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庚屹走到窗口向下望了望，果然见对面的胡同口已经空无一人。

    他不去找她算账，她倒是有胆子来找他要人了！

    “让她进来。”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

    春分抹了把眼泪，侧头透过屏风去看来人。等模糊的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哭喊着：“姑娘，姑娘救我...”

    唰的一声利刃出鞘，春分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脖颈处，架着一柄长剑，寒光闪闪。

    全程，跪在一旁的安叶纹丝不动。

    沈地肤走进门来，身后的侍卫立刻拽上两侧房门，关的严严实实。

    她听到春分的声音，也看到了一旁的安叶。

    隔着屏风，她望向执剑的男人微微福身行礼。“见过大人。不知道我的侍女犯了什么法，您又是哪个司法衙门的人？”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只余春分低低的哭泣声。

    过了许久，穆庚屹才开口。他的眸光透过屏风，死死盯在那道纤瘦的身影上。“你应该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老实交代，我留这二人性命。装傻...”长剑的剑刃已经割破春分脖颈的皮肤。

    春分呜呜哭着，喊着姑娘救命。

    沈地肤双手紧紧捏在一起，逼迫自己冷静。

    “这位大人，可否先放她们二人出去，您想知道的，我单独留下来与您细说。”

    对方看起来是位武官，调查伤药的来源，定然是为了配方。只要她交出几个有用的配方，对方应该不会再为难她们。

    她说完后安静的等着对方的反应。

    不曾想，那人突然手腕一转，锋利的长剑噗嗤一声刺进春分的心口处。

    这时，就连一旁冷静的安叶也惊叫一声，瘫坐在地。

    沈地肤更是半晌没在震惊中缓过神来。

    耳朵里撞进一句扎的人心肝脾肺都寒凉彻骨的话。

    “你不配与我讲条件。这侍女卖主又窝囊，我最看不得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房门再次从外面推开，持剑的侍卫越过屏风，一手拖拽着一人从沈地肤的面前经过。

    安叶踉踉跄跄魂不守舍，春分死不瞑目的瞪着一双含泪的眼眸。

    沈地肤闭眼不去看，后槽牙却咬的紧紧的。

    她从来都是跟阎王爷抢人的，多少次将濒死的人救回来，她喜欢那种成就感。

    可是来到这里，她竟亲手将一条人命推出去，让人屠戮。

    那一剑又快又狠，直刺心脏。就算是以前的自己，也无法将人救下，更何况如今？

    人命在这里，如草芥，如蝼蚁。

    而屏风后的这个男人，绝对是不能得罪和招惹的一类。

    房门重新被关上，屋内只剩下她与那位正捏着帕子擦拭长剑的男人。

    她睁开眼，冷静开口：“安叶售卖给药铺的方子，叫煅瓦楞子散。瓦楞子，乃是蛤壳。制作方法也简单，用清水洗净，晾干燥。置于容器内在无烟的炉火中，煅至酥脆，取出放凉后碾碎。煅瓦楞子可收敛止血，治疗外伤出血。可直接撒在伤口处，也可用香油调和后外敷。”

    说完这些后，她安静的等着男人接下来的意图。若是对方就此满足，得到配方后放她和安叶离开，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若是对方不肯罢休，继续纠缠威胁，她却也只能认栽。

    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像是在等待宣判一般。

    屏风后的人影终于擦拭完长剑上的血迹，将那柄刚刚夺了一条人命的长剑插入剑鞘，发出唰的一声轻响。

    “我所知道的伤药，只有三七粉。你是如何知晓蛤壳可作为伤药使用，且制作方法如此简单？”

    沈地肤暗暗咬牙，看来对方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们了。

    “闲来无事翻看医书，无意间得知。”她只能如此回答，虽然明知道这里的医书确实没有此方法。

    果然，对方冷冷的抬眸看她。“哪本医书？”

    “若是告诉了大人，我与安叶如何获利，如何安身立命呢。大人，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如，我们与大人合作。”她两腿有些发麻的向前挪动一步。

    她赌，对方会更看重未来所能产生的价值。

    “我与安叶制作的伤药，可免费提供给大人使用。剩下的，照常卖给药铺。所得获利，您六我们四。您替我们保密，我们替您赚钱供货。”

    就在沈地肤紧张的等着对方思考回复的时刻，对方毫无预兆的再次拔剑，撕拉一声划破屏风的纱布。那寒光闪闪的剑尖，几乎快要碰到沈地肤的鼻子。

    她惊的倒吸一口凉气，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刻似乎才惊觉，她一个小小的在府里都不得宠的庶女，怎么敢与当官的谈条件。这对那人来说，应该意味着挑衅吧？

    该死的，总是压不住以前的脾性，这可怎么好。

    缓缓吐出那口气，依旧不敢动。

    许久，那柄长剑才撤回。

    “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男人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

    沈地肤透过被割裂的空隙，隐约可见男人下颚的青黑胡茬。

    “那你倒是说说，除了刚刚交代的这个煅瓦楞子粉，还有什么旁的没有。”

    “回大人话，治疗外伤的药还有很多，成本低的有，芦荟粉、五灵脂散、大蓟根散、新鲜的铁树叶。”

    穆庚屹挑眉。芦荟和大蓟根什么的他大概知道是植物，这五灵脂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也就问出口。

    “大人，我只能告诉您，五灵脂是一种动物的粪便。既然是我想与您合作，自然会拿出十分的诚意，不会让您失望。除了外伤的药，还有很多利润更大的。比如妇人之症，儿童之症，男性之症等等。”

    穆庚屹心中震撼不已，表面却不显露。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小小庶女。

    为了从他手下活命，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说话不卑不亢，连害怕都隐藏的毫无破绽。

    穆庚屹难得的勾起唇角。

    他喊门外的侍卫将安叶带进门。

    “砍了你一个侍女，自然是要赔给你一个的。阿锋，让她签了卖身契，随后送到沈御史府上。”前半句话，穆庚屹是对着沈地肤说的。

    那位叫阿锋的侍卫扯着安叶的胳膊，将她甩到方桌前坐下。随后唤来酒楼伙计准备纸笔，竟当场要逼迫一位普通小民卖身为奴。

    沈地肤蹙眉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安叶是我在外面安排的中间人...”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的人了。卖身契在我手里，我想杀便杀，想卖便卖。”

    沈地肤简直气结。

    她很想破口大骂：卑鄙！无耻！道貌岸然！以势压人的王八蛋！

    可理智告诉她，要忍。

    “至于中间人，以后阿锋会与你联系。阿锋，见过这位沈姑娘。”

    阿锋握着剑柄的手交叉在身前，恭恭敬敬的出声弯腰拜道：“见过沈姑娘。”

    沈地肤不敢对屏风后那王八蛋怎么样，还不能瞪一瞪旁人了。

    她对着阿锋那张晒得有些黝黑的长脸，狠狠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