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一百三十七章背插双翅

    钱婆子看了看阿柔,见她一惯的面色如水,于是向薛文鼎福身一礼道:“回庄主,是小薛庄主使人送来的。”

    “原来如此。”薛文鼎摇了摇头,有几分无奈道:“我那个小弟啊……”似乎十分头疼的样子。

    钱婆子道:“小薛庄主为人仗义,是个难得的好人。庄主因何摇头啊?”

    薛文鼎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有时间了再说。眼下我还有要紧的事和你家小姐商量。”

    “哎。”钱婆子知趣的向后退了一步,指引薛文鼎的侍卫将那些药水都提到不碍事的地方去。

    薛文鼎也不和阿柔客套,开门见山道:“田姑娘,实不相瞒,我之前是才从山外回来,那病人也是我从山外带回来的。”

    阿柔平湖不起的心咯噔一下,挑起眼帘:“怎么说?”

    “王爷他……”

    “哪个王爷?”

    “献王爷。”

    一瞬间,仿佛有一盆冰水从阿柔头上浇下,将她冻成一块冰雕。

    “田姑娘,你怎么了?”

    阿柔这才回过神来,惶急无措的唤了一声:“钱妈。”因为焦急和担忧,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钱婆子听见她声音不对,连忙走了过来:“怎么了小姐?”

    “快,快,快……”阿柔一连声的催促,可是除了这个快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别的话来。恨不得此刻背生双翼,飞到献的身边:“快……”她见钱婆子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并不动弹,抬起脚就向外奔走。

    “小姐。”钱婆子连忙追赶上来。将她拉住:“您到底怎么了?”

    阿柔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语不成句:“他……他……”

    “他?哪个他?”

    “……”阿柔张了张嘴,忽然省起不能说。她和齐献之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张着嘴,急的目中泪水奔流却一个字都不能吐。

    薛文鼎道:“田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薛某说错什么,惹您伤心了吗?”

    钱婆子转头看向薛文鼎:“您刚刚说了什么?”

    薛文鼎道:“我说,我是从山外带回那个病患的。外头的疫病远比这里要严重的多,王爷束手无策,让我遍寻名医,务必要找到能医治疫病的高人。也是我糊涂,在外奔忙了一个多月,这才想起田姑娘来。刚刚我想请田姑娘出山,相助王爷来着。”

    钱婆子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转头向阿柔道:“小姐,且缓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事儿急不得。”

    阿柔也听见薛文鼎的话了,知道钱婆子的用意。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齐献的处境。要知道这疫病传染起来,生死面前可是不分尊卑的。

    钱婆子了然,向薛文鼎道:“冒昧问一句,那献王爷如今可还安好?”

    薛文鼎道:“王爷无事。不过,这疫病起的玄乎,要是无法根治,只怕日后……”

    听到齐献没事,阿柔才好不容易平定了心神:“我去。疫情如火,刻不容缓。咱们现在就走。”

    钱婆子道:“小姐啊,不能这样鲁莽。虽说您心系那些病患,可毕竟我们两个女人家,这样冒然奔走,总不是个办法。”

    阿柔的脑子现在都是齐献的安危,根本无法思考。转头无助的望着钱婆子:“那怎么办?”

    “不如这样……”钱婆子望向薛文鼎。

    薛文鼎想了想,点头:“倒是个办法。不过哪里去找那样合适的人选?”

    钱婆子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谁?”

    “小薛庄主啊。”

    “文秀性格冲动,年轻莽撞,行吗?”

    钱婆子笑的讳莫如深:“若是别人老奴不知道,若是小薛庄主,这事儿保管能周全的水泄不通。”

    薛文鼎道:“如此你们收拾一下,我让人去叫文秀。”

    阿柔早已迫不及待,连声道:“不用收拾。”

    钱婆子连声安慰她:“要收拾的,您稍等片刻,用不了多少时候。”

    可阿柔现在心如火焚,哪里坐得住。在院中走来走去,两手都快被她搓破皮了,不住的催促钱婆子:“钱妈,你快些。”

    “好,好……”钱婆子一边应着,一边快手快脚的收拾两人随身的衣服。一边收拾一边还心里感叹,都不知道阿柔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过的。她总是抬脚就走的性子,都不考虑身前身后。女儿家总是不比男人那样利索的不是?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大门外,一路小跑进来,一眼看见在院子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阿柔,欣喜的唤道:“阿柔。”

    阿柔立刻就听出那是薛文秀的声音,他来了就证明大家能出发了。她高兴的一把捉住薛文秀的手:“你来了?”

    薛文秀那张白净的脸,陡然间飞上一层粉云:“啊?啊……”鼻尖儿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儿。不过,阿柔的眼神儿不好,看不见这些。

    她忙忙的转头:“薛庄主,咱们走吧。”

    薛文鼎从屋里出来。

    薛文秀看见他,连忙将手从阿柔手中抽出来,微不可见的缩了缩肩膀,跟耗子遇见了猫一般,唤了一声:“大哥。”

    薛文鼎原本和颜悦色的表情,在看见这个幼弟的时候顿时就板成一块铁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薛文秀双手贴在身侧,站的像个乖宝宝,眼睛眨都不敢眨的听大哥吩咐。

    薛文鼎准备把之前和他商量的事情和他交代一番,谁知刚说了一半,薛文秀已然忍不住,欢喜道:“我自然愿意的。”

    气的薛文鼎那张原本就板起来的铁板脸,顿时就青了三分,也不再和自己这个幼弟讲话,转头向阿柔道:“田姑娘,我觉得文秀还是太心浮气躁了。这件事关系着一地百姓的生死,还是从长计议,找个稳妥些的人比较好。”

    薛文秀一听,顿时着急起来,几乎是一步跳到薛文鼎面前,伸手就抓住了薛文鼎的衣袖,孩子一般摇晃着:“大哥,我行的。我保证我能行的。到时候,要是出了纰漏,你再把我关起来,管一年我都没有怨言。”

    薛文鼎忍无可忍,怒吼一声:“你懂什么?”

    阿柔眼神儿不好使,看不见薛文鼎的表情。一旁的钱婆子可是看的清楚。此刻薛文鼎的头发丝儿几乎都竖起来了,倘若怒火有形,他脑袋上肯定烈火冲天。

    薛文秀被他吼的一哆嗦,这才想起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薛文鼎的衣袖,讨好般的给他抚平衣袖上的褶皱。

    薛文鼎愤怒的将衣袖挥开,两眼锋利的刀子一般瞪着他:“此事关系登城一地万千百姓的生死,岂是容你去胡闹的?倘若出了纰漏,别说你一个薛文秀,就算是把薛家满门上下的脑袋全砍了,也不足以谢罪。”

    薛文秀闻言,这才再次老实起来,垂下头道:“大哥,我错了。”

    “错哪儿了?”

    “……”

    “你啊,你啊,还是回去陪伴母亲去吧。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了。”

    “别啊。大哥我求求你,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改,我一定改。求求你了,就让我去吧。”

    薛文鼎脸色的铁青终于在幼弟的请求中化成满脸的无奈,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啊……”

    阿柔心如火焚,实在等不得这兄弟俩拌嘴,说道:“莫若咱们先上路再说。那人选可以路上慢慢的再找来。实在不行,我易容改扮也就是了。”

    薛文秀急道:“阿柔,你怎么也不信我?”

    阿柔此刻,并非信任谁不信任谁,而是急着出山往登城去。光从薛文鼎口中听说齐献的消息不做数。不在其位并不能明白一个人所承受的压了有多大。就像祁修,对外是身份无上尊贵,骄傲不逊的嫡王孙。可实际上呢?他受了伤却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挨着。倘若当真伤势恶化而死,对外发讣告难道会说宣平王爷伤势恶化而死?多半是寻个暴病而终的由头。

    阿柔可还记得,秋霭的尸体还顶着宣平王侧妃马氏的名头,寄放在宣平府外的庵堂之中。

    薛文秀见阿柔无心搭理自己,转头求助般的望向自家大哥。

    薛文鼎轻叹一声,面对自家幼弟的眼神,只是无奈。向阿柔道:”仓促之间也确实不好找到合适的人选。文秀虽然浮躁,但终归还是咱们自己人。只是要麻烦田姑娘多多担待些。文秀若是有冲撞您的地方,还请……”

    “那就这样说定了,咱们走吧。”阿柔实在没耐心听下去了,打断薛文鼎的话转头便走。

    “阿柔,等等我。”薛文秀看见阿柔转过身去,立刻追了过去。钱婆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脚下物换星移,来到了阿柔身边。

    钱婆子下意识的转头望了站在门口的薛文鼎一眼,果不其然,薛大庄主刚刚恢复了点儿常色的脸,在看到薛文秀轻易就动用轻功的时候,又变成了铁青色。

    其实,薛文鼎和阿柔商量的办法并不复杂。考虑到阿柔一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的行走不太方便,而且,往深了说,此时此刻面对疫情,像阿柔这样的人已经不再单纯的是一个大夫。疫情关乎一地民生,能治疫病的人,现在属于紧缺的战略人才。可得保护好。

    出于这两方面考虑,阿柔的身份都不宜暴露,但这样大的事情,前头总得有个人顶门面。而且那人还得是信得过的人才行。这才想到了薛文秀。

    阿柔倒是并不在乎这两条。生死名节她早已置之度外,她心里有的是自己的难言之隐。正因为她爱着,她才更需要将自己隐藏起来。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名节,却不能不在乎他的生死名节。

    之前的冲动,早已耗尽她所有的勇气,如今的她,只要能远远的看他一眼,知道他一切安好就可以了。

    为了掩藏她的行踪,薛文鼎也是煞费苦心。他准备了带隔板的双层车厢马车。没出山之前,阿柔和钱婆子坐车。薛文鼎和薛文秀骑马。出山之后就改成阿柔坐在隔板后,薛文秀坐在隔板前。钱婆子骑马。

    薛文鼎对外宣称,他的幼弟自幼体弱,久病成医加上九爷点拨,略通些岐黄之道。恰巧会治这疫病。到了这时,阿柔才知道,那个曾经被薛文秀提过一嘴的九爷,原来并不是等闲之辈。关于他的传说很多,但是因为他为人怪癖,真正见过他的人多。不过越是这样,他在民间的威望越高。

    那些灾民听说小薛庄主是九爷的关门弟子,立刻都深信不疑起来。马车所过之处,很多人自发的护送,日夜不断。

    本来薛文鼎还担心,此时疫情四起,路上怕不太平,临出发时做足了准备。可是因为众多百姓的自发护送,从三山镇到登城难得的一路畅行无阻。

    到了登城的时候,原本就并不繁华的城市这时更加冷清。家家关门闭户,大街上连鸡鸣狗吠的声音都听不到。倒是登城外,聚集了很多的灾民。可惜那些灾民被登城那四座厚实的城门,全都冷冰冰的拒之门外。城门外怨声载道,百姓悲鸣嚎哭仿若鬼都。

    如此情景,倘若城内再无救治的措施。别说自来这里就寄人篱下的齐献,就算是长年累月盘踞在此的登城太守孙吉道估计也承受不住。千军万马皆是生民子弟。民心若是失了,这登城的城墙再坚固也无济于事。

    若不是薛文鼎一早就搬出九爷,恐怕他们也不能平安顺利的到达登城,更不可能顺利穿过灾民的围堵,进入城中。

    如今齐献已经携妻子离开了定风庄,入驻孙吉道在登城为他筹建的献王府。阿柔一行人到了登城之时,他正在孙吉道府上,焦急的等待薛文鼎的消息。

    阿柔原本想着,用薛文秀作掩护,自己就可以暗暗行事。不用直面齐献。谁知她当时焦急起来,到底想的不够周全。才进登城,便要站在他的面前。

    她的身份对外保密,对于孙吉道和齐献来说,薛文鼎是无论如何不敢有所隐瞒的。

    马车是从太守府大门旁边的马道上径直进的府里。这正门旁边的马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的。但凡能骑着马或者坐着车长驱直入的,要么是府中身份贵重的主子,要么是比孙吉道身份还要尊贵的客人。可见孙吉道这个地头蛇,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慌脚。

    进府之后,薛文秀就从车内出去了,留下钱婆子伴着阿柔,仍旧坐车往二门而去。

    二门外,孙吉道的二夫人早已领着几个女眷在二门外等候。

    阿柔从车上下来,和钱婆子一起随着二夫人进了二门之后,并没有按照常理,来客先去见过女主人。而是直接去了孙吉道设在内院的书斋。胭脂雀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胭脂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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