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仙踪

十八,夺舍恶斗

    这时摩羯和尚不慌不忙,跏坐于地,他从怀里摸出包袱来放在地上,再慢慢打开了包袱,方才在乡店之中用油盐炒过的那一窝雪白的鹅卵石,便露了出来。摩羯和尚说道:“大陆掌门,已然过了开饭时辰,掌门人若不嫌弃,老衲便要反客为主,请大陆掌门吃些干粮,等咱们酒足饭饱,再来理论。”他言辞固然谦逊,目光却实实的是在挑衅,说罢瞧也不瞧鹅卵石,只用三根手指捏起一枚来,将这卵石在其它鹅卵石上略略一撞,撞得众卵石“锵锵”作响,他便一抬手,将手中卵石送进口里,大嚼起来。

    人群里立时一片哗然,众人都对这不可思议之举大为震惊,惊骇之余,有人撮嘴咂舌,唏嘘不已……

    陶然蓦地叫道:“兀那和尚!好硬的牙口!”她话音之中艳羡之意,已是尽显无余。原来这厮认为风头已过,早混入人群中看起热闹来了。她看见和尚以法力生生摧碎了卵石,不禁地就大呼小叫起来。

    大陆道人向她看了一眼,且不做理会,他前行两步,隔着鹅卵石就与摩羯面对面,对坐在地。他是玄门正宗,一派掌门人,如此情景,又怎肯示弱于他人?只听大陆道人笑道:“和尚有心了!美酒美食,却之不恭!”当即大陆道人也是一伸手,两指捏起一枚鹅卵石来,拿眼轻轻一扫,随后便将这雪白的鹅卵石放进口中,咀嚼起来。

    只见这两人都是面带微笑,你吃一个鹅卵石,我就吃一个鹅卵石;四目直对,将装酒的皮囊,递过来接过去,你喝一口酒,我也要喝一口酒。那坚硬的鹅卵石入得两人口中,在两人法力催化之下竟如同米饭团子那般软糯可口。

    众人奇异之余,面面相觑,也不得不佩服他们两人法力之高奇。一时众人又惊又羡,有人当真地咽起口水来了……再看当世这两大高人,纵然是当众卵石佐酒,却也是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真正是各展绝学各显神通!不一刻,在一阵低低的惊叹声里,两人已将十来个用油盐炒过的鹅卵石,尽数扫空!

    这时天已黑尽,有道士拿来灯笼、火把,将大陆道人和摩羯和尚围在了当中。只见两人默然对视,面色却已渐渐地转为凝重,火光映衬下,两人面上都露出豪迈慷慨之色,又有宁死不可夺其骄傲之气……

    大陆道人向外喊道:“多闻。”大师兄庞多闻赶忙上前施礼,回道:“请师父吩咐。”

    大陆道人微微一笑,道:“明日天亮,我若尚未还魂,可将我肉身放入净室,焚香看护;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如果还魂不成,你可速速传讯“阁皂山”,告知你齐师叔~~遐龄道人,请他接任灵宝派掌门之位。你等只须将我肉身埋葬在庐山荒野里,无需墓、碑,即可。”

    大师兄庞多闻立即深作了一揖,躬下身来郑重道:“徒儿遵命!”

    大陆道人又道:“子骥贤弟,你我意气相投,只惜相聚日短。老哥若是一去不回,是老哥未能照拂好你,对你不起了,好在我齐师弟已经知道你的来历,定然不会亏待于你。所谓天道往复,阴阳聚散,若老哥果然有去无回,咱们兄弟哪一生,哪一世,总还是有相见之时的”。大陆道人说罢微笑,闭目凝神,结下个手诀儿,将丹田守住了,便缓缓地运转内息。他暗中已将头顶上魂门慢慢开启,只待自己神魂冲出魂门后,便可会那摩羯和尚的灵体。

    刘子骥立时查觉到那一股肃杀之气,但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在生死关头也这般豪迈洒脱之人,心中顿时也是涌来一股豪迈之意。刘子骥一言不发,蹲在地上,眼睛盯着摩羯,手里却是紧紧握着大陆道人的袍服。

    这时便听摩羯和尚吼了一声道:“神魂相斗,非同小可!山家兄弟,还不出来?与我收拾一块清静之地!”话音未落,和尚坐边周围的土地里已是“扑、扑……”作声,立刻就见四只山怪此起彼落的破土而出。此怪圆头、细颈、小绿脸儿,满头尖刺冲天生……刘子骥一眼认出,正是在庐山山谷里种“荧光蘑菇”的山怪~~山家兄弟。

    只见山家四兄弟各执兵器,脚不沾风,当下口中发出怪音,以摩羯和尚为圆心,疾速的在人群中旋转。四怪挥舞着兵器,一边打杀,一边向外扩展……

    因为此事太过突然,又大过诡异,众道士乍见到土地里凭白钻出来这四个丑物,都是吃了一惊,纷纷地向后溃退……片刻间,沿着怪物打出的圈儿,在这场子当心就让出了一块空地来。这时山老大猛吸一口气,反身吹去,只见它吹出琉璃光似的一道鬼墙,绕着圈儿合围过来,早将大陆道人,摩羯和尚,刘子骥,还有他们四怪自己,围在了鬼墙的圆环之内。

    摩羯和尚点了点头,似在赞许这鬼墙,当下他双掌扶膝,似笑非笑,气沉丹田,便已守息入定。稍时,听得摩羯和尚念了一声道:“自在波罗蜜……”即见一道灵光从他顶门飞升而出,那灵光一人来高,半白半透,飘飘逸逸的,就浮立在摩羯和尚的顶心之上。

    大陆道人与摩羯是面对面珈坐,同时便看见大陆道人顶门上,也轻盈盈地钻出一道白光来。这白光倏忽一闪,与摩羯头顶上那灵光,打个照面,却又傲然向上划个弧度,分明又比摩羯的那道灵光,高出了半头……两人的两道灵光,一道是半白半透,一道是纯白,当下就比赛着长高长大,最后幻化为两条巨大的白龙,当空对峙。

    众人都抬头,只见双龙银甲闪闪,就在低空里争风。双龙盘盘绕绕,你来我往的,互不示弱。你想压下我,我偏要盖住你;你想往东游,我偏要你向西走。起先还角力试探,后来却越争越凶,钢牙利爪终于碰撞得火花飞溅,陡然间双龙自下而上,龙身拔地而起,就如同两道闪电,从地面击入了长空。全听得巨龙沉吟怒吼,大音似地裂天崩……

    凡俗之辈哪得见过这种场面?直看得目不稍瞬,呆若木鸡,一个个屏住气息,就恨魂儿不能随着别人那般,也钻出脑壳去,凑近了观看,才看得过瘾!各位看官,我等所以成为凡俗之辈,全都怪自己被色相给困住了!那魂儿虽然想自由,却又万般的无可奈何~~全都因为太爱自己的这个皮囊,每时每刻,都可怜巴巴儿地守着她(他)呢。

    那厢翻转间,只见那两条“白龙”已经破空飞行,那龙影拖曳着啸音,互相纠缠撕咬,忽起忽落,在那一空繁星中,野马脱缰似的逐弛……又不过刹那,那双龙竟然远得都看不见踪影。

    此时刘子骥被围在鬼墙内,他大概懂得大陆道人与摩羯和尚,二人正在极凶险的以法力拼斗。刘子骥看见山家兄弟都围坐在摩羯身后护卫,心中便想:“我虽然帮不上大忙,就陪在大陆掌门身旁坐着,也来当个护卫,盯住这几只山怪,便是好。”当下刘子骥也打个盘腿,肩并肩坐在大陆道人身旁……毕竟他是少年心性,刚刚才坐定,立刻瞪圆眼睛,他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来,先指指自己的眼睛,再狠狠向对面四只山怪指了过去。四怪都忌惮着刘子骥,顿感不妙,慌得一缩脑袋,就如同见到瘟疫飞射过来似的,忙不迭地闪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