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贼

第十七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裴少卿骂骂咧咧走了进来,因为他看到杨钊带着手下翻墙入街了,直言真是丢了绣衣卫的脸,从未见过武功这么低的百虎。

    他带来了两样东西,其一是秦无阳的骨灰坛子,其二是两牛皮袋子酒。

    按这位大理寺少卿平日的作风,岂会管一个犯人的后事,之所以能如此周到,除了对前太子案的叫屈,也是念了张不良的情面,当然还不仅于此。

    张不良把秦无阳的骨灰坛子放在了灵牌旁,不出意外,裴少卿又帮忙扶正了香炉里的三根香。待两人重回厨房,裴少卿在落座前解下腰间的牛皮袋子,甩在桌上笑道:“听师兄说你们爱喝绿蚁,今日教你尝尝咱朔方的烈酒,烧甲。”

    “师兄?”张不良一愣,但相信裴少卿口中的师兄绝对不是万年县半边天的老鹊儿。

    裴少卿也看出了张不良所惑,将满袋子酒扔到张不良面前,解释道:“元真是我师兄。”

    他裴少卿之所以带回秦无阳的骨灰,最主要就是念了自家师兄的情分。

    张不良又惊讶又诧异,儒雅内敛的元真和直烈豪放的裴少卿是同门?!任谁能想到这层关系,何况元真可从未提起,至少在他穿越来后从未提起。

    其实他们的这层关系几乎无人知晓,所以裴少卿特地再详细解释道:“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自幼被师父收养,所以承了师父的裴姓。师兄习剑在前,我与他其实鲜有交集,坦白说我连师父收了几个师兄至今也理不清。”

    “你师父好像有点特别。”张不良还是用词礼貌了。

    “当然。”裴少卿突然挺直了傲然胸膛,无比自豪道:“世间唯有一个长安剑圣,天下谁不知裴旻。”

    张不良作为穿越人对长安剑圣没有概念,自然没有太多震撼,他蹙起了眉头,好奇道:“长安剑圣,元真用的也是剑,怎么到你这用刀了?”

    “哈哈。”裴少卿好像特别喜欢张不良这般问,此时的豪气都可干云,“我裴某是学剑用刀,为何?因为剑太君子,太讲究左右权衡,做人要像刀一样只留一刃,勇往直前!”

    “赞!”张不良由衷佩服裴少卿的人生价值观。

    裴少卿拿起牛皮袋子用拇指弹出塞子,乘兴道:“来,干一口。”

    张不良也打开了牛皮袋子,浓烈酒气顿时扑鼻而来,他也仰起脖子猛干一口,谁知这酒十分火烈,喉咙简直要被烧红,忍不住呛了几声。

    裴少卿乐见此状,兴高采烈道:“都说将不过朔方,兵不过北凉,你们喝那绿蚁属实娘么了些,真男儿就该喝咱朔方这烧甲!”

    张不良微微一笑,前世因为肝的问题不能喝酒,如今既然可以敞开了喝,那怎么能给北凉丢了脸,当即回敬了一口。

    两口下肚,全身渐渐火热起来,裴少卿也开口说起了这趟来的正事:“其实我把秦无阳的骨灰带给你,不仅仅是你跟师兄的情面,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因为秦无阳的尸体留下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但为了查案不被干扰,我只能把这个线索秘而不宣。”

    “我查过当夜出事的画舫,那上面留有很多怪异的线索,都在证明留下它们的人绝非常人,我可以肯定不会是秦无阳。”

    “其实我很不解,右相为何要把画舫上的这些线索留给我?他怎么那么希望我去查?却又不肯让寿王告诉我那夜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死了的寿王府侍卫也急着打捞而走?”

    张不良见裴少卿对他如此开诚布公,真想脱口而出那夜的场景,可话到嘴边脑海中又闪过那个妖异女子的脸庞,假如与裴少卿说出这女子,然后说出她是被自己穿越而来的雷击中而死,会不会太过荒诞?何况那女子是什么身份,会不会等查出真相后再说出会更主动?

    就在张不良犹豫之际,裴少卿却自顾自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相信你无罪,但就是想在大理寺唱这出戏,看看右相他们是什么反应。谁知这吉温太过安静,眼看着寿王为你脱罪反而帮着太子,似乎并不愿与太子唱反调来搅浑长安这潭水,更不深究秦无阳的身份,他们似乎想借这次刺杀卖惨,但又不希望事态多变,这完全不符合右相往日奸滑的作风。”

    “这次挖心案,右相太过安静了,他在顾忌什么?”

    裴少卿深思中又猛灌了一口酒,他的这些想法与之前张不良的不谋而合,挖心案一定与右相有关,但右相又绝对不会是主谋。

    “还有,前几日在修正坊破庙发生的惨案,对付几个乞儿为什么要用这些杀手?”

    “这个问题我想过。”张不良也灌了一口酒,迎着裴少卿投来的讶然目光,他说道:“如果这些杀手背后的主子是在长安的,那么能做灭口这件事的人太多太多了,何必要告诉你裴大人此案与挖心案有关?它更像是一种信号,来告诉你他们还要在长安做更多事,留下线索是希望你裴大人去好好查。”

    “哈哈!”裴少卿又笑了,这次笑得更尽然,目光灼热,蓦地抬手猛拍桌面后剑指张不良,兴高采烈道:“张不良,没想到你能想到这一层!都有七分我大哥的模样了,将来有机会,我定要让大哥见见你!”

    “唉!”裴少卿猝不及防又一声扼腕叹息,“要是我大哥在,想必这案子不出十日就破了!”

    “不过大理寺有我,绣衣卫有你,我料想此案不久必能揪出背后的主谋,好让太子免得被圣人误会太多,也可将这些祸国之徒尽数枭首!尤其是那右相李林甫,他的罗钳吉网谋害了多少忠臣志士,朝堂有他在一日,必累我大唐!”

    听到这里,张不良真想跟裴少卿说,右相李林甫还能蹦跶几年,未来就会死在新一代奸相杨国忠的手里。杨贵妃已经粉墨登场,她们杨家的势力即将崛起,到时候那位杨国忠就要冒出来了。

    “裴大人,绣衣卫有我大哥杨钊在,我只是个不良帅,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张不良自谦道。

    裴少卿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事,身子凑前道:“张不良你说巧不巧,我是少卿裴少卿,你是不良帅张不良,你的大哥姓杨,我的大哥又姓杨!来,干一口!”

    张不良没有急着灌酒,只是微微一笑,终于捅破了裴少卿的来意:“所以你见我抓了朱雀帮的火虏,就特地找我来喝酒,想着要是审出点什么来就告诉你?”

    此言一出,烛前两人静了几息,随后裴少卿爽朗的大笑响彻整个院落,夜空中的明月格外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