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羊新语

第十七章 新月三日,二十时

    昨日的酒还是烈了些。

    胡川和叶岁捂着有些痛的脑袋走向了梅花街,几日不在,街边营生的小贩,有的熟络了,都在询问他们去了哪里,胡川只是憨笑,叶岁则故作神秘的不理众人。

    公羊晃晃悠悠的和左南跑向了七区的方向。

    晏时九则在街道巡视到了十时才回到了净月司,他要找医师问问,念夫人和那瓶粉末的事。

    药舍离大门并不是很远,路过正厅时看到了几位掌剑不知在探讨什么,晏时九转头调了方向,走了条远路。

    “今日好像有些热了,不过幸好有风。”看着路旁的花草都垂下了脑袋,一晃一晃的。

    春满花香,如果没有万十五的事,晏时九还真想好好找个地方吃吃酒。

    绕过正厅后,没走几步就进了小路,只见前方一排药舍的方向冒着各色的烟。

    “伍医师?这连个下脚的地没有啊?”晏时九一脸惊讶的看向药舍外摆满了不知名的花草,刚才走到小路的时候就闻到了各色的香气,原来是这里飘来的。

    “头儿?”等了片刻后,其中一间屋子打开,万十五探出头来。

    “你能下地了?”

    昨日左南来探望万十五的时候,他还在床上躺着。

    “伍医师命人给我造了一副拐,说今日吃完药就可以下地了,”万十五斜靠在门框上,看着还有些费力,“我听见了你的声音就想下床试试,没想到真的可以。”

    “医师从早上就把自己关在房内,不知在忙些什么,这些花草是同僚昨日送来的。”万十五指向铺满地面的花草。

    听声音,万十五恢复的不错,比刚来时的体虚丧脸好上不少,只是站着还有些吃力。

    不过此时的样子让人好笑,不知是拄着的拐杖支撑着鱼尾,还是鱼尾撑着那根瘦弱的拐杖。

    “那你好生养病,我找医师有急事,待会回来看你,”晏时九盯着万十五的脸神色如故,不外露一丝苦楚,只是语速略缓,像是临时想到的。

    “好。”万十五挥了挥手。

    …

    推开其中一间矮房,伍医师皱着眉静坐在椅子上,地上同样摆着许多花草,房内飘散的味道跟昨日取回的那瓶氤氲所散发的幽香极为相似。

    待晏时九走向伍医师时,伍医师还没有发现,还在一株一株的比对,拿起又放下,怎么都不对味。

    “也不知道哪个混蛋玩意炼出的东西,真是气煞老夫。”伍医师甩手就把琉璃瓶扔了出去,刚好扔到了晏时九的手里。

    这琉璃瓶是官家特质的,其实就算掉到了地上也不会摔碎,只是琢磨不出瓶里粉末,让伍医师又急又气。

    看来粉末的事情伍医师并没有找到是什么花草炼制的。

    “伍医师,莫气,炼药方有引子,可道是地有所长,物有所长,天生地长的东西不装进炉子,怎么能知晓那是救人的玩意还是杀人的毒物?”晏时九闭着眼睛,把之前从某人那听到的道论一股脑的泄了出来。

    “好小子!”医师没想到自己育人的话有一天让一个只有两道地孕的小小吏长给还了回来。

    晏时九拱手作揖,“老十五的事,还多谢。”随后把那瓶粉末交给了医师。

    “说吧,”医师弓起身子站了起来,左手一挥,便把地上的诸多花草拐进了袖子里。

    “那念夫人?”晏时九走近了些,悄声说道,来时正厅内可是有着数名掌剑。

    医师眯了眯眼,默不作声。

    “万十五的事情,不能全听掌剑的,我与他情同手足,共事数十月,自然见不得他有这番遭遇,况且他家四世同堂,又是独子,如若真让事情任其发展,我于心不忍,你不知我刚刚在门外见他时,只能绷着脸,不敢溢出丝毫不妥…”晏时九絮絮叨叨的倾吐着心中不平。

    “滚一边去!我可有功夫在这听你那同袍情谊?”伍医师紫袍一甩,胡子都被气飞了起来。

    “五坛。”

    “三坛。”

    “五坛。”

    “四坛!”

    医师大手一甩,连同琉璃瓶一准扔给了晏时九,“此事休得再问我。”

    眼看医师要做甩手掌柜,晏时九脸上发急,慌不择口的说出,“五坛就五坛!”

    “求人办事还讨价还价,怪不得你家道中落,并入寒门。”医师背过手来,装模作样诉斥着晏时九,只不过眼角的褶皱都快挤出眼泪来了。

    殊不知晏时九那毫无表情的面下也快憋不住了。

    那酒原产唐县,是公羊婆姨那个氏族秘制的花酒,只不过味道有些奇特,一般人根本受不了那味儿。

    有次去公羊家喝酒,公羊苦口婆心的非要让他们一人带几坛子出来,说这是“秘制佳肴”,叫“曲来香”。

    见几人不拿,公羊便掏出他家的规矩,“来客为尊,不能空手而回,”死乞白赖的非要递到到他们手上。

    全城内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姓公羊的,谁还不知道这些编来的规矩。

    只是弟妹在旁,不好拒绝,几人都露出一丝苦笑,无奈的只好接过。

    回来后,晏时九也不知如何处置,想了一通决定回云墨府与一众同僚共品,谁知半路遇到了伍医师。

    当伍医师想要品尝时,晏时九还有点心颤,怕得罪了这位连掌剑大人见了都客客气气的人。

    没想到却对了伍医师的胃口,从此这小小吏长便攀上了交情。

    伍医师不疾不徐迈步在大路上。

    离着数十步远,晏时九迈着碎步紧跟其后。

    “你这是干嘛?”伍医师止步向后看去。

    “我…”晏时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怕化掌剑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走出来。那不一下子被发现了吗?

    “再加一坛,我保你一天自由!”

    “没有,那酒以为那么好酿吗?一坛都没有了。”

    “哼!”伍医师冷哼一声,见这小子不知好歹,也没了兴趣,自顾自的走向殓房的方向。

    路上偶遇了几名同僚,随便应了几声,快步跟上了前面的伍医师。

    殓房在净月司的最北边,从大路一路向北穿过正厅和练武场就到了。

    还没到门口,这一排殓房中也走出了一位伍医师,急急忙忙的朝着这边赶来,在和晏时九前面的伍医师碰撞后,没入到了一起。

    “你这不是在这吗?”晏时九看着消失的分身,打趣道,其实他一直怀疑伍医师早已经晋升天运境,这分身术应该就是该族的专属天赋。

    “昨天落日前又送来个人,正好检查完了,一会一并回去。”

    来到念夫人的殓房门前,伍医师斜眼看向晏时九的手指,“你手上红疹好些了吗?”

    “不清楚,只要不触碰就不会发痒,”都过了快一日了,这指头上的红疹没有丝毫消去的意思。

    伍医师觉得这被粉末沾染的红疹和念夫人大腿的并不一样,只是那粉末还没有炼制出来,不敢妄下结论。

    打开门,念夫人安安静静的躺在房内中间的床上。

    晏时九来到念夫人身前,脖子上的勒痕已经消失不见,面色捎带红润,不知何人给其画了妆容。

    “伍医师,可有什么发现吗?”

    晏时九看了一圈,好像找不出什么变化。

    “念夫人身死之前,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了,腹内空空如也,”伍医师没有走过来,而是找了把椅子坐在了角落处。

    “三日?”晏时九的表情逐渐僵住,下意识的吞咽着口水,慢慢抬眸,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这怎么可能,那新月二日时,郝喜去做客时吃的什么?

    伍医师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

    “昨日化掌剑来的时候跟你一样,不过比你更加震惊,”伍医师挽了挽袖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这是念夫人的尸审陈词。”

    伍医师把纸张放在了念夫人的身上,便离开了殓房,“别忘了那五坛秘制佳肴。”

    纸上写着念夫人的死亡原因和身上存在的疑点,而在其中最后标注死亡时间的地方却写着。

    新月三日,二十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