔到了地板上。

    “我以为他死了,现在却又在慢慢回气。他不会真是那个分体吧?”

    大汉坐在女挂比的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瞅了瞅地上蓝天说道。

    “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出为什么他能不受到梦魇的侵蚀。”女挂比答道。

    “他会不会是狐妖?”大汉问道。

    “你觉得就他这德性,像吗?”

    “不像。”大汉笑道。

    “况且,听那些老人说,当初仅有两只火狐狸阴差阳错逃过了那帮人的袭击,一只是我们这边的,另一只的人类初始形态是个女人。她虽是自由身,但和中国区域的高级梦魔有过约定不再干扰我们的行动。所以他绝不可能是那个狐妖。”

    “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个小孩长大后居然成了这个鬼样子。”

    大汉略为心寒地看了看蓝天。

    “我也不敢相信,我们花了足足十年,搜遍了整个中国的中上层阶级,却发现化为人形的三梦共生体分体落得如此下场,还被封印了记忆与造梦的能力。”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证明他的身份了吗?”大汉道,“要不我再喊些人过来,看看他们能不能把他的梦境养分给吞噬掉。”

    “连你都杀不了他,你觉得我们所属的分区里还有谁可以吗?”

    “首领呢?”大汉问道。

    “首领说过,在中国寻找三梦共生体的任务交给我来做。没有全部的把握之前,不要告诉她。”

    “你还没将这件事告诉首领!?”大汉惊得站了起来。

    “她日理万机,不必因为这件事打扰她。”

    大汉俯视着王冷,王冷也抬头回敬他的目光。

    两人的眼神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你尽量谨慎一些。”

    大汉一扭头,坐回了位置上,到底还是让了步。

    “你是很重要的防线,我们所属的分区都依附着你的梦境空间。”

    “你先走吧,我把他弄醒来再说。这里先交给我。”

    “收到。”

    大汉站起来肃敬地答道,转身走出了女挂比的公寓。

    过了一会儿,她用一只手点了点蓝天的额头,几缕黑雾钻了进去。

    很快,蓝天就眨巴几下眼睛醒了过来,看见坐在椅子上对他似笑非笑的女人。

    “你是……?”

    蓝天一只手把自己撑起来,另一只手按住额头,发出疼痛的呻吟。他眯着眼看她的脸,惊呼道:

    “你是那个女鬼?!”

    他粗略地打量了一下穿着清凉的女人,不敢多看——原来她长得这么好看,身材也如此……

    混蛋,你刚刚死过一次呢!为什么看见一个好看的女人就往那方面想,有点正经好不好?而且人家是鬼啊!

    他又坐回了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你们这些鬼,下次能不能一次性多来点,不要一个一个来。来一次我就死一次,弄得我现在头痛欲裂,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什么病。果然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这钱拿得也忒难受了。”

    “除了头痛,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女挂比问道。

    “等一下,你的声音好耳熟啊。”

    蓝天站了起来,一只手继续按住头,盯着那个女人,狠狠打量她的模样。

    “难不成你也是——?”

    “高级挂比也是我。”她答道。

    他彻底破防了,抱怨道:

    “不是,大姐,我不知道你到底施了什么法术,让我一下见鬼昏过去,一下又来到这种高档的地方。”他双眼扫了扫这个房间道,“但你能不能跟那些鬼商量一下,不要动不动就杀了我啊?他直接一拳把我抡到墙上,都不让我搞清楚什么状况,我还怎么给你记录见鬼的情况啊?”

    “好啊。”

    女挂比也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道: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见鬼了。”

    “真的啊?”

    蓝天对此持保留态度。

    “唉,随便吧,反正我烂命一条,你们要怎么样都行,别让我真死了就好。”

    “如果不出错的话,你可不是什么烂命。跟我来吧,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顺便给你做点东西吃。你应该饿了吧?”

    “我不饿,才吃过东西呢——”

    啊?

    不对劲。

    蓝天心想,明明自己才吃完70人民币一份的豪华巨型煎饼和99人民币一杯的料特别多的甜甜奶茶,现在怎么又饿了?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在梦魔网络里穿梭是很耗费身体的能量的。”

    “梦魔网络是什么?”

    “先跟我走吧,吃完东西再说。”

    “好。”

    蓝天其实对她说的“你可不是什么烂命”与“有一些问题要问你”有点不解,但转念又问道:

    “你请客吗?”

    “来到这里就别管钱的事了。”

    “说得好!”

    蓝天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

    他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被一个大汉一拳打昏死过去,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说道:

    “有钱,说话就是硬气!可这么晚了,你带我去什么地方吃饭?”

    “现在可不是晚上,这座城市的人才刚起床开始作业不久。”

    “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不是长沙吗?长沙现在就是晚上啊。难道说我又昏迷了十多个小时,还是说这里不是长沙?”

    “我们没有在长沙。”

    “那这个城市在哪?而且,我刚才不是还在宿舍里吗?”

    女挂比带他穿过走廊,来到了客厅,没有作答。

    蓝天呆呆地观赏着她公寓的环境:

    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客厅里,室外的松树沿着马路在两排成长着,院子里鸟语花香,墙上还挂着一些很高级的画。

    他负手在腰后,像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一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假装那里有一缕白胡子,欣赏那些他看不懂的画。

    “你卖挂能赚这么多钱?”

    蓝天问道,但她没回话。

    他便自顾自地到处转悠,幻想自己已经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很久:吃完早饭后去散个步,没有傻*老板大清早或者深夜的时候在聊天软件上的催魂与电话里的责骂,在电脑前工作累了就去泡杯咖啡或者调杯酒喝,同时会有好几个暧昧对象问自己周末有安排吗,要不要看场电影或者约着一起做点什么羞羞的事,要是周末没空,今天晚上也行——啊——这就是蓝天从电影里看到的美好生活,而现在他就站在那美好生活里。

    “你有问题,晚点再问。现在我先给你做点吃的。等我将问题问完之后,才轮到你发问。”

    女挂比断了他的思绪,让他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

    “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在中国太平洋的对岸,一个我不太喜欢的地方。”

    “中国太平洋的另一边……在哪?我高中就退学了,地理不太好。”

    “美国,纽约。”

    “美……”蓝天结巴道,“美国?”

    他忍不住从高脚椅上跳下去,四处张望。

    “你是说我被那个肌肉男鬼一拳打死之后,莫名其妙就出国了?”

    “可以这么说。”她把煎蛋给装盘,问道,“你要喝什么?”

    “好姐姐,你随便给我喝什么就行。”蓝天憨笑道,“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出国,哪还敢挑吃喝啊?”

    “出国在你眼里很美好吗?”

    “也不是说美好。”他挠挠头在客厅里到处走,“反正出国在我眼里就是那些什么精英啊、富二代才有的生活,跟我搭不上边。”

    他看见客厅中央的饭桌上有个果盘,便拿了个苹果,在全是汗液的短袖上擦了擦,便开心地吃了起来。

    “这苹果也很甜啊。”

    “你要放在抗战年代,绝对是个汉奸。国外没你想得那么好。”

    “我怎么说也得两个地方都生活过再来谈哪里好啊,不是吗?”

    他的嘴鼓得像只土拨鼠,几大口就吃完了那个苹果。

    “你住的地方,虽然不是那种金碧辉煌的大房子,但可以看出来,一砖一瓦都很烧钱。”

    他走到吧台前,摸了摸吧台上雕着他看不懂的图案、纹理精致的桌面,因嘴里含着太多果肉而含糊不清地说道。

    “先吃饭吧。”

    女挂比给他做了一面煎蛋,几块烤面包,和一杯牛奶,放在吧台上。

    “我说我很感动,你信吗?”

    蓝天眼角居然真地湿润了。

    “长这么大,还没有爸妈以外的人给我做过饭吃。”他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边狼吞虎咽边说着,“我不管你是什么巫师还是哪方的妖怪——虽然我以前也不相信世上有妖魔鬼怪,但从今天开始,你要我干嘛我都尽全力去做。”

    “先吃吧,吃完再说。”

    女挂比说道,给自己也倒了杯牛奶,坐到了沙发上。

    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蓝天就吃完了那面煎蛋和三块面包,牛奶还剩了一口。

    “好了。我吃完了。”

    他幸福地摸了摸肚子,转过头对女挂比说道。

    “你要问我什么,我绝对一五一十告诉你,毫无保留。”他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后说道,“虽然我觉着,我这个人没什么好问的。”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从你记事起到你退学前的日子,有哪些记忆深刻的事,都跟我说说。”

    女挂比翘起了二郎腿,问道。

    “我小时候的事?”蓝天的神色低落了一些,问道:“你问我小时候的事干嘛?”

    “你不是说一五一十告诉我,毫无保留吗?”

    “话是这样说,但是……”

    “那就不要犹豫了,直接说吧。”

    “行吧,我挑一些我记得的大事说。”

    蓝天挠了挠头,看了看落地窗外面的世界,又看了看女挂比,开了口:

    “我从记事起就开始被打,爸妈经常吵架,一个不开心就拿我撒气。但他们再怎么不好,我至少还是有爹妈的人——可在我10岁那年他们死了,是我饿得受不了了敲他们的房门才发现的。警察当时跟我说是他们一起吞了一瓶安眠药,还吃了其它的一些药,睡觉的时候死的。我当时不敢相信,他们躺在床上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蓝天说起这些的时候,情绪虽然低落,但并不十分忧伤。

    “后来,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亲戚收养了我,带我去了哪个局来着,反正就是那个注销户口的机构,把我爸妈从户口本上给删掉了。他们的房子是租的,家具什么的都是房东的,一毛钱遗产都没有。我只能跟着那个亲戚,换了个学校上学。那个学校的人性格更加恶劣,但却不怎么对我动手。对了,那个亲戚好像经常不在家,我就见过他几面而已。每次他就留张纸条和一点钱在饭桌上要我去买东西吃,或者要我去隔壁张奶奶家吃饭。可张奶奶死了之后,我觉得生活没意思,就退学了,去工厂上三天休两天,反正就是摆烂呗,日子没盼头,就那样过了。”

    蓝天突然抱歉道:

    “不好意思啊,扯远了。”

    “这些都是我想听到的,你继续说吧。”

    女挂比点点头,并没有显示任何表情上的变化。

    “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说说被打吧。你是不是还经常被同学欺负来着?”

    “你怎么知道?”

    “猜的。悲惨的人小时候过的日子都差不多。”

    “反正就是从小到大都被欺负呗。差不多是这样了,说惨也惨不过中东非洲的小孩子,说好肯定过得没你好。”

    “就完了?”

    女挂比把二郎腿放下来,踏着拖鞋走到蓝天身旁的高脚椅上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应该还有事没告诉我吧?”

    “没有啊,我都说完了。”

    蓝天不敢看她的眼睛,说道。

    这样婀娜多姿的女人坐在他面前,上身穿一件红色的吊带背心,那山峰间的沟壑引起人无限的遐想;她下身穿一条蓝色的丝绸超短裤,两条雪白光滑的大腿与他只有毫厘之隔——他色胆既然不至于包天,第二反应自然是自卑了……

    因此他把目光放在自己的手上,两只手不断互相揉着大拇指。

    “为什么你从小到大都会被欺负呢?”

    “我怎么知道?”

    蓝天的语气有一点点的不满,言外之意是:又不是我想生下来就一直被欺负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但他没敢说出来。

    “行。那先不问这个。”

    女挂比走进吧台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喝一口。

    蓝天喝完后问道:

    “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是很喜欢做那种社会实验调查?就好像那种'人不开心是有理由的','一个悲惨的人的心声'这种采访?”

    “我可没这么闲。”

    女挂比继续坐回到他身旁和他聊天。

    “那你还想问什么?”

    “你小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那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像个电影明星。”

    “你——”

    蓝天算是服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女挂比像个神仙一样什么都知道。既然瞒不住,那就说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这个人的存在,不是说毫无保留吗?”

    “你说的那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蓝天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

    “她是除了爸妈以外,唯一一个对我像亲人那么好的人了。”

    “那个女人后来去哪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难道你和她再没联系了?”

    “我也很想和她有联系,可她后来就走了,我只和她认识几周而已。”

    “为什么不去找她?”

    “别说当时我还小了,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找不到啊。”

    蓝天没有告诉她,那个大姐姐临走前对他说过一句话:

    “永远不要来找我,只有我能来找你。如果哪天看到了奇怪的东西,绝对不要理它们。千万记住这些话!否则你爸妈,甚至是所有与你亲近的人都会死掉的。”

    或许,他小时候看到过一些奇怪的东西,还和他们有接触,才导致了父母的死亡。

    “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一个和你毫不相关的人会对你那么好吗?”

    “为什么要好奇?你的意思是她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东西?”

    “莫不成你觉得一个人会不求回报的对另一个人好吗?”

    蓝天愣住了。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女挂比,没有回话。

    从女挂比的种种举止来看,她绝不像是一个愿意浪费时间跟他这种人闲扯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口中的那个女人会对我那么好?”

    蓝天背对着他问道。

    “因为你身上有着一样东西,能够让她免受梦魇的侵蚀。”

    “梦魇是什么?”

    “你把头转过来。”

    蓝天便把头转了过去——

    女挂比的衣服不见了,赤裸的身上突然裹了一层淡淡的黑雾,不断在她身边缭绕着。她的面貌完全失去了人气,整个人像一个幽魂一样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那气息里蕴藏的能量令蓝天不自觉感到心慌与不安。

    蓝天瞬间跳下了高脚椅,不自觉后退。之前两次看见这股奇怪的黑雾,他都不明不白昏死过去了。

    “这就是梦魇。”

    给蓝天看过之后,女挂比把黑雾收回了体内,她身上的衣服神奇般地又覆了回去。

    “你是不是女巫啊?就电影里骑把扫帚到处飞的那种,拿根魔法棒嘴里念一些听不懂的咒语就能把人变成小动物的女巫?然后你身上那团黑色的东西,是你的能量?”

    蓝天像个傻子一样问道,他虽然见过两次,但还是看呆了。

    “你可以这样理解。不过我不会魔法,只是能改变你的感官和大脑收到的信息,从而让你看到刚刚的黑雾。”

    “这是21世纪的高科技产品吗?”蓝天往自己眼睛上搓了几下,“也没有VR眼睛啊。难道是全息投影?”

    “你刚刚看到的不是虚拟的,而是真实发生了的。不过只有你、我,以及其它接触过梦魇的人才能看到。”

    “你说的这个梦魇是干嘛的?”

    “既然你有这么多问题,那就让你先问吧。跟我去我的工作室。”

    “好。”

    到了女挂比的工作室后,她先将灯关掉,然后在黑暗中按了某个地方的按钮,整个房间便从地板到天花板迅速扫过了一阵海蓝色的光网,一个女声的AI语音从空中响起:

    “梦魔互联网身份通过。访问者:高级梦魔—王冷。”

    “把梦魇的信息缓慢地输送到蓝天的大脑里。他可能被封印过记忆,小心损伤到那些记忆。”王冷说道。

    “收到。”ai女声答道。

    “现在打开我的梦境空间。”

    随着王冷一声令下,工作室在黑暗中伴着奇幻的梦一般的音效变幻了空间,他们头顶上浮起了一片夜空,点点的星光像海浪一般由看不见的远方缓缓地飘过来,再消散于看不见的另一个远方。

    “跟我走。”

    王梦在这波浪一般的星光照耀下,对蓝天说道。

    “如果这是一场梦,永远也不要让我醒来。”

    他在心里念道。

    两人每走一步,脚底的黑暗地面就会亮起一圈海蓝色的光,然后再消失。

    “我们脚下的光是用来识别区域的。”

    王冷解释道。

    “我的梦境空间的基础颜色是海蓝色,因为我喜欢海蓝色。我们每触碰到梦境的一片区域,那片区域就会有一个海蓝色的光圈闪烁一下。一旦海蓝色的光圈消失,就代表我们离开了我的梦境空间。”

    王冷没有告诉他,一旦海蓝色的光圈消失,不仅仅代表着离开梦境空间,也代表着他们可能永远也回不到她的梦境空间,而是一直在无限的黑暗中消耗生命,分不清天南地北,被活生生饿死。

    “为什么会有星星?”

    “那是我设计的梦境背景,我想要它变成什么样,它就会变成什么样:简单来说,就是这个空间会随着我的心理变化而变化。”

    “那我们现在是在你的梦里吗?”

    “不是。这个梦境空间是由一个造梦者制造出来的,我只是在他的梦境上添加我想要的东西。”

    “造梦者是什么?”

    “这个你目前没必要详细了解,你只需要知道造梦者可以制造梦境空间就够了。”

    蓝天用手到处触碰着,他喜欢看那些突然闪出来的海蓝色光圈,它们带给他一种亲和的感觉。

    王冷顿了一下,过了几秒对蓝天说道:

    “这个梦境空间里的海蓝色光圈,有没有让你感到很熟悉?”

    “你怎么知道的?”蓝天笑道,“这些光圈让我感到很温暖,怪怪的。”

    此时梦魇的信息已经全部输送到了蓝天的大脑里:

    “梦魇原本是梦境宇宙(梦境宇宙在后面会解释)的一种奇特生物,三维宇宙里的生命做梦时会产生梦魇——地球上的第一场梦境诞生的同时也衍生了第一缕梦魇。它们游荡在世界上千千万万年,后来才被三个掌管地球梦境的初始造梦者收集起来。时至今日,梦魇的主要功能有以下几点:

    1,是梦魔用来采集梦境养分的工具。

    2,每一位梦魔在梦魔网络里的ID。

    3,梦魔的攻击手段,可以用来吞噬他人的梦境。

    ps:梦魔的级别越高,梦魇能量强度越高。”

    “梦魇是梦魔用来采集梦境养分的工具?梦境养分是什么?”蓝天问道。

    “梦境养分是供造梦者制造梦境空间的材料。这个梦境空间就是一个造梦者利用梦境养分所制造出来的。”

    “那你们怎么收集梦境养分?”

    “在做梦的时候,入侵他人的梦。”

    “就是跟那种电影里的巫师一样吃掉别人的梦对吧。”

    “你可以这么理解。”王冷点点头。

    “可为什么你和那个肌肉男身上的梦魇都长得那么吓人?你是裂口女,他跟个僵尸一样。是梦魇本身就长那样吗?”

    “这样可以起到威慑作用,很多时候,我们光是用那个形象现身在别人的梦里就吓到他们了。尤其是小孩子。”

    “噢——”蓝天惊道,“所以你们就是小孩子梦里见到的鬼啊!”

    “我们只挑有养分的梦入侵,一般入侵完之后,做梦的人都忘了我们入侵过。所以你说的那些小孩子,梦到的都不是我们。”

    蓝天接着问道:

    “对了,我们现在在哪,你的工作室吗?”

    “是,又不是。”

    “什么意思。”

    “我们是在我的工作室里的梦境空间里,不过却移动到了长沙。”

    王冷一挥手,黑暗的梦境空间便一寸接一寸地亮了起来,很快,他们竟身处于一条灯火阑珊的街道上,等着红绿灯的变化。

    “这里我知道,是我上班的网吧楼下那个广场——”蓝天惊讶道,“我们真的到了长沙!”

    “现在的BJ时间是8:45分,距离你上班还有一刻钟。”

    蓝天站在街边看着拥挤的人潮穿过自己的身体,每个人都那么真实,但他用手探过去时,自己的手却化为一道虚影散开,触碰不到他们。

    “往前走一条街,拐进那条巷子上二楼就到了我上班的地方。”

    蓝天指着前方的街景道。

    他已经完全不在意网吧的那份工作了。

    不过也对,一个人一辈子都难得有这样的经历,赚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梦魔姐姐,你到底是干嘛的?”

    “叫我王冷吧。”

    王冷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路边的一条铜椅上坐了下来,她的身边是一个手提着公文包赶路的铜像。

    “好的,冷姐。”

    蓝天跟着坐到了她的旁边,一举一动,毕恭毕敬。

    “你问问题吧,我会尽量把我能够告诉你的说出来。”

    王冷决定让他先问个痛快,再问他问题。

    因为在先前蓝天说出他和海蓝色光圈的亲密感受就已经有些确定了蓝天的身份,内心欢喜之余又有些悲伤,悲伤于蓝天的这副屌丝模样。

    “为什么我能碰到这条椅子?”蓝天摸了摸屁股下的椅子道。

    “因为这个梦境空间联系着我的大脑神经,我想要它怎么样,它就会怎么样。我不让你接触到人,是因为那样容易引起梦境的混乱,毕竟你没有访问这个梦境空间的权限。这个梦境空间默认你与我是朋友关系,接受了你的造访身份。可一旦你触碰到了那些人,梦境会将你视为干扰空间运转的因素踢出去——因为,你刚刚伸手去抓的人,都是曾经或者正在长沙的街头上走路的人。虽然你无法被那些人看到,但你接触他们的时候,只要被我允许,他们的身体会收到你接触他们的信息。你现在试试去拍下那个小孩子的肩头,随便说句话,比如:你在干嘛?”

    她指着在坐在炸鸡店靠门口的座位上吃炸鸡的一个小孩说道。

    蓝天便走过去拍了拍那个小孩子的肩头——那个小孩戴刚上手套,抓着一只鸡腿,正要啃下去,他回头看了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蓝天笑着回头看了看王冷,后者示意他继续。

    “你在干嘛?”

    他在小孩的左耳边轻声说道。

    “吃炸鸡啊。”小孩答道。

    他往左边瞥了瞥,发现还是没人,嘟了嘟嘴巴,继续吃炸鸡了。

    “哇!”

    蓝天的笑容逐渐夸张起来,加上他走路的猥琐姿态,显得有些滑稽,坐回到了王冷身边,等着她说话。

    “刚刚你和那个小孩的接触是在我的允许下进行的,所以梦境空间没有将你驱逐。可即使是我也不能让梦境空间与现实空间产生过多交集,那样会造成混乱,让处在交集里的人分不清梦与现实,对于造梦者是不小的伤害——制造这个梦境的造梦者将因此折损寿命:梦与现实越混乱,造梦者的寿命损耗得越多。”

    “那为什么我们一下就到了长沙?”

    “因为我一年前特意找了一个造梦者制作了长沙城的梦境空间,好方便我随时在长沙与纽约两地之间穿行。”

    “为什么?”

    “因为我在找一个人。”

    王冷盯着他,缓缓地开口,道:

    “虽然这可能太过于戏剧化了……但我最近可能找到了那个人。”

    “谁啊?”

    “是你。”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

    蓝天挠了挠头,问道:

    “找我?”

    他笑了。

    “找我干嘛?”

    “你几岁开始记事的,还有印象吗?”她这样问道。

    “我记不清楚了。四岁吗,还是五岁?这谁能记得清楚清楚。”

    “正是那段你记不清的日子,在你还牙牙学语的时候,有无数的人觊觎你身上的能力。他们有的忍不住,对你动手,却都变成了白痴,或者成了植物人。因为他们不是你的对手,甚至无法靠近你的梦。”

    “我的好姐姐,你是说我有超能力?”

    “你可以这么理解。”

    “你能先别说了吗?”

    蓝天还是那个笑容,不过有些自嘲无奈的味道。

    “你说世界上有人觊觎我身上的某种东西?”

    他指着自己的脸道:

    “我完全搞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昨天你还和我在网上打游戏,卖挂给我,说话大大咧咧,骂我是个苦b摆烂的年轻人。现在你突然又说我有超能力,这不扯呢吗?”

    王冷跷着二郎腿,打量着身旁驼背的蓝天:他一身汗臭,虽然骨相还行,有一点白俊,但因为长期熬夜与坚持手艺活儿导致气血虚亏,脸色很差,羸弱的身体,软弱的心,19岁的年纪却有了49岁的颓废精神面貌。

    “的确有点扯。”她摇头道,“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打个游戏居然碰到了梦魇原生体分体。”

    “你在说些什么东西?我完全听不懂。难道你说的梦魇什么分体就是你带我来看这些神奇的高科技的原因?”

    王冷的目光顿时变得阴冷了起来,语气也冰凉了许多,叹道:

    “但是人类的历史本身就很扯。不做无用的讨论了,我该果断一些。”

    “你在说什么?”

    蓝天愈发不理解了,他甚至觉得这女的有病,脑子有些问题。

    莫不成这就是人格分裂?

    “你在这世上除了你爸妈和那个女人,还有什么亲人吗?或者你认为很亲密的人也行。”

    (bgm:《她在月光下》by刺猬乐队。读文配乐,心情愉悦。)

    王冷站了起来,长沙城的梦境空间此时化为虚影一点点消散,蓝天坐着的凳子也跟着消散了。

    他一屁股摔到了地上,痛叫了一声。

    “你问这个干嘛?”他不满地摸着屁股,一边站起来说道,“我没什么朋友。”

    “因为你要是死了,或者从此昏迷不醒,我会给你的亲友一些补偿。”

    世界一片漆黑……

    长沙城的光亮彻底消失于着虚无的梦境空间之中,跟之前在网吧断电一样,不过没有喧哗的人声,只有王冷的声音在这黑暗中提醒蓝天,他还活着。

    “我又要死?”

    蓝天叫道,跟收到十万块钱时一样浑身都在颤抖。不过这时的颤抖是因为愤怒与惊慌。

    “我不要你们的臭钱了,放我回去啊我艹!动不动就要我死是什么鬼啊?!”

    他转头就跑,在王冷的梦境空间中不要命地狂奔,一边跑一边骂:

    “一群疯子,妈的!”

    “很抱歉,要拿你的生命做赌注。”

    王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扑向蓝天,他根本无处遁形。

    “我找了你十年,一年前将方向转移到了长沙——你化为人形诞生于世的地方。可直到昨天晚上我才发现自己寻找的方向错了。你被封印了记忆,根本忘了自己的原本身份,所以在底层阶级过着腐烂的生活——没有任何人能想到,当初的梦魇原生体分体竟然变得如此落魄。我只有一次机会捕捉你的梦魇源生能量,如果失败,我也将失去高级梦魔的身份,成为一个低级梦魔。因此,就当是我们互相取利。”

    蓝天玩命地逃跑,可这一片黑暗中,他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而王冷的声音又从东南西北传来,他总觉得自己是在往王冷的跑去,咆哮道:

    “老子有个屁的利可取啊!”

    他气得哭了出来。

    “死的又不是你,艹!”

    “开始吧。”

    王冷的声音再次从梦境空间中响起——在这一瞬间蓝天感到脑子炸开了,梦境空间里的所有空气都在挤压他,仿佛火山爆发,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垂直往上喷放而出,飞出了梦境空间里的局限,他脚下代表方位的海蓝色光圈消失不见,那些星星与遥远的光点都渐渐变大,撞击着他的身体。它们或许是已经陨灭了的星球,相隔无数光年后才传来它们爆炸的信息。

    他还在往上——往一个跨越时间、跨越空间的地方冲击着,浑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头顶,除了他的头以外他感受不到身体其它部位的重量,如此冰冷,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你已经被封印得过久了,醒来吧。”

    赤裸的王冷用右手按了一下太阳穴,竟瞬间离开了她的梦境空间,传送到了蓝天的身前。她身上的梦魇变成熊熊燃烧的海蓝色火烟,漩涡一样急速旋转,缩小到只有一个瓶盖那么大,就像一圈海蓝色的纹身,嵌进了蓝天的心脏处。

    “不——要——”

    蓝天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感到山崩地震一般的痛苦,他的身体绽开了无数条细痕——

    “啊——!”

    他的身体,像岩石一样爆炸了!

    原本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碎成了数十个尸块,在梦境宇宙里缓慢的飘荡着。

    “怎么会这样!”

    王冷下意识地尖叫道。

    她失去了梦魇的保护,浑身多了一层海蓝色的屏障,那是她在梦境宇宙的导航系统。离开梦境空间以后如果失去了这套导航屏障,她会瞬间堕入无穷尽的噩梦中,再无清醒之日。

    “不可能的……”她近乎疯癫地喊着,“我怎么可能会找错?”

    正在她悔恨与踌躇莫展之际,那些尸块开始聚合在一起。

    她甚至不敢眨眼,将那些尸块的变化全部收进眼里——它们竟然组成了一段文字,在梦境宇宙的最荒凉最死寂之处僵硬地闪现着:

    “沿着山坡往上走,走向与地狱平行的暮色。”

    又是一瞬间,这串文字变成五彩斑斓的光芒,随着不知从何响起的音乐,一束接一束地往梦境宇宙的各个方向放射而去,最终形成了两幅画面——它们不是人类的产物,也不是地球的产物,而是梦境的最终解释:

    “一位母亲将孩子抱在怀里爱抚的温柔;一位母亲将孩子生吞活剥吃掉的残忍。”

    它们在梦境宇宙里,没有声音,像两部没有背景音乐的默片一样孤单安静地播放着。或许它们有声音,但肉身炸开后变成这两幅画面的蓝天根本听不到,因为他正被旁人感受不到的震耳欲聋的噪音所冲撞、碾压——是三个梦境空间的坐标呈一个三角形互相吸引,以蓝天为中心同时发出的巨大能量波动的轰响!

    那能量波动即将吞没王冷的身体,她像第一次见到梦魔的蓝天一样不知所措,只敢喊着:

    “不要——”

    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梦境虚宇中了,双手遮脸,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自己因判断失误导致的死亡——

    “我说过一旦有他的线索,第一时间告诉我,没想到你不仅隐瞒了如此重要的信息,还背着我私自解除封印。”

    王冷的导航屏障里响起了一个神圣的女声,颇为严苛地对她说道:

    “无论你从前对他有多痴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不起,首领……可那件事困扰了我十年,我……”

    原来是首领将那铺天盖地的能量波动挡了下来!

    王冷心中暗喜,看来自己没有判断失误——蓝天的确是她苦寻十年的目标:三梦共生体分体。

    “有些事过去了,你就应该让它过去。这次你差点因此丧命,我不能承受失去你的代价——你也太自大了,我亲自设下的封印,你以为凭你可以解开吗?”

    “对不起,首领……”

    “我想白日梦那边肯定也察觉到了这波动,幸好他还不敢进攻到美国来,目前是我们占领先机。等蓝天恢复正常后火速带他来我这里,不得有任何延误!”

    “是,首领。可……他什么时候会恢复正常?”

    “这得看他自己什么时候愿意醒来了。没想到他竟然恨我到这种程度,宁愿遭受被世人踩在脚下的痛苦也不肯回来。”

    “那您解除封印后,他会变回以前的他的吗?”

    “此事你不必过问。”

    “是……”

    “我等下和英国女王有约,可这次救你损失了我不少的梦境养分,精神也受到了重伤,看来只能改天了。”

    “难道英国政府的高层察觉到了?”

    “这倒不会。我想她应该是来找我救她儿子的。”

    “那您打算……?”

    “如果英国皇室愿意与我合作,我就会让她儿子清醒过来。”

    “如果不愿意呢?”

    “你问得太多了。”

    “对不起,首领……”

    “不要辜负我多年栽培你所耗费的心血,爱情不是你的最终归宿。”

    “收到。”

    “告诉我,你人生的最终意义是什么?”

    王冷像面对帝王的命令一般臣服地答道:

    “为了至幻之境!”

    “这是所有梦魔存活的最终意义……”

    首领的声音渐渐消去,离开了王冷的导航屏障。

    而王冷失去了梦魇的包裹,即使身覆导航屏障也不敢在梦境空间之外久留。她按下太阳穴,传送回了她的梦境空间。

    她撤掉了导航屏障,躺在一面巨大的海蓝色光圈上,透过梦境空间观察那股重新聚拢的能量波动——它们吞噬了那两幅画面:

    一位母亲将孩子抱在怀里爱抚的温柔;一位母亲将孩子生吞活剥吃掉的残忍。

    渐渐,或许又不该用“渐渐”二字描写——因为在梦境空间待久了会让人失去时间观念——王冷也不知道观察了多久,那些梦境宇宙中的能量波动收住扩散的势头正往回聚拢,重新恢复了人形,变成一具赤裸的肉体悬浮在梦境宇宙的最荒凉最死寂之处。

    她很想启动导航屏障去找蓝天,可她不确定那能量波动会不会再次爆发。如果贸然出去,首领或许不会再救自己第二次了。

    只能等待。等待蓝天自己醒来。

    “终于再次出现了!三梦共生体分体!”

    一位赤裸的老者在一个昏暗的梦境空间里发出一声怒吼,他浑身的血光点亮了他所处的整个梦境空间,所有背景已全然一片惊悚血色的地狱。

    “我支撑着这垂暮之年的老朽身躯,等了十五年——十五年!”

    那老者脸上的每一处皱纹都像枯树上的干皮,他狂笑着,那些皱纹便不断脱落,露出令人作呕的骨肉,转眼就变质发臭了的血液一滴滴悬在空中。

    “王梦!有了这个三梦共生体分体,我一定毁掉你的梦魔网络!”

    他咆哮着,驱使着他的梦境空间在梦境宇宙里朝着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全速前进。

    梦境宇宙又将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