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七十四章这是七十四

    “呜……”女孩儿这时早已哭的不能自抑,根本就说不出话来。阿柔吃了被她偷袭的亏,不敢大意。伸手从她发顶一直检查到鞋底子里,在她身上又找出七八种金钱镖、牛毛针等各种暗器,尤其是那牛毛针,本来就细如牛毛,触动机括发射时无声无息,十分的难以察觉,这女孩儿竟然还在上面淬毒。可见这女孩子心思之狠绝非同一般。

    阿柔从她身上找出那牛毛针的时候,不由得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得亏着女孩儿临阵对敌经验不足,要不然刚刚自己松懈大意的时候,她给自己来这么一下子,说不得自己现在就倒在地上挺尸了。

    想到这里,再看那哭的梨花带雨般的美人儿,只觉一股恶寒打心底里往上冲。白瞎这姑娘长的这样好看的衣服皮囊,内里竟然包裹着一副蛇蝎般的心肝。

    阿柔不放心,生怕她身上还藏着别的暗器,自己一放她起来,她就会伤人。于是又将那女孩儿从头到脚细细搜查了一便,果不其然,在她鞋子里发现了机括控制的尖刀。再搜一遍,又在她发髻里发现了暗藏的金针。腰带内侧发现了暗袋,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粉末,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阿柔心里恶寒这女子身上暗器之多,但是又不得不佩服她怎么把这些暗器藏在身上的。越搜出的东西多,她心里越是后怕的厉害。这随便一种什么暗器招呼到她身上,都够她喝一壶的。

    看着那么多东西,阿柔伸手准备撕下那女孩儿长袍的下摆来包上带走。

    “别撕。”女孩儿哽咽着:“要是撕坏了,回去阿哥看见会问的。”

    阿柔才不管那些,撕拉一声就从她袍子上撕下一大块布料来,将那些暗器,连同那把短刀统统裹进布料理,想了想又捡了块石头放进去,打上结提起来就走。

    “你去干什么?”女孩儿哭着爬起身,泪眼朦胧望着她。

    阿柔不语,跳上倒塌的围墙,站在低矮的墙头上,将手臂挥起来,用力一抡,撒手。那包裹划一道优美的弧线,扑通一声落进了围墙外的小河中央。

    “我的刀。”女孩儿从阿柔身边爬过去,跑到小河边。可是河水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平静,站在河岸上向河里看,只能看见粼粼的水光。女孩儿急的一溜小跑就跑到了石桥上,探着身子往河中央看。河水很清,可以看见河里的摇曳的水草和小鱼,但也正是这样,包裹被水草掩映,早已不见了踪影。

    女孩子也顾不上哭了,跑回道阿柔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衣领使劲摇晃着:“你赔我刀,你赔我刀,那是阿哥送我的生辰礼物……”说着,声音一哑眼泪再次滚滚而落。

    阿柔都怀疑这姑娘是不是用水做的,这是她见过的最能哭的一个人。从刚才阿柔将她摔倒在地上开始,她就开始是哭。期间声音时大时小,但是眼泪从来没断过。现在,好不容易停歇了一会儿的泪水,又开始不要钱似的,唰唰往下淌。

    不过,介于这姑娘的毒辣,阿柔并未因为她的眼泪而心软半分。她一把将那女孩儿推开:“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拿刀扎人,我还给你扔了。”

    女孩儿没仿佛,被她推的跌坐在荒草丛中,茂盛的蒿草边缘十分锋利,将她的手腕割出一道口子,嫣红的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流……流……流血了……”女孩儿脸刷的变的惨白如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一句话没说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阿柔再三确定那女孩儿是真的晕倒了之后,无语的不能再无语。这样刁蛮狠毒的一个女人,竟然晕血?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可是,总不能眼看着这姑娘晕倒在这里不管吧?万一遇上坏人可就糟了。阿柔没办法,只好跳下墙头,将那姑娘从荒草丛中拖出来,背到竹林里,放在松软的落叶上。

    好一会儿那女孩儿才悠悠醒转,有气无力的看着守在一旁的阿柔:“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阿柔见她醒来,没好气道:“你晕血,刚刚昏倒了。”

    “哦……”女孩儿虽然这样应着,可明显语气里半信半疑的样子。

    阿柔看看天色,这一半天功夫,都晌午了。她看了那女孩儿一眼:“你自己能走吗?”

    女孩儿犹豫着:“大约能吧。”

    阿柔起身,扛起自己砍好的竹竿跳上了低矮的围墙。

    女孩儿在她身后呼道:“你不管我了?”

    阿柔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理这刁蛮的姑娘,扛着竹竿快步的走了。

    回到纸扎铺子,把竹竿放到后院儿,推门进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两个十分漂亮的美人并排站在屋子里的空地上。阿柔刚刚被那蛇蝎美人扫了一腿,小腿疼的厉害。乍然看见屋里凭空多出的两个美人儿不紧张才怪,下意识的就摆出防御的姿势。

    “囡囡,你要和纸人打架撒?”老太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阿柔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两个美人是老太太扎的纸美人。这屋子里,除了前后两个不大的门,两个窗户也没有。屋里光线十分昏暗,人乍然从外头明亮的地方进来,眼睛一时间难以适应屋里的昏暗,原本就看不大清东西。老太太扎的这俩纸美人又十分的惟妙惟肖,就算白日里在太阳光下,打晃着看估计都能看错,更何况是在昏暗的房间里。

    老太太并没有问阿柔,为什么砍根竹子用了那么长时间。阿柔也乐得不解释。老太太先从劈竹篾开始教她。劈竹篾看上去简单,但其实真正做起来,并不像看着那么容易。

    开始的时候,她心中有些怕竹林中遇见的那个女孩儿找家人来报复她,心里还有些不踏实,劈出来的竹篾根本就没法用。后来过了一些日子,风平浪静,她渐渐也就将那件事放下,专心学习劈篾扎纸。

    人有了生气,房子似乎也跟着有了灵魂。阿柔当初来到纸扎铺子的时候,这里仅有的三间土坯房灰败颓废,门槛下头都是荒草,现在经过修整,看上去精神了不少。虽然还是门庭冷落,但进入冬月之后,因为临近年关,家家户户要祭祖。纸扎铺子零零星星也开始有些生意了。大多是来买香烛的烧纸。

    屋子里光线不好,阿柔就把一部分香烛搬到屋外门口处摆放着,以方便客人挑选。她自己就在门外空地上,寻个阳光温暖的地方,劈竹篾。

    老太太扎了那俩纸美人后,考虑了好几天,到底也没把那俩纸美人给她丈夫烧了,而是烧给了她俩儿子做儿媳妇。自那之后,她仿佛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般,整个人都和这原先衰败的房子一般,重新焕发了生机。只是她再也不肯动手扎什么东西了。阿柔劈竹篾,她偶尔指摘两句,也不甚苛求。平常就烧烧饭,打扫铺面,接待一下零星的客人。

    曾经有人办丧事,来请她扎纸。她推掉了。

    阿柔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干腻了那些营生,洗手了。等来年,她要把这纸扎铺子改成杂货铺子,那些香烛棉纸之类的,阿柔喜欢摆弄,自去摆弄,她不干涉。

    阿柔并没有真正的自己做过什么营生,其实也是一头雾水。她现在劈竹篾,学扎纸已经不光是为了赚钱了,更多的是对九泉之下家人的思念之情。

    但是话说回来,倘若不能赚钱,没有路费她怎么回北国去?

    所以说,发愁依然是发愁的,只不过短时间内无可奈何,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罢了。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小子,你劈这些竹篾做什么?”

    阿柔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十分魁梧的男子,穿着一身靛青色丝绸袍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皮肤很白,双眼皮很深,眼睛细长,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珠微微泛着蓝色。下颌留着短须,脖子上挂着一串五彩斑斓的珠串。

    阿柔因为迎着阳光,所以不得不眯起眼睛,回答道:“不做什么。”

    男子俯身捡起一根篾条,拿在手中随意的弯了弯,又扔回地上:“你这里原先不是纸扎铺子么?”

    阿柔道:“原先是,以后就不是了。”

    “这样啊。”男子状若无意的站起身,眼光在铺子四周转了一圈,伸手从门口摆着的摊子上捡起一包蜡烛:“这个多少钱?”

    “十文。”

    男子在袖袋里摸了摸,又在腰间摸了半天,最后摘下一个随身荷包扔给阿柔:“出门匆忙,忘了带铜钱,这个权当抵账。”

    阿柔接过,用手捏了捏,荷包里沙沙作响,同时一股花香扑鼻而来。不用说,里面填了香料的。这种荷包她在雁鸣关的时候见过,是外邦女子所制。如眼前这样用料考究,做工细致的,就算在雁鸣关都要五六十文,何况千里迢迢运到这南国来,价钱只能多,不能少了。

    阿柔随手就将那荷包和那些香烛放在了一起,如果有人看上,好出手换钱。

    那男子看见了,有些发急:“你怎么将那荷包那样随意的放在那里?”

    阿柔实话实说:“有人看上了,我好拿去换钱啊。”

    “那可不行。”男子伸手将那荷包拿起来:“这可是我妹妹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的一番心意呢?”

    阿柔一愣,目光触及那男子异常白净的面孔,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心头不由一跳:“那包蜡烛送给你了,这荷包你拿回去吧。”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收回去呢?”男子固执的将那荷包重新丢尽阿柔的怀里,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站在阿柔面前盯着阿柔的脸看。看了足足有一刻钟,这才轻叹了一声,十分不满道:“南国人到底有什么好的?长得又矮,又娘们兮兮的……”说完还摇了摇头,一副牙疼的表情,再次转身走了。

    阿柔莫名其妙,什么娘们儿兮兮的,她本来就是女的好不好?她看了看自家的装束,没问题啊。

    俩辫子梳的光溜溜的,穿着青布衫,黑裤子,光脚板穿着尖口鞋。穷人家闺女不都这个样子?穿金戴银,涂脂抹粉那是有钱人家闺女才能干得起的事。

    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我刚刚看见那个人,倒是想起一件挣钱的营生来。”

    “什么?”阿柔的心思顿时全被老太太的话引去了。

    “过了年就是元宵节,惯例是要赏灯的,你做些花灯去买,定然比死守着这香烛摊子来钱快。而且,扎花灯比较简单,你可以权当先练着手。”

    “这个主意好。”阿柔顿时来了精神。

    可是,谁说扎花灯简单的?

    阿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头一个扎出来的花灯她自己都不知道像什么,这还是有老太太在一旁指点的。老太太笑话她还没学会站就想跑。西瓜灯都扎不圆,就想扎花样繁复的。

    阿柔被自己打击的不轻,无可奈何的踏踏实实从最简单的西瓜灯开始扎。

    扎好骨架,外头糊上红棉纸儿,挂在屋檐下别提多喜庆了。阿柔越扎越顺手,没几天功夫,屋檐下被她挂了一排好几串圆溜溜,红彤彤的西瓜灯,远远看去,十分的红火抢眼。也因此,年关前这几天,香烛生意越发的红火。有时候客人多,她和老太太两人都招呼不过来,那灯只能晚上扎。

    腊月三十那天上午,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老太太特意割了二斤肉,蒸了年糕,烫了二两黄酒,娘儿俩早早关了店铺,在厨下做年夜饭。

    每逢佳节倍思亲,阿柔到了此时,分外的想念家乡过年的那一碗饺子,可惜这南都人,惯常吃稻米、芋头。自阿柔来到此地,再没有见过面食的踪影,也只能想想罢了。

    两人正忙活着,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阿柔以为是附近的人来买蜡烛之类的东西,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打开了房门。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撞入眼帘。阿柔一怔:“怎么是你?”

    那女孩儿赌气般的推开她,迈步进屋,环视了一圈屋里的情景。爬到柜台后阿柔和老太太睡觉的竹板床上,把鞋子蹬掉,盘膝坐在那里,气鼓鼓的不说话。

    阿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忌惮她那藏一身暗器的本事,下意识的向后退,不着痕迹的站在门板旁边,防备那女孩儿突然发飙,她好拉门板来抵挡。

    女孩儿的眼泪啪嗒、啪嗒掉的仿佛不要钱,见阿柔远远的躲着她,顿时哭的更厉害。先前还只是无声的流泪,渐渐的就呜咽起来,再后来索性嚎啕大哭。

    “怎么了?”不明就里的老太太从后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