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发生后的某日凌晨，刚进入梦境的顾婺收到刘畅的讯息。

    @顾婺：“检测报告已出，顾先生。”

    @刘畅：“我知道了。”

    连日沉迷于自我麻痹的状态中，他一直在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反复告诫自己，或许那具尸体压根和洛夏无关。直到讯息响起，像是孤山顶上的钟声一样，预示着这件事即将尘埃落定。顾婺瞬间清醒，他从床上爬起，走进浴室，捯饬了许久，才足够有勇气去面对一切。

    此刻，紧握的手机不断收到信息，他心里很清楚信息来源，内容是关于那份DNA鉴定报告。只是，他不敢主动知晓关于检测报告内容的一切消息，如果有些字眼和最坏的对上，那么，对于眼前这个满目疮痍的境况来说，真得失去挽回的意义。

    顾婺走出房门，外头一片漆黑，不知是跳闸还是短暂停电，反正不是好兆头。他进入幽暗的过道，每一步都在黑暗里不知深浅地试探，只有嘴边的烟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

    走了几步，他发现后面跟着一个人，顾婺没有回头，他似乎不怎么能感受到恐惧。

    从侧门进入刑警队邱闵的办公室。顾婺推门而入，眼瞧着邱闵、刘畅和舒静怡正异常严肃地端坐着。外头的警员经受不住长时间的熬夜，纷纷倒在工位上，鼾声和磨牙声此起披伏，非常令人揪心。

    “邱队长。”

    “顾先生，你来了，坐吧。”

    异常疲倦的邱闵，想要说些什么却似乎如鲠在喉。

    顾婺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该来的总是会来，谁也无法逃离。

    “我们做了几组数据比对，尸体与洛青松的DNA，与仇玲娇的，与洛瑾妍，与萧丽，与洛小小，还有抽取的几个陌生人的，发觉与洛青松的DNA亲权率高达99.9991%，系父子关系。其他的分别为~”

    强忍着泪水的舒静怡，把鉴定报告的重要细节复述了一遍，还未说完就被顾婺打断。

    “别说了！我不想听，对不起，舒警官。”

    “顾婺，我知道对你来说，现实很难接受，可已经发生了。我基本上隔三差五就会接触到不同的尸体。人其实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是能够感知一切。所以，请你一定要坚强！”

    警队只亮了一盏灯，周围都在黑暗笼罩之下。四人围着一份鉴定报告，纠结哀伤，默不作声。

    “顾先生，有一把钥匙从你的车副驾驶的塑料盒子里面找出来，我想让你帮忙看看。”

    顾婺接过挂有洛小小照片的钥匙，反复察看，在切面的口子上观察到RXB字样。

    “好像是我们银行保管箱的钥匙，洛先生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有这服务也不奇怪。”

    “哦，谢谢。我有个私人问题，顾先生是瑞信银行的高管，现在洛先生遇难，你们公司准备怎么处理他们集团的债务问题？”

    “我，可能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目前，我已经很久没去公司。邱队如果感兴趣可以直接联系我们林总。”

    “哦，扯远了。你平时跟洛先生关系怎么样？”

    “五年前闹掰，前几个月我刚回国，最近才联系上的。他遇到困难，我也算是尽力帮忙。你这么问，我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形容我们的关系。”

    “其实你只要回答，朋友、恋人、亲属或者情人？”

    “朋友。”

    一向热衷于探究真相的邱闵，觉得顾婺极为有趣。他不断地提问，以至于顾婺有些反感。

    “邱队长，这是在试探我吗，或者你认为我跟洛先生事件有关？”

    “没有，我只是很好奇，顾先生和洛先生的感情这么离奇，为何只是朋友关系？”

    “呵~我也好奇，按照邱队的逻辑，洛先生事件有没有可能不是意外呢？”

    “确实有可能不是意外，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是非意外事件。车子是在行驶过程中坠入湖中，路边的痕迹能说明问题，车里的监控录像也可以证明，行车过程中遇到路面坍塌才酿成该事件。证据链非常整齐，就像摆好了的，一样都不少。可是，我总觉得，有人在跟我玩游戏。”

    此时，顾婺伸长了脖子，极为不确定地试问：“DNA可以做假吗？”

    “如果样本足够具有说服力，结果就不会出错。样本是我亲自采集的，这个不会出错。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没可能！别想了。”

    呆坐在一旁，刘畅始终盯着顾婺的侧脸，此时才开口说话。

    “顾先生，史蒂夫跟你是什么关系？”

    “谁？”

    在这个时候提到外人，邱闵极为好奇地接过话题。

    “白天抓进来的那个假洋人。”

    “哦，那人毒品血检阳性，送到戒毒所了。”

    “是他该去的地方，挺好。”

    头也没抬起来，顾婺只是应和了一句。

    “你们？”

    “看来刘警官对我们挺好奇，他是我在国外留学时的恋人，因为回国的事情分手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又到这边找我。今天正好被你逮到，辛苦你了！”

    咬字过分清晰的顾婺，似乎不想再对更多的人解释自己的过去，还有这一段他并不觉得很美好的经历。

    “哦。”

    “刘畅，你今天表现很好，以前你都不会主动熬夜加班的。”

    外头黎明已经到来，舒静怡睡眠的时间点已经顺利通过，见着光，她似乎在不厌其烦地看透生命，理解活着的意义。

    顾婺则跟瘪了气的皮球一样，缓缓地走出刑警队大门。至于这双脚是向前向后还是向左向右，突然没了主意。

    深海酒店、后屋或者刚来的酒店卧房，瑞信办公室，还是老爷子的庄园。不！最不敢去的尽然是老家，不敢看顾林森的眼睛。

    宽敞的马路上，顾婺独自一人站着，突然失去支撑力，瘫倒在地。

    “顾先生，你没事吧?”

    “顾先生！”

    一堆拿着手机支架的年轻人从对面街道跑了过来。没人扶起顾婺，反而是对着躺下地上的男人一顿抓拍。

    还有人在现场直播。

    “今日清晨六点，江州XX区刑警大队门口一位顾姓男子突然晕倒，据媒体事先了解该顾姓男子是洛某的男性友人，二人曾经同居。顾姓男子晕倒在刑警大队门口是不是意味着，死者就是洛某呢？欲知详情请关注yyyy视频，一键三连。”

    “这tm什么跟什么！”

    只有刘畅独自在人群的中央焦急地揽着顾婺的肩膀。此刻顾婺脸色惨白，跟死人也没什么分别。他看情形不对，便抱起顾婺跑进刑警队，异常轻柔地放进驾驶后座，向市医院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