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这些上了年纪大老军医们都是因为身体有了残疾不能上战场后，被穆老将军留在军营，开始从简单的包扎止血学起，才勉强留下来月月领饷银过活。

    对于那位传说中的穆老将军，沈地肤所知不多。

    只知道穆大将军外出打仗的时候居然还有时间留下桃花债，莫名多了穆庚屹这个私生子。

    穆庚屹作为穆老将军的孙子，应该有相同之处吧？

    冷冽？威严？治军严明？爱兵如子？

    不，应该差别还是很大的，至少，穆庚屹没有穆老将军那份仁心。他对于没用的人，应该会毫不留情的抛弃吧。

    至于这些年迈的军医，也是不得不用。

    如果她执意将老头们换掉，教年轻的人来学医术，这些老军医会被立刻顶替，失去赖以生存的身份吧。

    就算要换，也应该将权利交到老头们的手中。

    不能便宜了穆庚屹那黑心的货。

    想明白了这些，沈地肤收拾心情，准备认真讲课了。

    接着刚刚说到的，继续仔细的解释七方。这次不仅说的话通俗易懂，讲话的速度也慢下来，足够老头们颤颤巍巍的记下。

    半日下来，沈地肤口干舌燥，老头们受益匪浅、意犹未尽。

    直到沈地肤被簇拥着回到自己的房中喝了半壶的凉水，耳根子还未清净。

    瘸了腿的互相搀扶，断了胳膊的抖着空荡荡的袖管舞舞喳喳。四肢健全的那位更是全场嗓门最大，冲在最前面，唾沫星子嘣了沈地肤一脸。

    “哎哎小教习，你刚刚说的五禁，肝病禁辛，心病禁咸，脾病禁酸，肺病禁苦，肾病禁甘。都...都有什么来着？”

    旁边还有附和声，甚至干脆坐地上，掏出怀里揣着的纸张，毛笔沾唾沫准备上。

    沈地肤抹了把脸，无奈的一屁股坐凳子上。“各位，已经下课了，这里是我的卧房。”

    众老头环视一圈，顿时老脸一红。

    悉悉索索的搀扶着站起身，踉踉跄跄退出房间，站在门口，求知若渴的似乎在等待下文。若是没有下文，他们似乎要在门口安营扎寨。

    唉......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呢。

    “春宜省酸增甘以养脾，夏宜省苦增辛以养肺，秋宜省辛增酸以养肝，东宜省咸增苦以养心，四季宜省甘增咸以养肾。”

    “肝病宜食甘：粳、牛、枣、葵。心病宜食酸：麻、犬、李、韭。脾病宜食咸：大豆、豕、栗、藿。肺病宜食：麦、羊、杏、薤。肾病宜食辛：黄黍、鸡、桃、葱。”

    “虽然军中多是外伤病，但内调也尤其重要。以后每日只上半日的课，另外半日我还有旁的事情要忙。你们今日回去先将学到的反复琢磨一遍，明日我们学外伤的判断与治疗。”

    终于打发走了一群老学鸡，她根本来不及松口气，又被喊去丹青院。说是穆庚屹回府了，要问她教习的情况。

    结果她来到书房，里头根本没有人。

    阿锋木头桩子一般站在门口撂下句：主子去沐浴更衣了，你再次候着吧。

    说完，也一溜烟跑了。

    沈地肤环视这间书房，不禁心疼自己欠下的银子。

    瞄到角落的黑箱子，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回头望着房门，细听动静，没人来。

    猫着腰凑到箱子跟前，小心的摘下铜锁，抿着唇掀开盖子。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一卷卷的画。

    彩色的墨迹透过纸背，能看出，是个人形。

    再回头瞧了眼门口，兴奋的抽出一卷来展开看，竟然是一副美人画像。

    画师的画工很好，可以说是栩栩如生。

    柳叶细眉，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型，婀娜的身姿，拖地的长裙。

    很好，摆拍的很漂亮。

    正常出门的着装，是不会有拖地的长裙，除非参加大型宴会典礼的礼服，才会如此。

    将展开的画从新卷好放回，再拿出另一副。

    就这样看了五六幅，居然让她发现了个不一样的。

    冬瓜脸，水桶腰，屁股倒是够大够翘，只不过脸上那片红色胎记，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指尖旁捏着的画像边上，居然还写了黑色的小字：屁股大，好生养。

    “噗...！”

    这是，在挑媳妇啊？！

    正在她忍着笑，抖着肩，蹲在那像个便秘患者的时候，一道黑影笼罩而来。

    黑影不仅笼罩了她，也笼罩住了画像上的人。

    她看着纸张变暗，心中咯噔一声。

    缓缓转头，手上也没停的卷起画卷，放回箱子里，啪嗒一声合上箱盖。

    “那个，我不是故意要看的...”说着，将铜锁扣上。

    穆庚屹眼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没说什么，自顾自走到书桌后坐下。

    沈地肤蹲的有些久了，站起来的时候腿麻...

    噗通...

    她真的不是在给他下跪求饶！

    “起来吧。”

    起，起你妹个腿啊...！

    姐妹膝下有黄金，你老神在在坐着受我一跪，也不怕折寿的吗？！啊？！

    冷静，冷静，她现在可是营造的温柔可人，乖巧又白莲的斩男形象。

    跪都跪了，不能白白浪费。

    于是干脆跪的笔直，可怜巴巴的望着坐在椅子上的人问：“将军，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看你的秘密的，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她明显看到穆庚屹瞥过来的眼神里有着浓浓的嫌弃。

    也不知道他在嫌弃她装腔作调的语气，还是在嫌弃她做小伏低的跪姿，又或是...他认为那箱画像根本算不算什么秘密？

    “第一日教学，情况如何，你打算跪着回话？”

    她才不想呢。

    双腿的酸麻已经缓解，就势要起身，起到一半，又作精般的追问了句：“将军，您真的不怪我了，不会找我后账？”

    穆庚屹似乎有些不耐烦，嗡嗡的低声吐了俩字：不怪。

    沈地肤顺杆爬，麻溜的站起身。“谢谢将军宽宏大量，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

    这下，穆庚屹嘴角的肌肉也在抽抽。

    咕噜噜...

    饥饿的声音在书房回想，沈地肤捂着肚皮尴尬的笑笑。

    “将军吃午饭没，要不，我们去西街吃酱鸭饭喝老鸭汤，边吃边说？”

    只要是她笑嘻嘻的请求，穆庚屹最近都不会拒绝。

    两人走在街道上，总有片云挡住太阳，让秋风吹面的时候觉得凉飕飕的。

    但一想到热腾腾的老鸭汤在召唤，在等着他们，沈地肤立刻洋溢起幸福的微笑。

    一旁的穆庚屹用余光看见她的笑，平直的嘴角也有了向上的弧度。

    酱鸭店内共有八张餐桌，此刻已经坐了两桌，其中一桌的人，沈地肤认识。

    但对方好似没认出她来，毕竟上次见面，她穿的是男装。

    刚好，她也不想被对方认出。选了个里侧背风的地方坐下，背对着那桌人。

    酱鸭店的老板热情的捏着块白手巾凑过来询问吃些什么。沈地肤也没询问穆庚屹的意见，直接要了两份酱鸭饭和一盆老鸭汤。

    等待的时间里，有人结账准备离开，沈地肤下意识望过去一眼。

    本来欲走的那位夫人立刻出声：“等等，唐儿你快看，是那位小医者。”

    扯着手里荷包抽绳的钱唐闻言向着沈地肤的方向看过去。

    而穆庚屹也在同时抬头。

    沈地肤半捂着脸，心中哀叹：不是吧，就回头的一个侧脸，就被认出来了？那位夫人的眼神和记性，也太好了吧。

    等等，穆庚屹的神情好像不对劲啊。

    黑色的瞳孔里涌上深深的戾气，周身的温度瞬间下降，面皮都开始紧绷。