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滚烫的茶水
陆家老屋内,陆父把陈念九的遭遇,从他父母双亡到一个人苟延残喘的活着的经历,原原本本,全部说了一遍,最终他还是没忍住眼泪。
“这丫头实在太苦了......”
陆渊听了心里也有些难受,坐在旁边默默无言。
陆父抹了一把眼睛,看向自家的二儿子:“你九叔的屋子离我们家不远,小瑶也爱去找九儿玩耍,前些日子她又去了,结果就看到九儿守在自家爹娘的坟墓面前,已经饿了三日......”
“......所以,小瑶就强硬的将九儿带了回来。”
“这丫头心善,起初怎么也不愿意,可后来你考上安家私塾,小瑶便又去找她,与她说你深得安先生的青睐,又说安先生有多厉害,她这才答应下来......”
“原来如此。”陆渊叹了口气。
“那么阿爹,这事儿又和刘世洪有什么关系?”
陆父闻言,一脸不屑地说道,“呵,这关系可就大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阿渊,你可知道吃绝户?这刘世洪如今,就是想吃你九叔家的绝户!”
陆渊摇了摇头。
“你年龄还小,经历尚浅,不知道这种肮脏事儿也正常。”
陆父继续解释:“[吃绝户]就是在家中没了男性继承人后,财产会被同族或亲戚吃掉,这事情不多,但也不少,我小河村里就有好几次,而这刘世洪就是靠吃绝户发了家。”
“他吃了自家姐夫的绝户,霸占了姐姐和侄女的所有家产,随后用这笔钱报了一家武馆修行,修成回来,便在小河村里称王称霸。”
“随后,他又吃了几家绝户,再加上贿赂官员夺来的良田,终于成了小河村最大的地主。”
陆父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愤怒,“他仗势欺人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打你九叔唯一女儿的主意,简直是畜生不如!”
陆渊疑惑道,“可他凭什么?他们家和九叔家的关系,比我们还远。”
“这还不容易?他家那个纨绔子弟刘大富,昨日请了媒婆上你九叔家下聘,准备定个日子,就纳九儿成为刘大富的妾室。”
“呵呵,等九儿成了刘大富的妾室,你九叔家的田产,他刘世洪不就唾手可得......”
陆渊闻言,顿时明白了过来,冷笑一声道,“他们刘家想的真美啊!简直是要把九儿给吃干净抹透,不留一点骨头!”
“这事儿,村正不管?”
“那个老不死的看到刘世洪就发抖,还敢管这些?”陆父冷哼一声。
“我明白了。”陆渊点点头,然后看向自己的父亲,“阿爹,这事儿您不必担心,我明日会去求安先生。“
“这......安先生会答应吗?这九儿和他非亲非故的......”
“会的,安先生一定会的。”陆渊沉声道,“对了,大哥去哪儿了?这事儿,他怎么说?”
“你大哥最近又接了些打猎的活计,如今应该在山中行走。”
“他说听我们的,还说他虽然打不过刘世洪,可他打得过刘大富,打得过刘玲玲,若刘世洪真要逼我们,他的锄头未尝不利!”
陆渊闻言,点了点头,他大哥还是那个大哥,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父子二人一番商量,陈念九便在陆家老屋住下了......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陆渊早早起床,洗漱之后,便准备前往安家私塾。
他没准备吃早饭。
打算一会儿蹭欧阳公子的小笼包。
陆渊刚要出门,便看见陈念九穿戴整齐的站在院子里,拿着竹扫帚在打扫庭院。
“九儿。”陆渊唤了一声。
陈念九回头,看到陆渊,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陆二哥,早啊。”
“知道早,还不快回去接着睡觉。”陆渊板着脸说道,“你现在正是发育的时候,不好好睡觉,以后准是一个小矮人。”
“......哦。”陈念九低着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可我想给家里做点事......”
陆渊看着陈念九,心中一软:“好吧。”
陈念九立刻扬起笑脸:“谢谢陆二哥。”
陆渊看到陈念九灿烂的笑脸,也不禁微笑起来,他走上前来,伸手拍了拍陈念九脑袋:“让你做事,还笑得那么开心,真是个蠢蠢的小姑娘。”
陈念九羞红了脸,小声嘀咕道:“我不蠢,也不小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再晚些我就吃不到小笼包了......”
“哦,陆二哥,路上慢些。”
“好。”
陆渊走过庭院的竹栏,忽然顿住。
“对了,九儿。”陆渊忽然叫住陈念九。
“嗯?”
陈念九扭过头来。
陆渊看着陈念九粉嫩且精致的俏脸,眸光中泛起一抹柔和,“明天准备一下......”
“我教你读书。”
“.........”
......比正午要晚些的时候,安家私塾的授课已经结束。
在安先生的卧房内,安先生正端坐于自己的桌案前,陆渊则坐在他的对面。
陆渊的脸上尽显憔悴,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凄苦。
“老师,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个九叔对我有多好,小时候我走不动道,他便在一旁扶着我慢慢走,我那时候还没有断奶,九叔便用九嫂的奶水喂我,这等至亲关爱,我怎可做事不理......”
“老师,那刘世洪真不是个东西,日常就喜欢强抢民女,和狗抢食,和母猪同睡,你看看刘大富圆滚滚的身子,我都不好意思明说......”
“老师,您道德堪比文圣,学识堪比道祖,您这等人物......”
陆渊说个不停,这份凄凉的言辞,孟姜女瞧了,都要喊一声姐妹。
而安先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持瓷杯,微微倾身,品着杯中的香茗,他的表情淡然而沉稳。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私塾的院落里,将周围的一切染成一片金黄。微风拂过,带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此刻的傍晚,显得格外宁静而美好,然而在这样的美景下,陆渊的脸上却流露出许多忧愁,他双眉紧锁,眼神中满是苦涩。
“老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陆渊接着开口,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
安先生品了一口茶,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瓷杯。他深深地看了陆渊一眼,然后微微笑了,那笑容,如同初升的阳光般温暖。
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陆渊,先喝茶吧,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陆渊听了这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愣愣地看着安先生。
“老师啊,我其实比较喜欢喝凉茶,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先喝茶。”
安先生再次拿起瓷杯,轻轻地品了一口茶,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流畅而优雅。
随后,他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这品茶之道也有讲究,你要去感受茶汤之韵味,以及茶叶散发的自然香气......”
“......你需要静心准备,将心灵调整到平静的状态。然后,用开水温热茶具,将茶叶放入杯中,用温水浸润茶叶,等待茶叶慢慢展开。”
“此后,你可以观察茶叶的色泽、形状和质感。最后,将热水倒入杯中,等待片刻,细细品味茶汤的滋味和香气。”
“如此,这茶才没有浪费......”
陆渊端坐在桌案后,一时间沉默无言。
良久,他抬起头,轻声道:“老师,九儿才十三岁,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陆渊,这事儿,我管不了。”
安先生打断了他的话。
陆渊怔了怔,看向安先生。
安先生笑了笑,道:“我这把老骨头,既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又怎么能够干预别人的命运?”
陆渊抿唇不语,安先生又继续道:“读书后就回去好好休息。”
“陆渊,你的家人在等着你。”
安先生这话,说得很轻,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仿佛是在说服陆渊一般,令陆渊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随后,安先生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老师。”陆渊看着安先生的背影,低声叫住。
安先生停住脚步。
陆渊拿起桌案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到他的指尖上,但这烫意,丝毫不能阻止陆渊的决绝。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进入喉咙,如同炽热的火焰燎原,热浪滚滚而来,瞬间点燃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陆渊闭上眼睛,任由这股炙热的火焰在体内肆虐,他望着安先生的背影,喃喃道,“老师,这茶要这么喝,学生才觉得有趣......”
安先生站在院中,望着远处的天空,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