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幻之境

九,爱情的枪

    王冷将梦境空间背景转换到了一间文雅而不失大气的办公室,此处令蓝天回想起小时候的一次去校长办公室的经历——那是他至今回想起来都后怕的经历。

    眼前这间办公室给了他更加慌乱的感觉。

    百叶窗是关着的,阳光透过缝隙费劲地钻进来让得房间里显着温亮的昏暗。

    那几柜书架上密密麻麻数百本他看不懂名字的书所呈现的庄严之感,令人联想起图书馆内的不敢言语的肃穆与安静。

    靠窗的墙边那一个大鱼缸里面养的是哪里买来的几条尖牙凸嘴浑身覆满蛇鳞的大鱼。

    墙上那些明显是大人物的老人们面对镜头时微笑握手的照片,每张照片都出现了同一个人,他应该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这间办公室的气息——它的主人在此地办公所留下的气息,不知为何令蓝天的腿有些发软。

    “我们这是在哪?”蓝天忍不住像贼一样小声说道,“为什么这个地方这么压抑啊?”

    “你说话声音这么小干嘛?”

    王冷要他坐在靠近鱼缸的一张无论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的材质都很高级的沙发上,她则坐在了办公桌前的会客椅上,翘着二郎腿,等待即将坐在他对面的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的到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话声音变小了,这里让我觉得坐立难安啊!”

    他还是小声地说道。

    “他应该快来了,再等等。和那个人说完该说的就回到我们的梦境空间去。”

    王冷说“我们的梦境空间”时蓝天的脸飘过一阵红。

    “好,那就等那个人来吧。”

    他鼓起勇气,声音变正常了。

    尽管那几条蟒蛇一样肥壮的大鱼排成一行瞪着一对对白眼仁盯着他,它们不像哺乳动物一样可以一下看懂其眼神与脸上的喜怒。蓝天深深地感到这是一种捕食者对猎物蓄势待发的锁定姿态——那几条明显是吃肉而不是吃饲料的大鱼仿佛随时准备跳出浴缸将自己大快朵颐。

    “不就是等人吗?”

    蓝天看向前方,不敢把头对着鱼缸,瞟了一眼那几条鱼,发现它们就是在盯着自己!

    “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是你啊。”

    一个银发碧眼的白人老者快而从容地走了进来,坐到王冷对面用英文说道。

    “我在门外还琢磨着谁闯进来了,差点按下机关把那小子给射成马蜂窝。”

    “等待一个三梦共生体的诞生要三百年,创造一个三梦共生体的分体要一百年。而原体已经没了,由于梦境碎片的稀缺也等不到下一个原体的诞生,你再杀掉一个分体,恐怕在这上创造不出第二个分体了。”

    王冷用英文答道。

    蓝天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他竟然是分体?”

    那老者的表情像是在说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这么荒唐的事还是头一次见。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他笑道。

    “好了,聊正事吧。”

    “有一个魑魅衙的超能力者在我的看守领域里找他。”白人老者看了看蓝天说道。

    “他来到了加州?来多久了?”

    “两天前,在你的梦境空间差点被毁掉的时候。”

    “你也知道我解除封印的事了?”

    “这么大的事情,高级梦魔都知道了。”白人老者的语气带着一点责怪,“幸好领袖及时把你和你的梦境空间救了下来,不然后患无穷。”

    “这次的确是我操之过急了。”

    白人老者跳过了那个话题,表示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不用过分在意。

    他说道:“首领有令:不必阻拦那个超能力者寻找分体。”

    “为什么?他都找到洛杉矶来了。”

    “你忘了她曾说的吗:谎言的阴影,交由真相曝光,以时间洗礼。除去‘他们’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有对魑魅衙下手的权力。”

    “那个超能力者是一直以来暗杀低级梦魔的那个人吗,还是另一个?”

    “我想是前者。”

    “那就随他去吧。分体在我手上,他不可能找过来。如果是后者就需要多加提防了。”

    “你有把握让他找不到吗?”

    “以防万一——”

    王冷将梦魇施展出来,手上的黑雾中漂浮着一把钥匙,钥匙头上刻着一道海蓝色火焰。

    “如果我出事了,我的梦境空间交由你看管。首领最近要忙的事太多,我们得为她分担一些。”

    白人老者总觉得王冷有些反常。她的话好像在刻意说给某个人听。

    “有人在监视你吗?”

    “有。”

    白人老者的目光忽地凌厉起来,刀一样射向蓝天:

    “谁?”

    “你瞧瞧你,总是这么严肃。”王冷笑道,“是首领在看护我的梦魔网络地址,那个孩子怎么可能?”

    白人老者收回了目光,也笑道:

    “那个超能力者一来到美国,我就失去了好几个低级梦魔的联系,恐怕是再也联系不到他们了。在不清楚他的能力之前,谨慎总是好的。”

    “既然钥匙交给你了,我就先走了。”

    白人老者点了点头,向她道别。

    分体的事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也就没有过问。

    “琼斯先生。”

    有人敲门。

    王冷变得警觉起来,可老人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进来吧。”

    一个留着脏辫的黑人女子抱着怀里的文件走进来看到王冷和蓝天后怔住了,一脸歉疚地说道:

    “对不起,琼斯先生,我不知道您有客人。”

    这位琼斯先生是一位博士生导师,在业界名气不小。他对自己的学生说过,禁止他们来这间办公室来找他。不过那黑人女子对他有仰慕之情,时常找许多理由在私下与他交谈。两人也的确有着那一层不愿公开的亲密关系。

    今天她打扮得很好看,喷了老人夸过的那一款香水,穿着也比平常暴露了一些,就是为了走进导师明令禁止踏足的房间。因为她很好奇,那间办公室里到底有什么——校方多次提议为他建造一个全新的豪华办公室,好歹要离他的工作室要近一些。但他拒绝了。他说自己就是要在这里看书,喂鱼。

    有实力的人可以赢得尊重与妥协。校方自然架不住他的坚持,将这间背靠花园阳台、阳台下就是停车位的原本仅供给普通教授的办公室送给了他。

    “没关系。我的客人就要走了。”

    老人与王冷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地笑道:

    “那就不打扰了,琼斯先生。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

    她就带着蓝天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关上了门。

    黑人女子脸红了,但喜悦难以抑制,笑着走近了他道:

    “这是你上次要我完成的论文。”

    “先把它放桌上吧。”

    他的手在桌下按了某个按钮,办公室便裹上一层隐形的防护罩,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危险。

    干正事需要安静——

    “你可算愿意让我进来了。”

    “在这里会刺激许多。”

    “我用了你喜欢的香水......”

    (此处省略一千字,各位自行想象)

    蓝天跟着王冷走在一条长廊上,下流地笑道:

    “看不出来那老教授这么风流,我还以为他跟那种思想家哲学家一样严肃又不近女色。”

    “谁告诉你思想家哲学家不近女色?这样的人对于女色的要求往往更高。”

    “不过,有一说一,那个黑人长得好丰满,还挺好看的。”

    “美国女人都很丰满。”

    “你也很棒啊!”

    蓝天自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他忽地惊于自己居然有了这种大胆的想法:如果自己和她是一对该多好啊?每天在那栋公寓里吃她做得饭,虽然目前为止都只是烤面包和煎蛋而已——

    你在想什么呢,混账!

    她是你能意淫的吗?

    “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王冷的声音把蓝天从幻想中拉进现实。

    “想。”

    “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王冷看着蓝天,又遥望远方笼罩于人间之上的蓝天——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鲜活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

    她想到这些,还是收了那念头,一边却又想起分体先前对他说的话。

    到底该怎么做?

    哪怕首领可以操纵她的身体,占用她的梦魔网络地址,也无法读取她的内心活动。

    只有她知道,自己在做着一个生离死别的决定。

    “算了吧。到时候再跟你说这些。”

    “你们这种办大事的人是不是都喜欢卖关子?”

    “你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吗?”

    王冷将两人传送回了他们的纽约梦境空间。

    看来洛杉矶也有着梦境空间,与她的相联。

    “你现在把想问的所有问题都问出来,然后我就告诉你,你的身世。”

    “等一下。”

    蓝天正色道:

    “我不用再死了吧?”

    王冷笑道:“不用。”

    “那么,我要问的来了——首先!”

    蓝天甚至把驼背挺直,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你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每天处理那么多大事情,也会打游戏啊?”

    “越是做大事的人,心里越是信念着什么东西。他们为了将事业稳步地运行下去,通常需要一些习惯来辅佐。有的人是供神佛,有的人是信魔鬼,有的人则在天亮时在寺庙里扫落叶——而我最近有了打游戏的习惯。像一个玩家一样在游戏里获取击杀敌人的快感,如此玩一个钟头,再次面对我的事业时,我心里会踏实许多。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好习惯,至少打游戏对我奏效。”

    “到底是做大事的人。”蓝天连连点头,“打游戏的目的都这么高级。”

    他盘腿坐了下来,王冷也跟着坐了下来。

    “梦魔是什么啊?”

    “按照你的逻辑来说的话,梦魔就是吃梦的人:用梦魇进行精神攻击,然后吃掉他们的梦。但大多数时候,梦魔仅仅只是吞噬人的梦境养分,不会让人死掉。”

    “啊?人的梦可以被吃掉?——而且被吃掉梦之后,人就会死?”

    “最初,生物们与梦境和谐相处,一花一草一木都会做梦。可自从有一天开始,梦境们更愿意留在人类的体内,而放弃了其它的生物。千千万万年过来去,地球历史来到了如今的世纪,人类和梦早就有了极其深厚的羁绊,一旦把一个人的梦吃掉,他就变回了一个没有思想的动物,再也不会做梦了。”

    王冷躺了下去,她看着海浪一般漂浮的星空,说道:

    “如果不能做梦,人很快就会死掉的。所以吃掉一个人的梦之后,那个人要是还拥有思想,他就可以被同化为梦魔——被梦魔同化的人要么成为梦魔,要么就会死。死了,就会去到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探路者的意思吗?”

    “看不出你还挺聪明的。”她难得夸了他一句。

    “没错,被梦魔攻击后死去的人,将成为去另一个世界的探路者。”

    “可......”

    蓝天也躺了下来,他双手撑着后脑勺,说道:

    “他都死了,你们怎么知道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首领的梦境空间里那些老家伙说的——万物都有共通性。死者若与你产生共鸣,你才能经历死亡随他去到另一个世界。征得那个世界的守门人同意后也可以回来。”

    “说这话的人回来了?”

    蓝天看着那些星空,这个梦境空间简直像梦一样,王冷说的话也像梦一样。

    “那个人死后,去了另一个世界,还回来了?”

    他骂了句娘。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个人也是听说,我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蓝天笑道,“如果是真的也太扯了:一个人死了能去到另一个世界,之后还能回来给我们讲故事。哄小孩还行,我可不信。”

    “你觉得这些事情很扯吗?”她问。

    “不扯吗?”

    “我以为这些天你经历的已经让你的世界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啊。可该扯的还是扯。”

    “那接下来我给你看的,或许也很扯。”

    她站了起来,稍微有些急促,说道:

    “许多原本你觉得很扯的事,那些天方夜谭触不可及的事,都可能是现实。《楚门的世界》看过吗?”

    “没有。”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楚门。”

    王冷把蓝天拉了起来:

    “这几天我已经向你展示了梦境空间的攻击手段,但那种方式过于低级,仅仅适用于普通人,也有很多隐患。一旦进攻失败,也许就会死在那次行动当中。梦魔的攻击不仅仅是吃梦,也可以让人做梦。高级梦魔只要选好攻击对象,将那个人带进梦境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交集点,让他陷入无穷无尽的混乱之中,现实中的他就会一直处于昏睡的、做梦的状态。”

    王冷一挥手,空中出现了几张全息投影屏,每张屏幕里有一个在床上躺着的昏迷不清的人,他们的身上都有一处地方插上了针管输液:有的是脖子,有的是胸口,有的是手背,有的是脚心,有的是生殖器官。

    “这些人是谁啊?”蓝天问道。

    “你平常不看新闻吗,多少应该认识一两个人吧?”

    蓝天便顺着王冷划屏的动作,一个个看过去。

    “这个人我在哪里看见过,是哪个国家的来着?”

    王冷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划下去。

    “我艹!——这个人不是——”

    蓝天大喊道,他捂住嘴巴飞快地看了眼王冷,又飞快地看了看她现在切到的屏幕,用手指着屏幕喊道,上面躺着一个白皮肤的老人。

    “美国总统吗……?”

    “看来你还是看一点新闻的。”

    “他前阵子不是犯了什么叛国罪坐牢了吗,被美国某个高级监狱关押着,现在怎么躺在那张床上,好像快死了一样?”

    “以后不要随便相信政治新闻,许多都是官方假报的,为了掩饰真正的内幕——他没死,只是昏过去了。或者说,他正在做梦,一个醒不来的梦。”

    王冷把那张屏幕放大了,两人突然身临屏幕里的房间里——阳台上坐着一黑一白两个老妇聊天,她们喝着咖啡晒太阳。

    这是一栋别墅,如众多小说、电影里描述的那种一样建在绿茵茵的牧场上,城堡一般,花园与佣人,暖阳与树荫。方圆数十里的草原风景都很美。

    “都两周了,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白人老妇问道。

    “医生说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除了他一直都有的高血压,一切生理指标显示正常。”黑人老妇答道。

    两位老妇人的话被翻译成中文在空中像漫画里的对话框一样浮在头顶上,一句说完自动消散,下一句话便一个字接一个字地跳出来。

    白:“医生他们还说什么?”

    “他们说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黑人老妇把手里的咖啡放下,看了看房间里昏睡的美国总统,“他的情况,不像是得病,更像是在做梦。”

    白:“做梦?”

    黑:“对,做梦。他的脑电波一直处于一段很奇怪的波频上,多个国家的专家分析结果都接近一致:他在做梦。”

    白:“具体有几个国家中招?我听说法国那边有一个外交官也患了这个病。”

    “所有国家都中招了!”黑人老妇的音量忽忽地高了一些,她对此都有些不可置信。“而且都是身处政府机构的要位之人。他们全是些老狐狸,虽然再过几年就退休了。”

    白:“难道是生化武器?”

    黑:“不可能。目前没有哪个国家拥有如此高超的技术,能够悄无声息地让那么所有国家的高官昏迷。”

    白:“有没有可能是新型传染病?”

    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白:“你瞧我,差点掉进那个始作俑者的圈套了。”

    黑人老妇轻笑道:“你我都知道,如果这些事发生在底层阶级,才可能是新型传染病——而这些事是有目的性地针对统治阶级的重要人员。无论是哪个国家干的,一旦他们露出真面目,都将意味着一场战争的开始。”

    白:“我猜是俄罗斯人干的。”

    “他们?”黑人老妇轻笑道,“我宁愿相信是中国人。”

    “为什么说宁愿相信是中国人?”蓝天像贼一样蹲在两个老妇人转头问身后的王冷。

    “因为中国有很强的守护者。”她答道。

    “其它国家没有吗?”

    “其它国家——”

    忽然间,王冷僵在了原地,像一尊雕塑一样。

    “其它国家怎么了?”

    蓝天以为她又要杀了自己,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做好逃跑的准备。

    “你怎么不说话了,一动也不动的?”

    那栋别墅消失了,梦境空间又变回了星空背景。

    “你听得到吗——”

    蓝天谨慎地用脚尖探着走向她,在她眼前挥手道。

    “这些事情还不必说给蓝天听。”

    首领入侵了王冷的梦魔网络地址。

    “他早晚要知道的。”王冷在意识里迟疑地答道。

    “你为什么把钥匙交给琼斯?”

    “您不是一直强调梦境空间的看守者是联合一体的吗?我如果遭遇了不测,他可以看守我的梦境空间。”

    “你为什么不交给我?”

    “因为......”

    “我实在太纵容你了,也太忽视你的成长,才让你看不清大局。那分体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对不起,首领。”

    她的脸上流下了热泪。

    一滴泪映照着漫天星光的温暖与苍白,落进了梦境空间的黑暗里,一片荒凉的虚无之中。

    “其实我一直都想喊您一句.....”

    “你在做什么——”

    王冷在首领的侵占下强行关闭了她的梦魔网络地址,这样做会让她的大脑急速萎缩,很快就会丧命。

    “妈妈。”

    她的肉身失去了力量倒在地上,蓝天吓得喊道:

    “你怎么啦!?”

    她体内的梦魇从心脏处飞了出来,它们像海啸一般凶猛,冲进了蓝天的体内。

    王冷的声音在蓝天的体内响起: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追过来,才令这一切没有防备。”

    “发生了什么?”

    蓝天与她的声音作答。

    “我想,我还是一个孩子,从没长大过。在这些巨大的变动面前,我是如此的无力。我一直都在追随他的脚步,寻找他,却发现他原来一直留在这些梦魇里陪着我。我想,它们更值得交给你来使用吧。如果选择权真的在我,那我愿意选择你。关于梦魔组织,我只能让你看到这么多了。等你变强大了,去找琼斯,他能帮到你。至于你的身世,我恐怕没有时间告诉你了,但还是想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别搞得这么神秘啊。”他对着没有王冷的梦境空间里的虚无喊道,“你到底想干嘛?是要走了吗,你要走去哪儿?”

    “等日后你成为强大的造梦者时,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去另一个世界与我见一面。那个时候的你,一定跟他很像。”

    “什么意思呀,去另一个世界?你要死了吗?”蓝天也哭了出来,“你就见我呀!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像别人?我知道咱俩的身份不对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如果我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等我变强?你教我好不好?”

    可惜没人回话。

    “你说话呀!”

    她已经彻底死去,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跪在地上,双手痛砸着虚无。

    可人类在千千万万年的岁月里,与虚无的对战都是失败的。甚至连获胜的火苗都没人看到过。

    蓝天也不例外。

    他只能哭喊着:

    “为什么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都要离开我?”

    一个老人匆忙地赶来了这个梦境空间,他的意识里承载着首领,对她说道:

    “小冷已经去了吗?”

    “恐怕是的。”首领答道。

    “我去把他的梦魇取出来!”

    “如果你没操作好,可能会丧失小冷与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或许只有蓝天知道怎么把小冷唤回来。”

    “连您都去不到那个世界,这个小孩可以吗?”

    “分体愿意相信他,自然由他的理由。可我不能伤害蓝天,也不能取回他身上的梦魇。”

    首领笑了,她也不知自己是悔恨还是无奈。

    “没想到我操纵他人的命运数百年,今天却被命运狠狠地报复回来。”

    “首领......”

    “我操纵你封住他这几天的记忆吧。”

    “万一被修仙道的人解开了怎么办?”

    “他们解不开的。”

    首领控制老人走向了蓝天。

    “这道封印,与我的遗址相联,而那里有人镇守。”

    “只能如此了吗?”

    “只能如此了。”

    老人刚刚准备出手,蓝天就倒在了地上——他体内的梦魇飞了出来,形成一个人形。

    他拦在两人前面,不让他们靠近蓝天。

    “封锁记忆这种事,不如交给我来吧?你们下手没轻没重的。”

    “你还敢出来?”老人眼红道,杀意腾现。

    “连你都敢站在我面前叫嚣了,我又怕什么?”

    这话他是对老人说的。

    “你知不知道小冷为了你死了?”

    “她的死,不如说是你一手导致!”

    这话是对首领说的。

    “他是如此迷恋你。”

    “每天为梦魔做事,恐怕她早就想离开了。我不现身阻止她,也是让她得以解脱。”

    “你不必每次都很我打感情牌。”

    “你我都知道,到底是谁对感情的执念最深!”

    “够了!”

    老人的前额陷进去一个空洞,首领从里面跳了出来,闪到分体的身前怒视着他,仿佛要把梦境空间给震破一样喊道:

    “这一切都是白日梦的错!”

    “你与他们作对一辈子,最终却变得跟他们一样,值得吗?”

    分体戏谑地笑道:

    “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他注视着她深渊一般的眼睛。

    深渊里有泪。

    他好像在可怜她,又好像是痛恨她。

    “你走吧。”

    首领转过身道:

    “我知道你要把他带给他们,全当我失了重要的一城。无妨!可如果你没有封印他这些天的记忆,不管小冷能不能够回来,我会亲手将你和蓝天一起扔进无边的噩梦中,永无天日!”

    说完,她就钻进老人的前额,裂口合上了。

    “我自然会封印他的记忆,这样对他也是好的。”

    那老人摇摇头,叹道:

    “命运无常啊。”

    在他叹息的时候,蓝天已经被传送到了长沙城的一个小巷子里,身上无一物,像个刚出生的孩子。

    在一旁陪伴他降世的只有一排恶臭的垃圾桶,和天上冰冷的落雨。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忘了,还有一团漂浮的混沌黑雾陪着蓝天。

    他也摇摇头,叹道:

    “虽然这样说很不负责任,但也只能交给你了。”

    说完,他就进入了蓝天的心脏里,那一圈海蓝色的火焰纹身闪过一阵亮光。

    蓝天猛地睁开眼,站了起来。

    按理说,这种天气的雨透过滚烫的空气落在城市的每一块地方都是闷心的、冒热气的,可他感到那些雨点如冰雹砸在脸上,如此刺痛,像冰雪一样冻住了他的全部,冻得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

    他身上甚至飘着温热的雾气,好像一个即将燃烧的木偶。

    一个收废品的老人提着钳子来到了这个巷子里,看见赤裸着身子的蓝天,和他身上渐渐淡去的雾气,喊道:

    “你在搞么子!是不是神经病噢?”

    “我不知道啊。”

    蓝天红着眼圈,带着浑身的雾气,缓缓走向老人,说道: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他说道:“我好像失去了一些东西,又得到了一些东西。”

    老人抓紧了钳子,咬着牙,准备给蓝天头上来一下。

    “我是在做梦吗?”

    轰隆!

    打雷了。

    老人没敢给蓝天头上来一下,却被这声惊雷吓跑了。

    蓝天感到很累。

    雨点明明只有把人淋湿的重量,却如石头一样砸得他浑身疼痛。

    明明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累?

    “这个点有很多人做梦的。”

    一个穿着运动服的高大男人走进了这个巷子,给蓝天披上一件极为宽大的黑色风衣,撑着伞,说道:

    “我猜,你刚刚也做了梦。那个梦很痛苦吧?”

    蓝天木然地看着像巨人一般的来者——他带着一副墨镜,比自己高出快一个半头。

    “你是谁?”

    “我猜,你刚刚做的梦,就像被锁进保险箱里一样打不开。但如果跟我走,或许你能知道刚刚做了什么梦。”

    “为什么你能打开?”

    “因为,曾经我也做过被锁起来的梦,和你一样想找人解开。”

    蓝天披着风衣,跟着高大男人上了一辆黑色SUV。

    后者给了蓝天一部手机,说道:

    “这部手机应该是你的吧?”

    “你在哪找到的?”

    “有一个女人要我把这部手机给你,里面有她对你说的话。”

    蓝天接过了手机,按下开机键。

    “它死机了,打不开。”

    “或许你得想点其它办法了。这跟那个女人交给你的东西有关系。”

    蓝天仿佛在记忆深处感触到了一点什么——那感觉就好像梦里的保险箱里即使关着什么东西,但那东西还是能发出一点声音,令他听见——

    他手心忽然浮出一缕黑雾钻进手机里,屏幕亮了,上面亮着一段话:

    雁子会捎来讯息,当春风吹拂着新绿,那是因为我想你。

    等蓝天看完后,这段话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屏幕里的软件。

    蓝天莫名又落下了泪,昏睡了过去。

    高大男子看着窗外的落雨,拿出他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不用找了,立刻回国。”

    他启动引擎,车子钻进了如迷雾一般天色渐暗的雨城里。

    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