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地肤用刚熬好的青梅膏给阿锋冲泡了一壶水，让他喝掉。又让人取来田螺捣碎加盐，敷在阿锋肚脐下四厘米处。

    至于找来的蝼蛄，让人焙干研磨成粉，以米酒为引，开水调服，每日一次。

    等一切交代完，沈地肤以给大夫人做药膳为由轰走了挤在厨房的人。

    刚刚府医盯着她时的眼神和情绪，沈地肤捕捉到了。

    因此一个想法在脑海里闪现，她必须沉下心来好好想想，要如何让自己变的更值钱，更有话语权。

    最重要的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晚膳给大夫人做的药膳是佛手瓜白芍瘦肉汤和红豆莲藕粥。等大夫人用完，她又钻到厨房做了道银耳山药甜汤。

    将甜汤装进食盒，去请示大夫人。

    听沈地肤要去看望老夫人，大夫人只点点头笑笑，并没有多问。可是她不问，沈地肤却要说。

    老夫人既然默许她这个罪臣之女留在府里，自然是不怕她这个小小女娃会给将军府引来什么风浪。既然如此，她不妨说点有利于将军府的提议来给老夫人听。

    只要她能说服老夫人，同意她做大夫人的干女儿，这样她才有更合适的身份做更多的事。

    沈地肤只要确定大夫人是真心想收自己做女儿的，她才能踏踏实实的去寻老夫人谈条件。

    穆庚屹再厉害，也是不敢忤逆老夫人的吧。

    “地肤，你这么做，恐怕会适得其反。”

    沈地肤不解的看向大夫人。

    她等着大夫人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却见大夫人歪在榻上，一副乏了要睡了的模样。

    适得其反？

    什么事会适得其反，是她要做大夫人干女儿的事，还是巴结老夫人的事？

    嘟嘟嘴，叹了口气。

    不管了，结果如何，总要试过才知道。

    拎着食盒来到老夫人的院子，正好看见阑嬷嬷拿着个蒲团在院子里抖。

    “阑嬷嬷，我来帮您。”

    沈地肤放下食盒，上前接下蒲团，又是拍打，又是抖动的，确定上头一点灰尘都没有了，才交还到阑嬷嬷手里。

    全程，阑嬷嬷只是站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阑嬷嬷，我煮了一碗甜汤给老夫人，可否送进去让老夫人尝尝？”

    没等阑嬷嬷出声，屋内就传来老夫人询问的声音。

    阑嬷嬷干脆回复老夫人，说是大夫人院里的侍女来送甜汤，询问老夫人可要尝两口。

    得到允许后，阑嬷嬷带着沈地肤进屋。

    沈地肤走进屋的这几步路，突然想明白刚刚阑嬷嬷话里的意思。进门行礼后，立刻表示是大夫人让她煮汤送过来的。

    在这些内宅老人精面前，就喜欢什么话都说的漂亮好听，背后的小九九全放在心里。

    她不习惯，但也得学着融入一二。

    若是她一个侍女特意为老夫人做了甜汤送过来，恐怕还没有进这个屋子的资格。

    哎，该死的旧社会。

    老夫人坐在软榻上，两手缠着丝线。阿阑进入里间放下蒲团后，立刻接手了老夫人手里缠线的活计。

    沈地肤站在原地，脚趾抠着鞋底。

    怎么压迫感这么强烈？

    想好的说辞，在见到沉着脸的老夫人后，嗖的跑没影了。

    就好像自己的心被刨开摊在老夫人面前，什么小心思，小谋划，全部无所遁形。

    在穆庚屹面前撒谎的勇气没了。

    在大夫人跟前撒娇卖萌的手段失效了。

    在原来府邸装孙子扮乖巧的模样也找不回来了。

    阿阑突然出声：“老夫人，您何必自己动手呢，交给老奴就行。”

    “我就这么一个孙儿了，趁着还没老的动弹不得，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

    “纳鞋底多吃力啊，您手还疼着呢，怎么好如此操劳。”

    “说的好像我比你老，比你没用似的，你还不是眼花的连针线都认不上？”

    阿阑噗嗤一笑，嗔怪老夫人嫌弃她不中用了。

    老夫人也跟着笑，丝毫不在意屋子里还站着个人。

    沈地肤想开口说甜汤趁热喝，一会就凉了，试了几次都没勇气开口。

    直到她尴尬的面皮都僵硬的时候，阑嬷嬷如救世主般出言提她。

    “哎，这不是有个眼神好的嘛。你过来，把针线穿上。”

    沈地肤握着食盒走过去，一时间不知道该将食盒放在什么地方。矮几上都是线团、竹篮和鞋样子。

    还是阑嬷嬷起身，收拾了下矮几，接过食盒端出里面的炖盅摆上。

    沈地肤蹲在软榻边的竹篮旁，借着烛光穿针引线。

    听着老夫人端起炖盅，勺子磕碰的脆响声，她视线游移，线头偏了针孔。

    “看来暗夜里就不适合穿针，这不，年轻的小姑娘眼神也不济了。行了行了，先放下吧，明日天亮了再纳鞋底吧。”

    阑嬷嬷从沈地肤手指尖捏走了针，插在线团上，收了竹篮。

    老夫人那边喝了两口，问她甜汤的功效是什么。

    看来足不出院的老夫人什么事都知道，也听说她做的药膳都是对身体有益的。

    沈地肤站直，恭敬的解释。

    “这盅甜汤是用银耳、山药、莲子、百合、红枣、冰糖所熬煮，有宁心安神，益气生津的功效。”

    老夫人又喝了几口，微微点头。

    随即放下炖盅，并不显混浊的老眼直视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所求？”

    这...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

    沈地肤膛目结舌，像是被谁塞了满喉咙的棉花。

    她不说话，老夫人好似也没时间跟她耗着。再次开口，带了些不耐烦的语气。

    “你什么身份，也胆敢来求我。看在你是阿屹带进府里的，不管你什么心思，只要不是损害穆家利益的，我倒是可以听你说说。”

    沈地肤吞了口唾沫，暗暗给自己打气。

    再次抬头，拿出了初见穆庚屹时，被利剑指着鼻尖时的心境。

    “老夫人，穆将军收留我，本就是因我手上的药方。可我如今被困在院墙之内，即使再有能力，也终究受限。”

    “我曾听过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提供的药方是死的，但医术却是活的。我希望成为府医、军医的教授师傅，让更多人的学会我的本事，去救治更多的人命。”

    “所以，我想请老夫人出面，给我一个相对自由的身份。”

    沈地肤言辞恳切，目光真诚。

    老夫人却嗤了一声，说她口气倒是不小。

    沈地肤洗了口气，赌博般的再次开口：“听闻老夫人年少时曾与老将军并肩而行，驰骋疆场。这世上本没有几位女子能像老夫人这般自由洒脱，看过人间山河的辽阔，体验过马背飞驰的乐趣。我虽身份低微，却也有宏图大志。”

    “老夫人，我不想做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这与折了我的翅膀没什么区别。穆将军不懂，以为靠着强横手段就能压制住我，让我臣服，认命。”

    “您是希望我做一个忿忿不平留在穆将军身边的乖巧侍女，还是希望您孙儿的身边站着一位心甘情愿帮衬穆府的挚友。”

    沈地肤眼神没有任何闪躲，甚至太多用情的缘故，眼圈氤氲出晶莹的微红。

    过了好一会，老夫人才收回打量的目光，问她想要个什么身份。

    沈地肤说出大夫人想认她做干女儿的事，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最终点头同意。

    “多谢老夫人成全。”

    “谢，怎么谢？空口白牙。”老夫人指了指竹篮里的线团和鞋样子。“拎走，三日之内将靴子纳好。”

    沈地肤当场愣住。

    她，不会这玩意啊！

    况且，这不是老夫人准备做给穆庚屹的新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