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塔纳里，中心研究所。

    “卡缪院长，日安。”

    “早上好，卡缪院长！”

    “……”

    “你们好，你们好。”

    得益于慈善和蔼的性格，卡缪在中心研究所的地位很高，一路走来都是主动向卡缪打招呼。

    中心研究所，和它的名字一样，在赫塔纳里市中心，紧邻议会大楼，是真正寸土寸金的地方，周围全是耸立的摩天楼和各种各样开在地下的“娱乐场所”，中心研究所在这片地方仿佛异类一样，巨大球形的主体大楼，一眼就能认出来。

    赫塔纳里一半的新技术和新产品都是由中心研究所出品的，剩下的则是一些公司，地下诊所和各色人等摸索出来的，在质量上完全比不上中心研究所，而且最重要的是，研究所内部的特殊机构，金字塔分部，是专门为防暴队和反宗教小组提供新装备和新产品的部门。

    金字塔分部修在研究所的地下，是一栋直接扎进赫塔纳里心脏的建筑。

    卡缪，就是金字塔分部的五个主要负责人之一。

    卡缪刚刚进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等着歇一下，就看见自己的学生兼首席下属，弗兰尼，踩着一双破烂的运动鞋，一根束带就那么捆了个高马尾，叼着烟就踢开了办公室的门。

    “大楼里禁烟！”卡缪很无奈，他不知道说过这个学生多少次，每次都是被她以研究需要而糊弄过去。

    “不抽我就倒给你看！”弗兰尼把烟头按进卡缪的烟灰缸里，顺手拿过来自己老师的早饭。

    “师母做饭越来越好吃了。”她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说道。

    卡缪冷笑了一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另一个，“这个才是今天的，那个是昨天的。”

    “无所谓。”弗兰尼两三口啃完了，嗦着自己的手指说道：“反正现在你每天带两个来了。”

    卡缪一愣，貌似还真是，竟然让她绕进去了，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佩妮卫官怎么样了？”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你得看看去。”弗兰尼说着递给卡缪一份文件，“不太好。”

    “那你不早说！”卡缪看了一眼文件就火急火燎地拉着弗兰尼冲了出去。

    弗兰尼走的时候看着卡缪那个今天的三明治，正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这个也捞走。

    ……

    “是有些不好啊。”卡缪进了佩妮的治疗室就不禁感叹道。

    佩妮的治疗室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水池罐子，池子里灌的是特殊的维生液体，周围坐了一圈研究员，在时刻监控着佩妮的状态。

    而佩妮本人，则呆在水池里，她也没办法移动，毕竟现在她只剩下了一颗头颅以及连着头颅的金属脊椎，正泡在水池里。

    “已经快到临界值了。”弗兰尼从外衣内侧掏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着了，狠嘬了一口。

    她看着所有反应参数几乎都为零的状态面板说道：“佩妮这个傻丫头，她激活了脑子里那个超载芯片的跃迁模式，我看了一下脑子，几乎全烧了，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脑子给她修好，不过她现在醒不过来。”

    “我这实在没办法了，得你来看看了。”

    卡缪久违地从弗兰尼的语气中听到了几分恳求的意味，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和现在这个维生池里的佩妮卫官是什么关系。

    “跟她在一起那小子也是，一个内脏空了，一个脑子烧了。”卡缪翻看着佩妮的医疗记录，顺便和弗兰尼说着。

    弗兰尼只顾得上佩妮，听卡缪提起，才想起来确实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跟她一起被发现那个？”

    “是啊，内脏全废了。”卡缪摇着头说道。

    “死了？”

    “活的好好的，给陈九搞了个好素材。”

    “那个新药啊！”弗兰尼冷笑了一下，“那种副作用极大的药竟然还有用上的时候。”

    “是啊，那小子刚好内脏全不能用了，要不然那个药一吃，好的也会变成坏的吐出去。”

    卡缪这个时候才看完佩妮的完整记录，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

    卡缪拍了拍弗兰尼的肩膀，“有的时候是要做取舍的，我在第一次给你上课的时候就跟你说过。”

    弗兰尼沉默了许久，“我知道，我只是…”

    “从现在的情况看，基本上没救了，除非在达到临界值之前她的意识能醒过来，一旦越过临界值，就彻底结束了。”

    “还有一天。”弗兰尼淡淡地说道。

    卡缪没说话，重重地拍了拍弗兰尼的肩膀，背着手离开了。

    他的身体似乎有些佝偻了。

    维生罐一圈坐着的研究员中有一个空位，那是弗兰尼专属的位置，她不知道就这样坐着看着维生罐里的佩妮有多少次了。

    弗兰尼知道这个时候研究员们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她清退了所有人，就剩下自己一个，那么靠着椅子坐了很久，连卡缪派人把那个崭新的三明治送到这里都没打断她的视线。

    佩妮小姐则一直闭着眼睛。

    ……

    “反宗教小组这么有钱吗？”莱利看着走过的走廊一阵感慨。

    这几乎是他在安塔见过的内部装修最好的地方了，哪怕是那些所谓豪宅，都差这里很多。

    最好的阻断素材覆盖在墙壁上，全部的玻璃都是防震防弹的，所有的天花板都和自己那间病房类似，是一块块灯块组合成的，一路走过来随处可见的自动机械在进行着简单的清扫工作。

    “每年议会给反宗教小组的拨款是最多的，想必您也知道宗教盛行的后果。”领路的人刚好按下了电梯，冲着莱利说道。

    想起角斗场的经历，莱利确实不想再来一遍了。

    “你们每个月多少钱？”莱利突然问道。

    “这个……”领路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莱利突然的问题，“那个，我们并不是为了赚钱才加入反宗教小组的。”

    “我明白，我明白！”莱利也没继续说下去，不过他想表明的意思很明显。

    两个人踏入了电梯，领路的顺手按下了最顶层的按钮。

    这栋建筑在安塔实在算不上高，从电梯上看一共也就五十五层，他们现在正在去的，就是第五十五层。

    电梯运行的速度也不算快，莱利的杂货店旁边的摩天楼，一百二十层的高度，电梯飞快地就能从底层到顶层，而在这里，莱利估算了一下，起码用了多一倍的时间才从他所在的三十二层到了顶层。

    “这边走。”当他们到了顶层后，领路人带着莱利走向了一边。

    顶层和莱利之前的楼层不太一样，一路过来他只见到了几扇门。

    引路人最终把他带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做出了一个手势，示意莱利开门。

    “欢迎你，莱利先生。”

    当莱利打开门后，五个人围绕着坐在一张桌子旁边，而在他们的对面则一把单独的椅子，没有手撑，坐在最中间的人站起来冲着莱利打招呼。

    那个单独的椅子是为了莱利预留的。

    莱利皱着眉头看着房间里的布景，这让他感觉不是很舒服，有一种被审讯的感觉，但是人在屋檐下。

    “很抱歉在你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就把你带过来，但是我们现在很需要你的信息。”五个人中唯一的女人在莱利坐下后立刻说道。

    “佩妮小姐呢？她比我更清楚。”

    那五个人互相看看，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决定是不是要把实情告诉莱利。

    “在支援小组找到你们的时候，佩妮卫官的情况很严重，她用了相对禁忌的方式，现在她已经在中心研究所接受治疗了。”

    “这么严重？”莱利心里有些惊讶。

    他明显地记得佩妮小姐做了几乎全身都义体替换，按照她的说法，只要遛狗人吸引走那些生物的注意力，他们就能从容地破坏图腾，但是显然佩妮小姐也遇到了很棘手的对象。

    “佩妮卫官并不是一个新手，如果是伦的信徒的话，她不会陷入现在这种情况，所以有什么出问题了。”这回是最左边的矮个子光头开口说话。

    “伦是什么？”佩妮小姐说过这个名字，莱利有印象，但是他并不认识。

    “是土地宗教的信仰神。”

    土地吗？莱利心中想着。

    “土地宗教……”他不禁说出了口。

    “自从宗教禁令实行后，就一直会有宗教分子试图打破禁令，以达成他们的目的，他们凶残而不择手段，我相信你一定听到过安塔一位议员被邪教分子蛊惑了，我们没来的及拯救议员一家，不幸的是，邪教分子跑掉了。”女人顿了顿，“佩妮小姐本来是安排在那附近的诱饵之一，邪教分子还没完成仪式，他一定会回去。”

    “什么仪式？”

    “邪教分子会通过仪式召来某种我们还无法完全控制的生物，这些生物他们称为神，但实际上只是一些会对人类生存产生威胁的生物。”光头很有耐心。

    “没有完成？”

    女人点点头，“是的，没有完成。”

    莱利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如果没有完成，那巨大的黑影是什么。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和佩妮小姐出现在了一个巨大的角斗场里……”

    莱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了，“角斗场？”

    “对，角斗场。”

    反宗教小组的五个人立刻小声议论了起来，半天都没有搭理莱利。

    他们讨论了很久，加上莱利的座位实在不是很舒服，他不得已出声打断道：“请问？”

    对面的人立刻停了下来，看着莱利。

    “角斗场怎么了？”莱利明知故问。

    “我们的情报组出了一些问题，请不要在意，莱利先生请继续。”最中间人说道。

    “我们进入角斗场后……”

    莱利和五人小组的对话持续了很久，大部分时间是莱利在说，五人小组在分别记录，他们偶尔打断会询问一些细节。

    他编造了一下结局，把全部的功劳都推到了佩妮小姐身上。

    房间里并没有窗户，莱利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间，但是他已经感觉过了相当长，而五人小组终于结束了这次问询，并向莱利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莱利在离开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很快，但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要接受反宗教小组的监管，而且陈九研究员也时常需要你的配合。”

    莱利向五人小组表示了理解，然后离开了。

    领路人一直在门口等着莱利，两人沉默地走回电梯前。

    “什么时间了？”

    领路人向莱利指了一下表的方向，就挂在电梯的正对面，这时已经过了黄昏到了半夜，莱利明明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出来不久。

    “真是麻烦的一天。”他向领路人抱怨着。

    “你会习惯的。”领路人笑着回复道。

    莱利则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

    夜已经深了，弗兰尼还坐在那里。

    她已经很困了，但是强撑着让自己不睡过去。

    毕竟离宣判佩妮死亡，也就那么几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