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慈安堂正在更换牌匾。

    金色的“敕建皇家慈安堂”几个大字，在靛蓝的匾额映衬下，无比的醒目。

    这是罗二送给太宗的礼物：

    新年前后，全大唐的慈安堂都将换上新的匾额，归于皇家名下。

    此举，既是为了安太宗的心，更是为了给他也镀上一层“功德金光”。

    太宗是罗二人族崛起计划的重要关节。大唐皇帝的身份，再加上“功德金光”的万法不侵，暂时足以保障他的安全。

    也正是此举，让太宗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二人将此次的变革取名为“人皇革鼎”。

    “人皇”的野望，加上“功德金身”护体。对于一个白捡了二十年寿命的开国之君来说，又为什么不能拼一次呢？

    毕竟“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就是帝王真实的写照。

    要给就一次性给足，这是罗二的行事准则。

    当然，鉴于专人专事的原则，慈安堂的人员是不准动的。不准动的意思是：皇家既不能加也不能减。

    只是给你分好处，不是为你自废武功。

    冬日的鄱阳湖，日光清冷却不失明朗。

    虽有寒意侵袭，但总有一丝春色。草洲之上，芦苇丛丛，一望无际。枯黄的芦苇，总是孕育着一些些生命的气息。

    罗二手持那枚玉化的薄片，催动法力，在湖面巡游。

    视线的远方，升起薄雾，一座黑黢黢的岛屿显露了出来。

    越过岛屿四周的绝壁，那些姿态张扬的绿色植物又占据了罗二的眼睛。这一次，罗二感觉到了无比纯粹的生命力。

    “晚辈罗二，拜见庐君前辈！”

    立于那座古旧的宫殿门口，罗二躬身施礼。

    “进来吧。”

    庐君的声音没有了上次的飘渺，却显得更加的真实。

    跨入没有大门的门头，迎面是一座孤独的大殿。

    大殿与围墙之间全是灰白色的玉质地面。仍旧是没有一丝灰尘，也没有太多的生气。

    走进大殿，罗二仿佛进到了另外的一个空间。

    在外面目测，周围不过五亩、高四五丈的大殿，进入之后却变成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巨人居所。

    四面的墙壁完全隐入了黑暗，入眼只有一排排整齐的巨柱。巨柱间距皆为九丈，取数之极也。

    巨柱的顶端也笼罩在一片灰白的雾气中，看不出高度。

    大殿正对大门的尽头，有一道白光，从大殿顶上落了下来。光线笼罩的范围内，居中有着一尊高背的王座。

    罗二迈步向前，停留在白光的最外沿。

    王座高耸的靠背投下阴影，遮挡住了坐在王座上的主人。

    只能看清王座靠背上半部分的雕刻：中间一根天柱般的山峰，支撑着顶上的苍天，有神人环绕天柱，有远方巨大的星辰起落。

    “晚辈罗二，拜见庐君前辈！”罗二再次躬身施礼。

    “约定时间方才过半，何故来此。”王座靠背下的阴影传来庐君平淡的声音。

    “回前辈的话，因外界有些变故，晚辈特来禀告。”罗二语态愈发的恭敬。

    罗二讲述了自己已经开始西行之事，并将佛教西天取经、东土传法、西行弘法、西游除妖的几层意思全部讲出。又将白鹿原上遇见白鹿的情况讲出。

    阴影中的庐君，抬手一招。罗二手中的玉化薄片升起，飞到庐君手中。

    只见薄片上先是清辉升起，而后又有紫光飞出，融进庐君的手内。

    借着这两道朦胧的光线，罗二赫然看清了庐君的身体面貌。

    那是一具皮肉干枯贴骨，干瘪凹陷的躯体；

    头部有着半人半蛇的特征；

    手部五指细长，指尖尖锐；

    周身披着一袭不明材质的红袍，布满了金色的纹绣，充满了神秘的高贵感。

    庐君干枯的的躯体吸收了紫光之后，渐渐变的饱满起来，转眼恢复了正常的生物形态。

    “没想到汝会有这种气运，居然被鹿老真灵选中。”

    庐君将玉化的薄片又送出，回到罗二手中。平淡的语气中，带着稍许的惊讶。

    “如汝所见，托汝之福，吾亦得到了鹿老赠与的氤氲紫气。”

    “汝方才所言西行之事，想表达什么意思。”

    “晚辈不明白，前辈作为妖族的大圣者，何以面对妖族晚辈即将遭受屠戮而无动于衷！”

    “汝又是如何知道吾乃圣者，凭汝区区初生天妖的修为吗？”

    “哪里又来的妖族这个说法呢？”

    庐君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情绪，虽然很是不友善。

    罗二赶忙将自己对修为境界的理解，从“通法性”、“得根源”、“注神体”、“避三灾”、“证道果”各境界的含义讲述了一遍，并将人族“证道果”与妖族“妖圣”境界做了对等。

    再把现世妖族受到神、佛、道各大势力打压，妖族完全无人权，以及龙肝凤髓已经成为了一道天庭固定菜式的情况作了说明。

    庐君却说：

    “那些野兽修炼出来的不算是妖。”

    “哪有什么妖族，只有万族。”

    “所谓人族也不过是万族天妖的一类。”

    结合当初，白鹿展现出来的那段万族大战，这让罗二彻底的明白了，在这位古妖的概念里：

    天妖才是妖；

    天妖出生便有智慧，最低也是“注神体”修为。也就是道家的太乙散仙、佛教的金身罗汉、现在妖族的妖王级别；

    从野兽修炼而来的，最高也就只能达到“避三灾”大妖王境界，不可能突破到“证道果”的圣者级别，所以它们不算是妖；

    妖这个概念，在这位古妖圣者这里，居然不是一个族群，而是一个对生命体到达某种境界后的统称。类比于人族口中“仙”的概念；

    上古万族皆是天妖，人族也是其中的一支。

    这一下，将罗二先前寻求妖族同盟的计划，几乎彻底掀翻。

    妖族大圣居然不认同其他妖族是同族；

    妖族大圣居然不认同现世的普通妖族是同类；

    罗二急速的思考，一定要找到破局的地方，也肯定有破局的地方。

    “那前辈对龙凤二族是何看法？”

    “龙族是万族的叛徒，他们当年选择了投降，如今被胜利者当做食材也是活该！”

    庐君淡淡的一句，突然点醒了罗二，破局的地方找到了：

    “前辈觉得所谓的万族到现在还存在吗？”

    破局的点就是万族这个概念；

    完全可以将人妖同盟变成万族同盟；

    共同对抗现在处于统治地位的神、佛、仙的联盟；

    也就是天庭。

    “前辈觉得您自身所属的种族还存在吗？”

    “少数的个体是形成不了种族这个概念的！”

    “从古至今，万族是否在一直减少，直至消亡？”

    “若种族必然消亡，我们这些现在还存在的个体又有什么意义呢？”

    庐君不语。

    半晌开口道：“汝欲何为？”

    “晚辈从人族现在的处境出发，不愿人族一直如圈养的羔羊，被漫天的神佛欲予欲求。”

    “一个种族如果被视为羔羊圈养，还不如在抗争中灭亡。”

    “一个种族如果不能自强，那就应该湮灭于时间的长河。”

    “晚辈希望人族的事情，要让人族自己做主。”

    “晚辈希望能够团结各方的力量，与天庭抗争到底。”

    “晚辈希望能重组万族联盟，与天庭抗争。”

    “晚辈要人族掌人界，绝地天通，各方神佛不得在人界显圣！”

    罗二语速平缓，却字字铿锵。

    “那其他万族又能如何？”

    庐君亦是声音凝重。

    “道教治东胜神州；”

    “佛教治西牛贺洲；”

    “人族治南瞻部洲；”

    “万族治北俱芦洲；”

    “天庭只管天上事；”

    “地府对万族生灵一视同仁，按天道运转，不受各方干涉；”

    “各教派传教自由，以教义传教，争取信众，不得在凡间显圣；”

    “请坐。”

    庐君站立，拱手。在他的王座对面升起另外一尊王座。

    罗二拱手施礼谢过，坐于王座，心中稍定。知道通过了最重要的资格认可。现在两人才是对等的，才有可能进行有效的商谈。

    “此乃圣者王座，为当年万族圣者议事之位。”

    “若汝狂言要除道灭佛，推翻天庭，这里不可能有汝的位置。”

    庐君落座，给罗二讲述了一段上古人妖争霸的历史。

    上古之世万族争霸，人族异军突起，欲逐灭万族。

    从东胜神州开始，战场延续到南瞻部洲，此处大殿便是万族结盟以抵抗人族之所。

    万族同盟一路战败，白鹿圣者牺牲肉身才得以争取出一线生机，让万族同盟退往西牛贺洲。

    又经多场大战：

    应龙始祖陨落，战场命名万兽山；

    白虎大圣陨落，战场命名白虎岭；

    麒麟妖圣陨落，战场命名麒麟山；

    凤凰妖圣陨落，战场命名落凤坡；

    狮驼大圣陨落，战场命名狮驼岭；

    青龙大圣陨落，战场命名青龙山；

    龙族彻底胆寒，在剩下的几名大妖王带领下，集体投降。

    此时人族发生大变，无力追杀，万族同盟残部退守北俱芦洲。

    人族大圣者三皇五帝皆神秘失踪。继位人皇无力统御人族各部众，人族解体，大部定居南瞻部洲，其余散落各洲。

    佛道圣者脱离人族，建立天庭、地府，断绝人皇权柄。开始圈养、弱化人族。

    佛道超凡不视普通人族为同类。

    “汝觉得有这些历史，万族还会相信人族吗？”

    庐君语带考量的问罗二。

    罗二讲述了白鹿给他看到的那段万族大战中，那群神秘人的信息。称呼他们为“不死者”。

    “晚辈觉得万族大战及人族的种种变故，皆因‘不死者’而起。”

    “‘不死者’需要这方天地的资源，是以使用各种手段削弱本次会元的众生灵；”

    “而后选出佛道的代理人组建天庭，代替他们管理、圈养、弱化万族；”

    “虽然不明白他们这种行为的目的。但是他们在积蓄力量，用以渡过下次会元大劫，却是可以肯定的；”

    “可以肯定，待到下次会元大劫，这天地众生灵，必然会化作他们渡劫的资源，那些被选出的佛道代理人，大多数也难逃此命；”

    “故而，我们的死敌，就只有这批从上个会元生存下来的‘不死者’；”

    “现有的绝大部分神、佛、道超凡者，皆是可争取的同盟；”

    “在此种前提之下，人族与万族的争霸历史，完全可以说是双方都被算计的一个阴谋；”

    “既然是阴谋，双方之间的仇恨也就可以淡化处理；”

    “重点是如今双方皆处于被圈养、弱化的地位。若不想一直如此，最后被全体灭杀，则必然要联合起来，改变现状！”

    罗二的观点得到了庐君的认同。

    罗二又提出改变万族的认知，强化妖族这个概念。只有将世间万族统一到一个种族的名下，才能发挥成员最大的热情。

    改万族为妖族，特别是并入从野兽开智而修炼上来的妖族，这将极大的增大妖族的数量。

    有了数量基数，才有可能增大出现突变天才的几率。

    庐君并不认同罗二统一妖族的观点。

    他指出，超凡世界修为第一。

    按照罗二的境界划分标准，在“避三灾”以下，还有以弱胜强或者以多胜强的可能。

    但是，到了“证道果”阶段，所有的圣者，对下级境界的超凡者，都是碾压性的全方位压制。

    再多的“避三灾”超凡者，都不可能灭杀一位初级的“证道果”小圣。

    庐君告诉罗二，能够对抗圣者的永远只有圣者。

    一名小圣面对几百、上千的“避三灾”超凡者部队，就算难以正面灭杀，也可以采用偷袭消磨的方式，将对方蚕食干净。

    若罗二不能组织起对等的圣者队伍，那对抗“不死者”基本没有胜算。

    双方达成了“人妖同盟”的基本意向，其中的细节分歧，大家求同存异，各自通过行动，拿出事实证明，才能完全说服对方。

    庐君可以作为残余万族或新妖族的代表，联络妖族的残余势力。

    但是任重而道远，超凡世界，修为永远是第一位。

    若罗二不能在短期内达到“证道果”境界，别说组建“人妖同盟”对抗“不死者”，连与其他万族大圣平等对话的权利都难以保证。

    这个“短期”，庐君预计是上千年！

    罗二知道庐君是对的。

    参照猴子的修炼进度，他在花果山接受大量资源培养，从菩提老祖门下，一出山便是“注神体”太乙散仙修为。

    中间又经过大量蟠桃、仙丹、仙品、仙酒的补充，还在五行山下修炼五百年，才到“避三灾”巅峰境界。

    经过西天取经的一路磨练和悟道，才成为斗战胜佛，进入圣者境界。

    也就是说猴子在一切资源、功法、历练都不缺，顺顺利利的情况下，也是花费了千年的时间才入圣。

    罗二作为一个凡人，仅仅在八岁时，服用过一枚醉龙果伐毛洗髓。又何德何能与猴子比肩？

    但是，罗二有神器啊！

    他坚信脑海中的《西游记》，一定能帮他大大缩短这个差距，并且突破现在碰到的、无法解决的，一切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