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贼

第八十五章 事皆相息

    直到画湖阁那边三通擂鼓结束,谢北亭都没有来到汝阳王府,张不良不信他是无信之辈,唯一的办法就是去京兆府那边打探下消息。

    其实在离开汝阳王府前,张不良特别想见识见识安大胖子,这个十年后把大唐搅得天翻地覆的人物,可他之前见过安庆绪,穿个女装都能是纯娘么,一个三百余斤的胡番胖子又是怎么生出来的?难道这安庆绪是随了他娘不成?

    没有谢北亭的参加,唐吐对决的输赢张不良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两国的争端能在一张沙盘上解决,总好过战场上实打实的死伤无数。

    可惜啊,最想看这场对决的裴少卿被关在了大理寺牢里,杨钊又醉心于巴结贵妃娘娘,张不良不止一次生出个念头,大哥会不会真是贵妃娘娘的族兄?

    可那个将来会把控朝局的人物叫杨国忠,并不是叫杨钊啊。

    张不良亮出靖安司都尉的令牌穿过天槐大街,这些在街口驻防的骁卫懒散了许多,这些人大多是长安富家子弟,疏于训练又眼高手低,上回还找崔器这陇右外来户的麻烦,旅贲军差点就跟他们打起来。

    走在热闹的东市和平康坊之间,人流喧哗,一片盛世繁华,自蛟妖白巳落网后,武孽们似乎在长安已经销声匿迹了。

    靖安司在宣阳坊南隅,所以张不良骑马到了坊南的大街上,放眼望去,见有大股人流堵住了去路,因为是骑着马,他越过攒动的人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洄!

    自胡姬楼之后,这杨洄就彻底疯了,据说在咸直公主出殡那天还扒光了自己衣服,非要穿着公主生前的衣裳跳舞,圣人一怒之下本要治罪,可见他在公主棺前哭的撕心裂肺,又心软只罚了他闭府不出。

    恰好有巡街的金吾卫路过,这就驱散了人群,不过他们也不知该拿杨洄如何是好,此时他披散着长发,常服松散,蹀躞也拖在地上,连冷热都不自知,正像个稚童般在追扑着雪片。

    张不良支走了金吾卫,只身来到杨洄身旁,这里离靖安司不远,在那值守的旅贲军见状正要过来,也被他挥手遣回。

    杨洄蹲在雪地上揉雪球,傻笑着说道:“仙桃,嘿嘿,吃仙桃!”

    堂堂驸马爷,左千牛卫云麾将军,如今变成了一个傻子在长安城里丢人现眼,不禁让人感叹世事的无常。

    “你认不认得一个人叫杨洄?”张不良笑问。

    “对对对!”

    “那你还记得咸直公主么?”

    “对对对!”

    经这两句问下来,张不良忽然双目紧紧锁定杨洄的脸庞,故意问道:“那个在胡姬楼杀你的刺客已经招了!”

    “对对对!”

    杨洄捧着“仙桃”原地跳起来,方才他在回答的时候,脸色和眸光没有任何的异样,看来他是真的疯了。

    “杨洄,你看看我是谁?”张不良还不想彻底盖棺定论。

    杨洄俨然失聪了般没有任何回应,张不良只好抢过他手里的“仙桃”,这才引得他放眼看来。

    趁这个机会张不良双目赤红,本想对其读心,却发现是徒劳。

    杨洄眼巴巴望着“仙桃”不敢拿,张不良最后递还给了他,看着他一口一口吃起了仙桃。

    “张帅!”

    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原来是姚汝能,他怎么找到靖安司来了?

    张不良目送吃着“仙桃”的杨洄离开,姚汝能也走到了面前,他向张不良叉手行礼,嘟囔道:“他昨日还晃到了修行坊,府里没人管了么?”

    张不良望着杨洄的背影,微微一笑道:“三郎,你找我何事?”

    姚汝能连忙回道:“张帅,额,张都尉,有件很重要的事。”

    “说吧。”张不良伸手拍去姚汝能肩膀上的积雪,这家伙怕是一路走到的宣阳坊,“往后你还是仍然叫我张帅吧,不然显得生分了。”

    姚汝能没有急着说事,而是左右顾盼,最后凑近了轻声说道:“张帅,请随我回一趟修行坊。”

    这时候出门去东市采买的孁儿驱着马车回来,张不良这就把自己的马给了姚汝能,他与孁儿乘马车回修行坊。

    一听回修行坊孁儿甚是高兴,她这几日常说靖安司住不习惯,这不打算着去东市置办些过元正(新年)的物什,好去庙街家中装饰一番,除夕夜就还是回家过了,所以赶巧正好回趟家。

    姚汝能在路上也不透露半字,张不良见其神色慎重,或许是找到了什么与铁匠有关的线索?

    等到了家中,姚汝能就一溜烟跑开了,孁儿在门前挂起了红灯笼,还给大门贴上了左右门神,要是再在院子里挂些鸡鸭鱼肉,那这年味就十足了。

    张不良坐在神堂前的门槛上,安静感受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前世的他曾经就有个梦想,希望哪天能住在闹市中央某座大楼的顶层,然后深居简出,也算是大隐隐于世。

    不过最开心的日子还是一起住大寝室那会,一起通宵游戏,一起打球,临近大学毕业对未来充满想象。

    “孁儿,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孁儿正在走廊上挂年画,一听之下若有所思,可迟迟没有回答。

    “或者你有什么想买的?”

    孁儿最终摇了摇头,她的念想应该只剩找到妹妹小离了。

    “要不咱们去买个大宅子,那往后练刀就不用往乐游原跑了。”张不良身为这个家的男人在认真思考了。

    “不好。”孁儿都不带犹豫,“这儿就挺好的。”

    “好。”

    张不良其实也挺喜欢这里,现在才发现即使有钱了,最珍贵的东西还是原先就拥有的。

    姚汝能终于回来了,他还带了一个人来,是哑巴乞儿。

    这哑巴乞儿一见张不良就呜呜呜急得要死,旁边的姚汝能赶忙解释道:“张帅,小哑巴说他想起了一些内情,可能是之前在破庙时看到了什么,可惜他不会写字,又不能说话,不知他知道些什么!”

    “无妨,我来试着问问。”张不良嘴上说着问问,内心当然是准备对哑巴乞儿再次读心。

    姚汝能不知张不良能有什么法子问出,只能望着两人走进了西厢房,随后站在神堂前的檐下等候。

    挂完年画的孁儿生怕姚汝能打扰里面的读心,就想着与他随便聊几句,可一走到身旁却被他的左手惊到!

    在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串五颜六色的玛瑙,这东西在市面上并不贵重,但孁儿非常熟悉!

    因为这明显是小离手上的那串!

    “你手上这串东西哪来的?她人呢?”孁儿屏住呼吸质问道。

    姚汝能不敢撒谎,他虽不知孁儿与破庙里那个女子的关系,但是出于对张不良的信任,他也就摇摇头坦白说道:“她走了。”

    不过经这一问,姚汝能也好奇起孁儿的身份,他一直以为孁儿只是个婢女,现在来看身份远不止这般简单。

    “她有说去哪么?”

    姚汝能依然摇摇头,小离确实什么都没告诉她,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小离是什么时候离开破庙的。

    院子里落雪无声,过了会儿张不良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

    “三郎,你先带小哑巴回去吧。”

    姚汝能虽有话要问,但此刻不得不先领命把小哑巴带回破庙。

    待家中只剩张不良和孁儿,后者问道:“读到了什么?”

    张不良脸色平静,内心却掀起了狂澜,因为他确实读到了新的线索。

    在破庙里,那日哑巴乞儿其实看到了卷筒里的东西,那是一份名单,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因为读心可以窥视到双眼曾经看到的画面,所以就算哑巴乞儿不能说不能写,张不良也已经完全记下了那份名单。

    但令人不解的是,上面没有一个名字是正常的,都是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