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好似传来雨滴的声音，沈地肤清咳了一声问：“咳咳，那个，外头是又下雨了吗？”

    门口的三人像是被解穴了般动起来，走进门。

    南紫烨望了窗口一眼，点头道：“是啊。”

    随即站起身表示，让侍女为她换衣包扎，他去外面等。

    沈地肤却突然爬起来，寻找着自己的鞋子。

    南紫烨伸手来扶，还劝她不要乱动，会扯裂伤口。

    “雨下的大吗？”沈地肤不管不顾的穿好鞋子，一步步移动到窗前，探头出去看。

    街道上只有少数几个行人，淋着雨，匆匆的走着。

    “你是想回去吗？”南紫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地肤沉吟了片刻转身，对上他的目光。

    许是做皇帝时间虽短但已经习惯，南紫烨挑眉，似乎对沈地肤直视他的举动很惊奇。

    沈地肤毫不畏惧，就像对待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般，字字清晰的说道：“陛下，您今日救我的事，应该能瞒住所有人的调查吧？”

    南紫烨歪头，不解。

    “陛下，想必我被押在将军府为侍女的事情您已经知道了。苟且偷生的日子并不容易，所以我现在需要回去演个苦肉计给那位将军看。”

    “如今雨势渐大，我带着伤顶着雨，样子最惨。”

    “我这个人倔强的很，不喜欢坐享其成的生活，只想自己拼一条活路。今日的恩情我记下了，他日用别的来还。”

    沈地肤说完，坚定的从南紫烨的身边路过。

    抱剑的蓝零伸出一条胳膊拦路，脸色臭臭的。

    沈地肤也不着急，安静的等着。

    好一会后，南紫烨的声音悠悠传来：“你想怎么还？”

    “烧杀抢掠违背道德的事不干，我不愿意的事不干。”

    “你不愿意的事，都有什么？”

    “不愿意嫁给你。”

    蓝零收回胳膊，唰的一声拔出剑来。那柄细长的利剑确实很不错，能倒映出沈地肤的眼睛来。

    “你是觉得，我救你是想娶你？”

    “难不成我真的以为您是爱民如子，那东巷的乞丐也不见您去帮衬救济。再难不成，我能相信男女之间有互相帮衬不求回报的纯友谊？”

    这下旁边候着的两名侍女低垂的头嗖的抬起来，极快的看了眼沈地肤，又极快的收回目光。

    一声轻笑打破屋内紧张又凝滞的气氛。

    南紫烨挥挥手，蓝零长剑入鞘。

    沈地肤侧走一步来到两名刚刚缓上一口气来的侍女跟前，微微一笑。

    “两位姐姐，你们长的真好看。今日有伤不便，下次再见，我给你们开个方子，可治...”后边一句，只有两名侍女听得见。

    等沈地肤的身影消失在酒楼门前，隐入朦胧的雨雾之中，南紫烨才掀袍坐下。

    水壶咕嘟咕嘟冒泡，其中一名侍女上前跪下，开始泡茶。

    蓝零抱剑倚靠在墙角，闭眼似乎在假寐。

    南紫烨捏着紫砂茶杯喝了口，视线再次落在窗外。

    “刚刚，她与你们说了什么？”

    两名宫女立刻跪成一排，恭恭敬敬的回禀，异口同声，整齐的吓人。

    “姑娘与奴婢们说，下次见面给奴婢们开一剂方子，可治月事不调，气血两亏。”

    “姑娘与奴婢们说，下次见面给奴婢们开一剂方子，可治月事不调，气血两亏。”

    南紫烨收回目光，放下茶杯，让人下去。

    等房间内只剩下他与侍卫蓝零，南紫烨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蓝零睁开眼询问要不要杀了那两名宫女。

    南紫烨摆摆手，似乎有些享受的后仰着歪在窗口，脸上笑意未消。“她说了下次还要见呢，杀了，岂不是可惜。”

    “陛下，可惜什么？沈地肤对您大不敬，那俩宫女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不然，戳瞎了毒聋了？”

    南紫烨啧啧出声，嫌弃的瞥了眼蓝零。

    “整日打打杀杀的，没个人样。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说那么多，剑给你缴了。”

    一听说要被缴剑，蓝零宝贝的抱着剑，又躲回到墙角阴影里。

    南紫烨却变脸如翻书，笑意收敛的瞬间，寒意与疯狂席卷全身，低声问道：“那人的身份可查到？”

    角落蓝零嘟囔开口回答：“应是之前在青栾郡出现的那波明赤刺客。那人中了我一剑，轻功却极好，我的优势在剑术...”

    “近日你不必跟了，好好练练轻功。下次再叫人给逃了，我便将你毒瞎。”

    角落又嘟囔：“瞎就瞎呗，只要不缴我的剑...”

    “剑给你熔了做菜刀！”

    角落：“......”

    两人都没注意到，楼下街道上顶雨而行的沈地肤突然转身仰头。先是注视了一会酒楼的窗口，接着眯眼面对淅淅沥沥的灰蒙蒙天空。

    好久好久以后，她突然笑了。

    好似呢喃了一句雨不够大，接着抱紧双臂，眼神坚定的向着穆府的反方向而行。

    后背的药粉随着雨滴的汇聚溶在衣衫布料里，慢慢的，被冲刷殆尽。

    疼痛如附骨之蛆，钻入更深层的皮肉，骨缝，心脉之中。

    环抱着双臂走的缓慢的人似乎很冷，嘴唇打颤。

    可再冷，也没有中飞镖之时面临死亡危险下的阴冷更加骇人。

    她突然想通了什么。

    慢腾腾来到凝脂铺子，检查了前些日子让福辉去山上采的药材。又安慰了担忧着她的安叶与福辉，才继续向着穆府挪动。

    这么一挪，竟挪了近两个时辰。

    前脚刚踏进将军府的门口，后脚姜管家闻风而来，追着问她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沈地肤转动那张白的吓人的脸，反问姜管家，穆庚屹可曾回府。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腿一软，摔进了泥地里。

    此刻淅沥的小雨停了，但似乎还有牛毛般的雨丝在眼前飘。

    望着渐暗的天色，听着姜管家招呼人来抬她的声音，突然感觉很疲惫。

    她觉得只要闭上眼睛，下一秒定然入睡。

    “等等，把我送到少将军的院子。我有话，要等他回来，告诉他。”

    府内的所有人似乎都默认了一个事实：沈地肤是少将军的暖床侍女。

    因此沈地肤任性一些，私自去少将军的院子以及房间，说点悄悄话什么的，也算正常。

    等沈地肤迷迷糊糊的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的被送进穆庚屹的房中，躺在那张曾睡过一觉的榻上时，她再也无法强撑意识。

    梦里，实验室爆炸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感知像是恢复了般，周身剧痛。

    她看到了，不锈钢门后露出的半边脸...

    被逐出师门的师弟，竟然偷偷回来了。他潜入了实验室，精心策划了这场爆炸。

    她与师傅师兄弟二十几人，无一生还。

    死之前，她带着胶皮手套的手掌心攥着块黑黝黝的陨石碎片。被飞溅的玻璃扎进全身的时刻，血液染红手掌，包裹住那块陨石。

    据说，陨石坠落的地方是片荒芜的沙漠，却奇迹般地长出藤蔓类的鲜红花朵。红花娇艳，绿叶晶亮，生机勃勃。

    对陨石碎片的研究还未开始，已经结束。

    砰！

    她的身躯随着玻璃碎片的飞溅而被惯性带着极速撞上玻璃窗，哗啦一声玻璃碎裂，她从二十五楼坠落。

    呼...！

    双眼唰的睁开，下坠的感觉停滞。

    床边，是一道熟悉的黑影。

    依旧背对着她，拿着一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