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似思雨

第十三章 最讨厌的别离

    有的时候,让孩子接受一种悲伤可能只需要三四个月,但想让孩子忘记悲伤,却需要一生。

    一零年的一月初,是阿年在玉岩的第四个月。阿年已经完全不记得陈生和安芹儿把自己丢在玉岩的悲伤了。

    这四个月里,阿年好像已经习惯了外公外婆的陪伴。

    也是这四个月的时间,让阿年产生了‘就算是爸爸妈妈不来接自己回家,自己也能在外公外婆的照顾下幸福长大’的错觉。

    但当一个人习惯于一种生活模式时,现实总不会让他如愿,后来阿年也没有永远的陪在外婆身边。

    也就是一月初,陈生和安芹儿就来玉岩把阿年接走了。

    来接的当天,阿年还在和外婆剪着过年要用的窗花小兔。

    直到车子开出玉岩,阿年也没有见到外公,只有外婆眼眶噙着泪站在门口和阿年挥手相送。

    阿年不知道,为什么外公没有来送自己。

    阿年在车子里声嘶力竭的哭着,和刚来玉岩的那天一样。不同的是,现在的阿年是被安芹儿抱在怀里。

    阿年到最后也没有实现当初许下的‘今年阿年要陪外公外婆一起过年’的诺言,这是阿年人生的第一次食言。

    无论阿年哭得有多么惨烈,最终还是被陈生和安芹儿带回了家。

    家是新盖的,房子外面都用白瓷砖贴了一遍,内部的地板是用水泥打的,门面上还是当下最时兴的‘家和万事兴’的牡丹花样图,看起来好不豪华。

    可就是这样好的房子,在阿年现在乃至后来都觉得少了很多温暖,还不如外公家的砖头房让人觉得怀念。

    阿年回到新家的第一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理。

    新家是和阿年的二伯陈广家的新房子连在一起的,陈广家盖了两层,阿年的新家虽然只盖了一层,但好在砌得很长,所以房间数量和面积就和陈广家的差不多,陈生还给几个孩子一人准备了一个房间。

    在新家,阿年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但这却让阿年更怀念和外公外婆睡一张床的日子。

    回家的第一天晚上就下起了一阵大雨,让这个冬夜变得更加寒冷。

    家里只剩下阿年,其他人都因为,家具车只能停在大路上,剩下的路需要人为搬运,而去大路上搬新家具了。

    阿年不知道躲在被子里哭了多久,最后也缓缓的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阿年走出房间就被家里的陈设惊呆了。

    家里竟又变了一个模样,客厅里多了一台小寸平板电视,电视两边还各放了一台比阿年高两倍不止的大音响,音响上还分别放了一盆假花。

    电视旁边放了一颗苹果树,树上结了很多小苹果,如果不认真看,还以为是真的。

    进门的右边还放了三张紫皮沙发,两张大的,一张小的。阿年小心翼翼的走出门口。面前又呈现出了很长很宽的水泥地板,还有从开头连到结尾的高高的围墙,围墙上放满了陈生从云城带回来的那些植物,甚至还多了几种不知名的小花。

    新家的一切和阿年在玉岩时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看到如此漂亮美丽的新家,阿年心里感受最多的并不是欣喜,而是陈生和安芹儿把自己一个人丢在玉岩四个月的埋怨。

    所以回到新家的好几天,阿年都没有多理睬陈生和安芹儿。最多只是和哥哥姐姐说说话,玩玩游戏。

    哥哥陈念在回到滨海的那几天就被送到宾县中学读书,陈九月和陈安雪上了同一个小学。只有阿年被孤零零送到了玉岩…

    陈生和安芹儿也知道阿年心里一直怨恨着自己,也想打开阿年的心结,但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和阿年交流。每天甚至都说不上几句话,就又出门了。

    久而久之,阿年都觉得陈生和安芹儿根本不爱自己,自己在家里变成了透明人…

    陈生和安芹儿每天忙碌到就连春节都是简简单单的过了。

    一零年的春节没有鞭炮,没有烟花,也没有守岁跨年。还不到九点,陈生和安芹儿就疲惫的睡下了。

    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阿年觉得所有的人和事好像都变了。

    陈念上了初二,每个月才回家一次。

    陈九月和陈安雪也住了校,一周一次的假期,在家待两天就要回学校。

    陈生和陈广跟着村里人一起搞起了煤矿,每个月都收益不菲,甚至后面,安芹儿和肖华瑶也加入了。

    自从搞了煤矿,陈生和安芹儿每天都早出晚归,有的时候甚至一天都不回家…

    陈广家的三个孩子也分别在不同的学校住校,诺大的家一时间只剩下阿年和年迈的爷爷奶奶。

    后来,爷爷陈国礼把阿年去云城之前养的小狗lucky从邻居家又要了回来给阿年做伴。

    但是lucky才陪伴了阿年一个月,就误食了村子里打了农药的食物。等阿年找到lucky时,lucky已经惨死在了杂物间里。

    lucky的死壮很恐怖,大半个身体已经腐烂,散发出一阵阵的腐臭味。

    这一幕也给阿年的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lucky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阿年晚上都害怕的睡不着觉。

    不过好在几个月后阿年也上一年级了,不用一个人待在家里。

    起初阿年以为陈生会给自己报姐姐们上的县耳小学,想着终于能和姐姐们在一起,更不会再无聊了。

    可陈生却给阿年报了陈广的孩子们读的中南小学,也成了走读生。

    后来阿年每天都跟着小堂哥和堂姐走五六公里的山路去上学。中午回家吃过饭以后再回学校上课,直到下午放学才回来。

    阿年没有上过幼儿园,很多时候都跟不上老师上课的进度。

    以至于阿年上学的前几个星期,几乎每节课都会因为跟不上进度而被批评。

    上语文课的时候因为背不下来声母韵母而被老师骂,中午因为唱不来儿歌被老师罚站不允许吃午饭等等。

    好在唐姐陈晓慧成绩非常好,每天放学回家都会给阿年辅导功课,还会把老师第二天要上的内容先教给阿年。

    后来阿年就慢慢地跟得上老师的进度了,还在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中,考了班上的第二名。

    陈生和安芹儿自从搞了煤矿每天都很晚回家。

    一回家就会不停的争吵,有时候是因为矿洞上的事而争吵,但大多时候都是因为孩子上学的事情争吵。

    吵到高潮时陈生也会砸东西,阿年好几个晚上都被碗和杯子的破碎声惊醒,然后听着陈生和安芹儿的吵闹声整晚整晚的哭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生和安芹儿几乎是没日没夜的争吵,最甚的一次,陈生动手打了安芹儿…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终于停止没有了争吵,但没过几天就又恢复了原状。

    只有到周末和月底姐姐和哥哥回来时陈生和安芹儿才又恢复了在滨海时恩爱的模样。

    后来的阿年每天都在期盼哥哥姐姐回家的日子。

    因为只有那几天,陈生和安芹儿才不会吵架,也只有那几天阿年才真正地抓住了时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