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仙踪

十六,龙争虎斗

    人群后面却忽然有人朗声说道:“事关佛门体面,安静师太,小僧以为此事绝不可草草!若是他道家倚仗人多,有人又自恃武功修为不浅,要以武力胁迫我佛门,小僧倒甘愿站在师太身后,聊尽绵薄,为我佛门争这一口气!”他这一番语言极是犀利,三言两语,立刻就将这桩闹剧定性为佛道之争。众人只见是一个高大的胡僧手提禅杖走了出来,话音甫落,这胡僧头也不回,随手便将禅杖往后掷去,那禅杖“呼”的与刘子骥擦肩而过,径直射入刘子骥身后的柏树内,深入树干“嗡嗡”作响。

    众人惊呼起来,明知胡僧这一投,是为了显示他极高的武功,但平心而论,他这一投,若没有二三十个人的气力着力在这一点上,万难让一柄秃头的禅杖钻入树干之中。众人暗道:“好险!若是这大和尚,手劲向左,再偏上五分,那个刘子骥现在就钉在树上了”;也有人就想:“难怪安静老尼敢上门闹事,原来埋伏下了这样厉害的帮手”;还有的想:“只听说我家掌门道人,内力精纯,武功卓越,也不知道……他弄不弄得过这个和尚?”

    大陆道人天生是个刚强性格,刚才他低言软语,奉承安静师太,只因为她是女流,己方又确实有错在先,因而有意便要放低些姿态。现在猛然见这胡僧卖弄武力,竟敢在这清静道场内出手恐吓,料想他们尼姑、和尚本来就是一伙,且是借故闹事,早有预谋,他心中便来了气。大陆道人对那胡僧说道:“你佛门便又怎样?我已经赔罪认错,承诺处置那个劣徒,难道你佛门也要将我道门赶尽杀绝,方才解气?”

    安静师太乍听到大陆道人口风突变,似乎想要护短,顿时也生起了嗔恚,猛又看见陶然正在呼呼大睡,安静师太向她一指,怒道:“陆冲虚,你修道修在狗肚子里了?你自己看!明明是你这个劣徒品行不端,你倒是反咬一口,怪我佛门要将你赶尽杀绝?今日你灵宝宫若不打发了这个劣徒,老尼绝不罢休。”

    那胡僧也乘势起个佛号,大声说道:“阿弥陀佛,你道门要处置劣徒,大大的应当。大陆掌门,惩罚劣徒之事你自己看着办,但此事关系到我佛门体面,是你道门对我佛门无理在先,所以要请大陆掌门亲率一众弟子,负荆去到安静师太的宝庵内,于我佛案前,焚香请罪,要跪地昭告乡邻,方能保全我佛门体面。”

    大陆道人大声笑道:“你佛门要体面,我道门就不要体面了吗?等我惩治完这个劣徒,自然会向‘三清’请罪,何必舍近求远?”他暗运内力,跨步来到树下,伸手握住那禅杖翻腕一拧,不紧不慢的,就将禅杖从树干中一寸寸抽出。他这一抽有千斤力道,犹其他不发猛力,劲道是缓缓而发,所示内力也当真是骇人听闻,深不可测。这样一来,大陆道人便与那胡僧在气势上,内功上,全然不落下风,算是打了个平手。

    大陆道人稽首一礼,单手将禅杖递到胡僧胸前,说道:“大和尚可拿稳了,不知大和尚怎样称呼?宝刹是在何处?”

    那胡僧合十一笑,说道:“老衲法号~~摩羯,云游四海,彼岸是家,多谢大陆掌门归还禅杖。”说罢喝道:“失敬!”早运功于臂,探出右手就去握那禅杖。二人内力都运在了禅杖上,两股劲道顺着铁杖猛力一撞,各自心中都是一凛,便知今日是遇上了劲敌。

    摩羯和尚更不打话,左拳上撩便是一招“罗汉拂柳”,看似轻描淡写,却是直取大陆道人中腹。大陆道人立时翻掌下架,回应一招“阴阳分流”,他右掌下沉,架开了摩羯和尚的拳峰,上臂顺势小绕,单掌前冲,反取摩羯和尚肘内曲泽穴……当下两人隔着一条禅杖,已然各取攻守,你来我往之间,片刻也就拆了十数招……这两人武功在当世均属一流,在江湖上也是久已不逢敌手了,此一时交起手来,正是棋逢对手,竟都生起了斗性,两人明里暗里地较劲,定要争出个高下来!一时两人催加内力,都是双掌拍出,同时大喝了一声,奋力夺那禅杖,那禅杖给两人内力相逼,激射而出,直直飞出十数丈后,才“扑”地一声响,重又插回到了那棵柏树的树干之中。两人并步疾行,追赶过去,同时甩开臂膀,互相掣肘,飞踢闪躲之间,就又战在了一处……

    这两人武功修为均已大成,攻守趋避之间自然而然便含藏了内功。摩羯和尚原本就是个胡人,他身型魁梧,一招一式皆是力蕴千钧,尤其他使得一套西域的“罗汉伏魔拳”,行拳訇然作声,那劲力到处,有若群山推倒,海浪倾覆;而大陆道人本来也是身型高大,手脚粗壮,铜筋铁骨,他使出一路自家门派的功夫~~“灵宝纯阳手”,身法雄健豪迈,掌拳并进,出招不亚于迅雷奔原野,暴风撼巨木。

    只见这二人高起低落,大开大合的争斗,只听得拳脚相交处,劲力碰撞之声,一时沉闷如牛一时铿锵如锣。比若两尊天王那时翻了脸面,真是金刚遇上烈火,谁对谁也不服……

    一旁的小道士平日里只知学些武术的套路,练功的架子,打坐运气的法门,未得实战磨练。今日大开了眼界,方才知道这高手对战,气、型融汇于一体,拳随气动,气随意动,强中自有强中手,天下绝学真实不虚。一个个小道士直看得比比划划的就叫好声不绝。

    刘子骥眼看他们两人斗了有几十个回合,已是尘土飞扬,二人呼喝声越来越响,而安静师太与众尼姑站在那厢,却走也不是打也不是,处境很是尴尬。刘子骥再偷眼去看陶然,只见她在众尼脚边,斜躺于竹床上,忽然她撑起了身子,歪着脖子看了过来,她拿一只眼睛对着自己用力挤了几下,然后迅即闭上双眼,再若无其事躺平了。刘子骥顿时明白过来~~是这家伙自知闯下大祸,妄图以酒盖脸蒙混过去,此时她是在示意自己想个法儿,助她脱困。

    刘子骥便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别人因为你正在拼斗,你倒是装疯卖傻,自在得很啊……对了,他们前世都‘欠’了你!”

    眼见得大陆道人与摩羯和尚又斗了几十招,二人旗鼓相当,一时半刻确实难以分出胜负来,刘子骥灵机一动,跨步上前大声说道:“两位前辈,请先住手!”

    大陆道人右掌一送,与摩羯“嘭”地对了一掌,顺势向后弹开,左掌封住了门户,笑问道:“子骥贤弟,可是老哥这些粗鄙的招式,献了丑了?”

    刘子骥抱拳道:“大陆掌门神功无敌,过谦了。”转对摩羯说道:“大和尚,方才在山下你不是说,是你的徒儿得罪了大陆掌门,你要上山请罪的吗?为何一来却先和大陆掌门动上手了?”

    摩羯和尚辩道:“这个嘛?……路不平有人踩,老衲赶上了这不平之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说罢合十,对刘子骥施了一礼。先前摩羯并没把刘子骥放在心上,此时却见大陆掌门人与刘子骥称兄道弟,十分的谦和敬重,这才仔细打量起刘子骥来。

    见这公子面若麦色,眉目爽朗,一头乌发,不长不短,散散地披在肩上,就像是僧人还俗不久那个式样儿。摩羯便道:“这位公子叫这一声,莫非是想来作个和事佬?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令尊何人?”因为当时社会极重出生门第,而这摩羯和尚是个中国通,他见大陆掌门对刘子骥好生相敬,而这小子似乎又有一番不凡的气度,他只怕唐突了权贵,因而才有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